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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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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中给程宝生问了脉,开了方子留下。

    年语重亲自去药铺抓了药回来,又悄悄给年府里后厨的婆子塞了串铜板,央求她每日偷偷地把药煎了。那婆子见有好处,接了这个活儿。

    每次煎完药,都装在一个酒壶里,年语重拎着酒壶出门,只说是找朋友,暗中偷偷到牢房里,非要亲眼盯着宝生把药喝尽了才行。

    程宝生的胃痛是慢病,慢病就需慢治,郎中开的是两个月的方子,没想到才十几天,年夫人岑卿央就发现不对劲了,毕竟是一家主母,虽不下厨,但厨房日日有人煎药,总会有被发现的一天的。

    岑卿央询问了下人,知道了事情经过后,着实惆怅,又私下跟年施梁将此事说了一遍。

    年施梁一听那囚犯金氏身体抱恙,反倒很紧张,还问“怎么没人上报”。岑卿央道:“牢里的犯人生病这种小事怎么会禀报你。”年施梁其实又哪是关心犯人,他是总记着这个犯人当初是天子动用风铃密使传召保下来的,要是死在了他的牢里,他怕生出什么事来。

    而岑卿央只顾着担心自己的儿子有了歪的心思。

    年施梁劝道:“咱们儿子,不过是见不得别人受苦,救死扶伤罢了,你莫要想旁的。”

    岑卿央道:“若只是如他一贯的作风,揣着颗菩萨心,自然无妨,怕就怕他这次,还揣了别的心。。。不行不行,我要找他谈谈。”

    晚上,岑卿央到了年语重房间,没见到他,问下人,说是公子在藏书阁。

    岑卿央又一路到藏书阁,果然见他在这里。

    问他怎么又开始拾掇这些藏书了,年语重只顾打马虎眼,说之前放了防虫的药材,怕是时效已过,过来换换。

    “语重,过几天城中有花会,你陪娘去转转。”岑卿央道。

    “成。。。”年语重答应地爽快,只顾忙手里的活儿。

    “到时候徐员外家的夫人小姐也去,咱们两家结伴转转。”

    年语重听出眉目,道:“娘又来了不是?说好了再不做这些的,怎么又。。。”

    岑卿央打断他,“娘不介绍好人家的小姐给你认识,怕你自己往不该蹭的人身边蹭。”

    “是谁跟娘说了什么?好人家!???娘这话是在意指。。。何为不好?”

    “你一天天的酒壶里装着药,当大伙都看不见呢?”

    “娘,那牢里的姑娘整日胃痛,狱官只给她吃些麻醉止痛的药,这岂不是饮鸠止渴,时间长了会出人命的。”

    “那就让狱官往上报批,该治病治病该吃药吃药,你亲自忙活什么劲儿呢?”

    “儿子是看那姑娘可怜,她年纪比儿子还小两岁呢,谁又不是爹生娘养的呢,她娘在外面知道自己的孩儿受这样的罪,得多心痛,娘想想这若是我。。。”年语重往岑卿央身边蹭,准备上演苦情戏码。

    岑卿央也是心善妇人,自然会推己及人,她叹了口气道,“娘不是拦着你行善积德,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可知,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哪种最难?”

    “儿子不知是什么意思。”

    “儿子,你从小锦衣玉食,我和你爹又从不逼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当然不知何为‘步履维艰’,娘告诉你,在这世上,最难的人有三种,一是女子,二是风尘中的女子,三是身上背了案底的女子,那牢里的姑娘,就算她有一天可以从这里出去,你好好想想,她往后的路,哎。。。”

    年语重听了母亲的话心中拧的跟麻花似的,按这样说,那程宝生岂不是三种全摊上了,她以后的路,则是难上难上难了吗?

    “娘莫要吓我。”

    “娘不是在吓你,娘是在担心,担心你和那姑娘走得太近,她身上的这些难,便会分摊到你的身上来啊。。。”

    年语重听了这样的话,反倒心里踏实,分摊到他身上来?他怎会生出求之不得之心。。。

    心下这样想,口中却只安抚道,“娘多虑了不是,儿子这些年救助的人多了,哪个不是千难万险的苦命人,等她的病情好转了,儿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岑卿央总觉得儿子在敷衍她。

