第50章 站桩
年语重见程宝生将那颗糖握于手中,一时呆住,刘槐唤他回神,道:“年语重,你不是特地带了月饼来,怎么不提?”
“哦,对对,”年语重忽然想起,将一小方鼓鼓的油纸递于程宝生,“这是今年南货商人带来两江的新鲜东西,云腿月饼,加价都抢不到的,说是在南靖一带很盛行,过节,拿来给金小姐尝尝。”
程宝生同样接过,道谢。
不知是不是说到了吃的,她的胃有些隐隐作痛,宝生不想被眼前这二位知道她一直以来都还会胃痛,只好隐隐忍耐着。
三人刚才聊的火热,此刻静下来,又生出了丝丝尴尬,年语重见程宝生面色并无愉悦,忽然觉得也许他和刘槐值此佳节偏来看她这个服刑之人,或许更平添苦楚与她。
便急忙说了几句保重的话,拉着刘槐离开了。
“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我还想看看金小姐还有什么新发现。”刘槐道。
“你本不是要去逛灯会么,我们现在过去,正好赶上放莲花灯。”年语重道。
“早先是我邀你去逛灯会,怎么现在倒是你惦记着了,不过要我说,还好你拉着我来看望金小姐,这金小姐虽只有那样破败的一处小天地,但内中有乾坤,着实比灯会精彩。”刘槐道。
“别唧唧歪歪地了,快走吧。”年语重拉着刘槐往河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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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迎迎坐在房中的罗汉床上,季妈妈在一旁给她清理伤口。一只葱白的小臂,赫然地开了一个大口子,染了鲜血的帕子丢在水盆里,瞬间变成了血盆。
迎迎咬着牙忍耐着,一旁的方天宥额头爆青筋,像只咬牙切齿的小狼崽。
半个时辰前,他与金迎迎二人在去河边的路上,在小巷被几个流氓堵了,方天宥这三年多数日子在东陵岛读书,金迎迎又是江州新面孔,那几个流氓自然不认识他二人,只当是一双跑出来玩耍的姐弟。
流氓见金迎迎长的如花似玉,便生了歹心,前后夹击,将二人封死在巷中,流氓中有一人孔武有力,钳住方天宥,为首的那个一直对金迎迎口出淫语,金迎迎本死死抱着怀中的状元红,可见那流氓正要对自己上下其手,只能将酒坛子扔向对方。
那人反应灵敏,状元红落地,酒坛子摔得稀碎,那人却毫发未伤,他捉住金迎迎的手腕,一个用力就将其扛起,未料金迎迎朝着那抓着自己的手咬了下去,流氓忽然吃痛,火气上来了,一把把金迎迎摔在了地上,方天宥见金迎迎摔痛了,忽然使出蛮力挣脱钳住他的人,朝那本要扑向金迎迎的流氓撞去。
因撞地猛,那流氓被撞翻在地上,流氓听方天宥唤金迎迎“宝姨”,大言不惭道“小孩儿,原来这小娘子不是你姐姐,是你的小姨娘啊,”几个流氓哈哈大笑,又有一人道“那怎么只见你,你的姨丈哪里去了?”又是一阵淫笑,那人又道:“这大过节的,你姨丈不在,当然就小爷我来和你的小姨娘好好团圆团圆。”那人蹲下伸手摸了一把金迎迎的下巴,“怪不得这么火辣,原来是嫁过人的,嫁过人的好啊,小爷更喜欢。”方天宥见那人占了金迎迎便宜,急的额爆青筋,他伸开双臂拦在金迎迎身前,势要与面前众人一决死战。。。
殊不知这一切早已落入躲在角落的旦旦眼中,旦旦刚才发现时没有贸然行事,他见敌众我寡,就算他勇敢上前相助,他们三个没有丝毫武力的人也斗不过这些流氓,于是赶紧到主街上找到了巡逻的官差,这会儿流氓发狠,为首的那个刚准备再次扛起金迎迎,就被围上来的官差按住了。
方天宥一口气松下来才发现,金迎迎摔在地上时,手臂正好被碎了的酒坛子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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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宥,时间不早了,回房收拾收拾,要歇下了。”金迎迎催促道。
季妈妈正在给金迎迎上药,方天宥不愿现在就离开,“阿宥等宝姨包扎好了再走。”
“听话,已经很晚了,明日还要晨读。”金迎迎语气严肃。
方天宥不敢违她的意,别别扭扭地起身离开了。
约么着方天宥走远了,金迎迎“哇哇”地叫了起来。
“疼疼疼疼疼!季婆婆你给我上的什么药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夫人忍耐些,马上就好了。”
金迎迎受不住痛,哇哇地叫个不停。
殊不知方天宥根本没走远,他此刻在门外听着惨痛的叫声,一双拳头紧握,被攥着的衣角都皱了。他刚才还纳闷,那会儿跌打师傅给金迎迎接胳膊,金迎迎口口声声说她最怕疼了,怎么今天皮开肉绽的,刚才她却一言不发,原来是碍于他在,死忍着。