    年语重无奈只好答应母亲过几天陪她去逛花会,去跟许员外的什么小姐见面,以宽岑卿央的心。

    自从邓葛与金喜娘重新接上头,上眉坊又开始为方家效力,金喜娘虽恨方家,但还没想过要造反,一来,地契还在方家手里,二来听说现在家主不是沈令仪,她也好奇,想看看这个新商长能成什么气候,若是她不成,金喜娘也不必怕她,若是她成,上眉坊有万字商行这样的后台在后面撑着,两江第一坊的地位就撼动不了,金喜娘因为迎迎这一劫,前后折了两万两出去,她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上眉坊毕竟是上眉坊,虽然身陷命案风波,闹的满城风雨,可舆论从来都是把双刃剑,一开张,就立刻恢复了以往的歌舞升平、莺声燕语。

    邓葛这边不日便收到上眉坊的一则重要消息,说是琼州岛岛民新培育了一批南珠,成色之好前所未见,这第一批南珠被培育后立刻被官府强制收购了去,无外乎是流到户部,最终都是流到大内皇宫,或者给皇帝老子当礼物赏了番邦的藩王。不过还有一小部分在一个黑脸的商人手中,那黑脸的商人据说已登船出海,准备在嘉陵江入海口靠岸登陆。

    邓葛跟金迎迎建议,“历来珠子东不如西,西不如南,更何况,这批是南珠中的上上成,咱们可第一时间派人到码头将那黑脸商人拦下,琼州贫困,黑脸商人第一次来两江,对市价还来不及考察,咱们以往日南珠二倍价收了这批货,日后赢率定能翻好几倍。”

    金迎迎问:“这把多少的本?”

    邓葛道:“十五万两左右,高低不过二十万两。”

    金迎迎心道:邓葛以为方东亭生前,万字商行的盈余都在账上,二十万两自是小数目,可现在要她拿出二十万两,就只能动用方家一年的用度,若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这个秘密她可就守不住了。可是她又相信邓葛的判断,不甘心放弃这把赢率。再三思忖,还是决定,要珠子,要先赚点做事的本钱。

    邓葛遣了得利的买办,快马加鞭赶往码头。邓葛自己也跟金迎迎请了一趟买办,赶往詹州去补稀缺药材去了。

    本在家中翘首以盼南珠的金迎迎,这日却收来一封密信,收信人是邓葛,金迎迎看那火漆眼熟,觉得是上眉坊送来的,便拆开来看,这一看,急的她直跳脚。

    这是一条后补的消息,说是万年制造的陈商主早已派人出海,在海上就拦下了黑脸商人,登船谈判,具体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但事后悄然下了船,表现出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恐怕这里面有诈。

    万年制造?金迎迎对这个陈商主不了解,但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偷上宝月楼,就是撞见了陈商主的儿子和立夏姐姐。。。不提也罢!

    当时她还被吓得半死,后来白白挨了板子,现在想起来都屁股疼,迎迎咬牙骂道,这个陈商主定是设了套子等着大家往里面跳呢。

    金迎迎着急,邓葛不在,她没人商量,可算算时间,派去的买办再有二日就要到码头。

    不能再想了,现在立刻出发,昼夜不停把路程追回来,勉强能在他到码头之前赶上他。

    金迎迎命人立刻备马,因为骑快马颠簸的更厉害,她拆了妇人的头,只带了张地图就打马飞奔而去。

    这一奔就奔出了一个昼夜。

    次日清晨,山道上,一辆精致的四马并架马车向北方滚动着车轮,驾车的马夫约四十多岁。

    “车夫,我们在这儿停一下休整片刻。”

    轿厢里,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出,马车缓缓停下,只见一个书童模样的先下了车,接着下车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看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主仆二人林道而立。

    书童从车上取了水袋给少年,少年饮了两口,看着山峰的风景,略有忧伤。

    忽然,二人看到一个身穿芋紫色衣裳的姑娘驾着劲马从远处奔来,那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拼命地跑,像发了疯似的,马上的姑娘挣扎着勒马缰也无用。

    少年开始有些担心,眼看这马没了理智,再往前跑就是山坡了,非得连人带马滚下去不行,这样的速度,滚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拿着”少年把水袋递给书童,将手伸进马车上的行囊里,不知抓了一把什么,上前跑到那发癫的马儿奔来的方向,挥手一撒,那疯马临近时蹄底打滑翻了跟头,姑娘被甩出来,少年冲上前去接,无奈冲力太劲,两人双双跌在地上,还好少年将姑娘护在怀里,她该是没摔着。

    惊吓过后,姑娘还趴在少年的怀里,少年长这么大没有和女孩子身体这样近的接触过,一时竟痴呆了似的,他低头看怀里的姑娘,正好看到两扇乌黑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忽然有莹莹亮光,竟是挂着的泪珠子。

    那姑娘趴在少年怀里,也不起身,哎哟哎哟地好像痛的要掉眼泪。

    “怎么了?”少年问。

    “胳膊掉了。”

    “胳膊怎么会掉?”少年不懂脱臼之说,姑娘的右臂看似连着,里面掉了。

    少年碰了碰姑娘的胳膊,果然晃晃悠悠地。少年也着急了。

    书童和车夫也到跟前儿关心。

    “少爷可有受伤?”

    “我没事,这位。。。”少年看了一眼姑娘的模样,约么她比自己要大个三四岁,“这位姐姐受伤了,胳膊掉了。”

    车夫自是有经验,“不要惊慌,到县里找个跌打师傅接上就成。”

    这时少女急道:“县里?不行不行,来不及了接了,接了就赶不上了。”

    这少女正是金迎迎,她一路跑地急,马儿踩到了猎荚子她也不知。

    少年道:“何事这样重要?”

    “重要重要,若是赶不上,不光我们家一年的用钱打水飘,或许还要生出灾祸。”金迎迎也不知那万年织造的陈商主到底设下了什么套子,但不管是什么套子她都不能掉进去。

    “可你不能就这样吊着胳膊赶路。”

    “能不能你说了不算。”金迎迎见自己的马已不能再跑,又看这主仆二人所乘马车是四架马车,真是浪费,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她伸手到怀中掏出了银票。

    “这些钱,买你整驾马车也绰绰有余,你解下匹马与我。”

    仆人不乐意,道:“你当我们少爷是卖马的!”

    少年抬手制止仆人,金迎迎道:“你们就三个人,三匹也是跑,没差别的,为何见死不救。”

    少年见金迎迎左手托着右臂,这样也要坚持赶路,想或许真是急。便命马夫解下了一匹马给她。

    连马带马车是少年租的,马是马夫的财产,那马夫收了金迎迎的银票,心里笑开了花,这数目,买三匹马也够了,真是一笔横财。

    金迎迎只跟少年三人匆匆道谢,便上马离去。

    这厢少年三人也继续向北,仅仅走出数里路,少年怎么也放心不下,于是命马夫又解下一匹马。

    “你们继续赶路,我这边完事了快马追你们,不会耽搁太久。”

    少年与书童说道,还没等书童劝阻,他已扬鞭朝着金迎迎离去的方向打马飞奔。

    不一会儿,果然见那一抹芋紫色在不远的前方。

    金迎迎一只胳膊吊着,单手勒马缰十分吃力,一个没控制好,又从马上跌了下来。

    这一跌,又被少年接了个满怀。

    “小孩儿,又是你?”

    “谁是小孩,救了你两次,怎么说人家是小孩儿。”

    金迎迎从少年怀里挣脱出来,“你多大?”

    “满十四了。”

    “这么小,不是小孩是什么。”

    “你多大?”少年反问。

    “满十八了,怎样?”金迎迎骄傲的不行,仿佛比他年龄大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不怎样,还不是从马上跌下来两次。”

    少年拉起她,道:“上我的马。”

    金迎迎明白他是要送她,神色大喜,立刻上了马。她本就不是扭捏性情,更何况他是一小孩儿,也没什么男女有别的顾忌。

    少年上马坐于金迎迎身后,小心地环过她的身子勒住马缰。

    “离姐姐所追之人,还有多远?”少年问。

    “他晚上歇息,我连跑了一天一夜,若不是刚才耽搁了,眼下就要追上了。”

    “姐姐坐稳了。”

    瞬间,一匹马载着两个年少的男女,向东南方奔驰了起来。

    待到追上,那买办见了金迎迎十分意外,喊了一声“夫人”。

    这一喊,少年更是意外,金迎迎因要骑快马,拆了妇人的发髻换回女儿装束,少年自然没想到,这姐姐竟嫁了人,不过又想,十八岁,也正是嫁人的年纪。

    金迎迎扫了一眼少年,“大人说话,小孩儿回避一下。”

    少年虽不服气,但旁人家事,他一个外人却也有不礼貌之处,哼了一声,退到了远处。

    “万年织造的人,在黑脸商人靠岸前就登上了他的船,这里面肯定有诈,你且速速回去,等邓管事也回去了,把银票交与他。”

    买办“诶”了一声,领了指令,又问:“夫人不一起回吗?”