方天宥第一次觉得,宝姨已经嫁给爹了,可因为爹死了,她在外面还是会被别人欺辱,方天宥不懂成年男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只是觉得,光读书是不行的,读书不能保护宝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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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宝生这间小小的屋里,放着昨日上眉坊送来的许多食物,每个月坊里的人都会来看她,每次至少有五六人,偶尔还会更多。
他们主要是给程宝生送食物和一些生活用度,特别是后来转移到了这里。
他们会七嘴八舌地问她身体好不好,可有什么不舒服,然后就会说些上眉坊的近况给她听,每次都在最后的最后,才会说到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金喜娘,说坊主自事发以后性情变了,但待大伙儿仍是很好的。
他们说虽然不知道坊主为何不肯来探监,但坊主对小姐的关心,大伙是有目共睹的,每次来看小姐的人回去,坊主都会在门口等,必得第一时间得知小姐好不好。幸好小姐遇上贵人,得了这么个清净的差事,又转到了这里,这里好啊,比暗无天日的牢房好太多了,大伙都非常欣慰。
几个月下来,程宝生大概也认得了常来看她的几位,以及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比如荣伯是管事、徐审儿是从小照顾金迎迎的,胖八勺是坊中的火头师傅、秦当是护院总管,是那日在庙中就见过的,似乎与金迎迎走得很近。
还有许多姑娘,每次来的都不一样,一时程宝生还记不住。
但是有个哑女,叫小蛰,比别的姑娘来的次数多,似是金迎迎的幼时金兰,关系非其他姑娘可比,虽然不会说话,程宝生也能感受到她的关切。
只是程宝生怕露出马脚,每次只听大伙说,她却惜字如金,这在上眉坊里的人看来并无不妥,虽然大小姐从前甚是呱噪,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这样一个天大的案子扣在头上,身陷牢狱,一个小姑娘有任何改变,旁人都会尽量去理解。
年语重和刘槐离开这间屋子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小屋的门又被狠狠地锁上,些许清晖穿过铁栏从高处的小窗洒进来,一日佳节即将落幕。
程宝生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趴在案台上,那些誊抄好的纸张压在镇纸下,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程宝生侧着脸,目光似是躺下来般盯着桌上那颗喜糖,她倒是并没有去想远在京城的。。。那颗糖的主人。
她只觉糖纸晶莹剔透,她只是一直看着,看着看着,目光被雾气笼罩,水波盈盈,仿佛看到的不再只是一颗糖,而是一个色彩斑斓的万花筒,是中秋佳节,是此良夜,是这间小屋之外,世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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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迎迎的胳膊缠着纱带自是睡不好,第二天醒得早,一起来便听到院子里吵杂的声音,出去一看,正看到一名方家的武丁正在指导方天宥站桩。
一旁的旦旦和几个丫鬟、仆人见到金迎迎,立刻问安:“夫人早!”
方天宥初次站桩,站不稳,突然从桩子上掉下来,恰好金迎迎走近他身旁。
“宝姨,你怎么起这么早,可是伤口痛?”方天宥利索地爬起来,关切道。
金迎迎并不回答他,围着桩子走了一圈,又审视了旁边的武丁,看到一旁还立着兵器架。
“这是要改考武状元了?”
哎。。。。果然句句不离科考,方天宥想。
“不是考武状元,起码不再被别人欺负。”
方天宥一早上无数次从桩子上掉下来,摔得一身灰,周围众人皆十分紧张,怕金迎迎责骂。
金迎迎走到方天宥跟前,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缓和道:“昨儿个是意外,阿宥别放在心上,过几日就要出发回书院了,这会儿站这桩子能站出什么本事,赶紧去洗洗,回书房念功课。”
让方天宥站桩的武丁名叫阿州,方天宥本是央求阿州叫他拳脚功夫,阿州说,习武的根本是下盘,一切都要从站桩开始,否则学到的只是花拳绣腿,真遇到坏人,不顶事儿。
于是就发生了金迎迎看到的这一幕。
方天宥看金迎迎明显是不高兴他练功夫,又听到过几日要回书院的话,心中想,等回了书院,岂不是可以让大师兄教自己习武,大师兄可是东陵岛第一高手。于是乖乖地回书房去。
金迎迎却仍在打量那些桩子,以及兵器架上的刀刀剑剑。
她转身看向阿州,“你叫。。。阿州!对吧。”
阿州本以为夫人要责骂,很是紧张,“小的知错了,夫人。”
未料金迎迎道:“等我这胳膊好了,以后每日早晨,抽出半个时辰,想劳你教我功夫。”
阿州十分意外,这夫人,不让少爷学,自己却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