    金迎迎不想让他知道她右胳膊现在正吊着,堂堂商长,接印不到一个月就这般狼狈,传出去她没面子。

    “我还有事要到这里的镇子上一趟,你赶紧回吧,路上小心。”

    “夫人小心。”

    与办买道别,金迎迎又皱起了眉头。

    少年见状走过来,“现在知道疼了?追的人追到了,可以去看大夫了吗?”

    金迎迎见不惯这少年一副自以为很成熟的样子,“要你管?你不是要赶路吗,马还给你,我们就此别过吧。”

    金迎迎扶着右臂往镇子的方向走。

    少年牵着马跟在她后头,也不再说话。

    走了一段路,金迎迎忍不住了,停下转身问道:“怎么还跟着?”

    少年道:“上马吧,你这样走到天黑也到不了镇子。”

    金迎迎当然也知道这个理儿,别别扭扭地又上了马,顷刻间二人又在马上环拥而坐。

    坐在前面的金迎迎只想着自己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气鼓鼓的,她却看不见身后的少年耳根发红。

    “我听那人喊你夫人,真是意外,你竟不是姐姐而是位妇人。”少年道。

    “小孩儿,这你可就猜错了。”金迎迎得意道。

    “怎么错了?”

    前面的金迎迎回头,与少年的脸庞只离了两寸,少年脖颈立刻后倾,拉开了距离。

    金迎迎狡黠一笑,“不告诉你!”

    二人来到镇上,进了一家跌打馆。

    跌打师傅仔细摸了后,道:“怎么耽搁这么久,再晚些,可就不好接上了。”

    金迎迎这时也急了,一面拜托师傅快些,一面又问疼不疼,她说她最怕疼了,问师傅能不能轻点。

    跌打师傅本是个粗汉,可对着这么个娇嗔的小姑娘和一个玉一般的少年,也轻声细语了许多,他悄悄跟少年道:“我转的时候,你多跟你姐姐聊天,把她的注意力引了去,我瞅着她最分神的时候,才好下手,下手越猛,痛苦越少,懂吗?”

    “懂。。。”少年懂是懂,可他才刚认识金迎迎,他不知道说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

    “姐姐,你知道我刚才在你马前撒的什么吗?”

    金迎迎只顾盯着师傅在转她的胳膊,那架势,也不知道他是准备给她接上还是准备给她卸了。哪儿会在乎他撒的是什么。

    “没注意。。。”

    “是红豆,我在东陵岛读书,岛上产的红豆,最是闻名。”

    “哦。。。”

    “温庭筠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

    “骰子?小小年纪,怎么学人赌钱?”金迎迎一听到骰子,打断他道。

    “。。。。。。”少年无语,道:“古人口中的骰子,不是赌钱的骰子,是说相思入骨的意思,就像骰子上的红点,深深的就如。。。。”

    金迎迎虽没在听少年念叨,但忽然有了兴趣,“你那红豆若真有这么好,拿来做解暑的冰红豆沙最好不过,也是我最拿手的糖水,有机会做了让你见识见识,就算是报答你接住我两回。”

    少年不知她如何把话题从温庭筠转到糖水的,但好在她肯分神与他聊天了,便乘胜追击。

    “姐姐这么自信,可知东陵岛人人会做红豆沙,姐姐做的若不好吃,我可不容易糊弄。”

    金迎迎一听来劲儿了,“笑话,我敢说,我做的红豆沙,天下第一!”

    就在这“天下第一”四个字的当口,师傅看小姑娘一腔豪言壮语,手下猛地一推。

    “啊!”金迎迎一个惊呼,猛地一疼,泪珠子差点又要滚出来了,可立刻又没了感觉。

    “哈哈,天下第一的胳膊接上了,转转吧。”师傅道。

    “真的!接上了接上了!”金迎迎开心,伸手到怀里一摸,才想起来,自己只带了银票,没带碎银子,银票早就给了马夫了。她眉眼一弯,冲着少年笑。

    少年见金迎迎有求于他,自是得意,付了银子给师傅。

    二人出来,金迎迎饿的脚底不稳,央求少年好人做到底,请她下馆子吃饭,少年道:“请你吃饭没问题,但是你要告诉我,嫁了人便是妇人,我怎么猜错了?”

    金迎迎毫不避讳地直言,“有夫君的才是妇人,我的夫君死了,自然是寡妇。”

    寡妇!少年听到这两个字,心口被重重一击,没想到她的身世,竟这样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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