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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慈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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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语重一心扑在慈济会的事上面,加上又是堂堂一州知府的公子,慈济会的九位筹善人自然推举他出来做副会长。九人都是当朝退下来的老员外。

    心里还惦记着黎民百姓的仕人,大多在任上也没攒下几个钱,各个家中也不富裕,会长是承恩寺的主持,深居寺中注经,不常参与到具体事务中。

    年语重是不喜欢这些虚名的,但是各位九位长辈诚意相邀,加之他是士林门阀子弟,在外面筹款也需要有个身份背书,所以就做了这副会长之职,一做也竟两年了。

    近日他为了永春县瘟疫一事忙得不可开交,天天陪着义诊的大夫在现场,好几天了,疫情也没个好转,只看见每日有人因病恶化而死,却不见好转痊愈的。

    年语重不愿见永春县一半人都将要死在这个上头,他认为,现在的关键不是筹更多的款,而是找到病症的关键,配对了方子,彻底遏制住传播。

    这日,他刚从永春县回到府上,便听说大牢里有位女囚受了伤,正好这时年语重手中拎着他随身带的药箱,便与狱官说,他过去看一下。

    年施梁的府邸连着知府衙门,知府衙门又连着大牢,大牢外是扩建的狱所,专门给犯人劳作放风使用。所以各处的官差都与年语重相熟。

    年语重到了牢所,看到整个牢所变成了巨大的浣洗场。

    原来是一位大婶女囚的手被衣服里的利器扎破了,血流到盆子里,看着吓人,实则不严重。年语重安抚了大婶,帮她清理了手部,又认真的上药包扎,这样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公子来到这种地方给一个女囚包扎,自然惹得所有犯人围观了过来,大家一口一个大善人,一口一个老天保佑的。

    因所有人围成了一团,仍在绳子下晒衣服的程宝生就显出了格格不入,她没有凑过去围观,只顾着自己手中的活,她把一件衣服平整的晾好。

    她看见一只蚂蚁在绳子上爬行。

    定定地看着那蚂蚁好一会儿,它爬的那样慢。。。笨手笨脚的让人怜爱。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她嘴里念着。

    昔日王勃的诗,没想到今日有感于自己和一只他乡的蝼蚁。

    年语重看到远处绳子下立着的身影,好一会儿了也不动,他顺口问了受伤的大婶,“那人在干什么呢?”

    “发呆吧,她总是发呆,嘴里常常念叨着什么。”

    不过随口一问,年语重收拾了药箱,欲回府,一旁的狱官知公子素来心善,还在旁边急着表态。

    “下官以后会事先检查好这些要洗的衣服,不会再有此类情况。”

    又关心年语重永春县那边的情况,年语重一句一叹气,随意和那狱官聊了起来,把灾情的始末大致说了遍,从里往外走的这段路,刚好路过程宝生晒衣服的地方。

    年语重觉得那绳子下的人,好像一直在看他,他回头看了过去,见程宝生立刻低下了头去。

    “那个囚犯,一直看咱们作何?”

    狱官笑了笑,“嗨,那哪是看咱们啊,那是看公子您啊,这里可是牢所,都是些卑贱的犯人哪儿见过您这样的俊俏郎儿,更何况那个犯人。。。。怎么说呢,又年轻,又是个那种地方出来的。”

    “哪种地方?”

    “青楼。。。”狱官压低了声音捂着嘴在年语重耳边说道。

    这下想起来了,是那个案子的犯人,槐兄接的那个案子。

    “原来如此,倒是有所耳闻,行了你别送了,我走了。”

    三日后,年语重记着那个受伤的大婶,想着狱官一定不会请人给她换药,便亲自来了一趟,反正从他们年府里面的连廊,一条一条地穿行过去便是。

    大婶没想到这尊贵的公子还惦着,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狱官在旁边候着,难免谄媚迎合着。

    年语重跟大神说,他之后要在下面县里忙许多日,不能给她拆布了,请她三日后自己拆,又叮嘱了狱官,这几日不要给她安排活儿,她手若沾了污水,怕有感染的风险。

    狱官一应答应下,还关心年语重,又要去县里了,那地方很苦吧,年语重念叨着,苦怕什么,若是能止住瘟疫,多吃些苦也不怕。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程宝生在不远处再次驻足倾听,年语重的余光看到她的身影,不是他敏感,是这大牢里面,同样是穿着囚服,没有人是那样的身影,太轻,觉得风一吹要飘走了似的。

    “她怎么又看咱们?”年语重嘟囔。

    “下官说了,不是看咱们,是看公子你那,说到底,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光景哪个见到公子您这样的不多看一眼,人之常情,犯人也没区别,公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小的送您出去。”

    “嗯。”

    年语重收拾了,和狱官一起往外走,程宝生见他路过身边,立刻又转了身子往远处走。

    可年语重总觉得不是狱官说的那样的,虽然他在外面,常被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子们搭讪,被看几眼已是习惯了,但他觉得,她不是。

    年语重对狱官说道:“我借你茶房坐一下,你请她过来。”年语重用目光示意狱官,“她”是指程宝生。

    程宝生这厢坐下,一双手刚伸到冰冷的水盆里,就听狱官说道:“伍壹叁,上面训话,跟我走。”

    伍壹叁,是程宝生,准确说,是罪犯金氏的囚号。

    被带进狱官的茶房,脚腕上的铁链拖着地面的响声,这是这地方最常见的声音。

    程宝生站在中间,她低着头,等着。。。

    年语重背对着他们,正在看手里的一个手簿。

    “伍壹叁,跪下回话。”狱官命道。

    “面前何人?”程宝生问狱官。

    “嘿,你问这么多干嘛,你是犯人,叫你跪下。”狱官道。

    “不是不跪,也要知道所跪何人?”程宝生说话间,便依命跪下了。年语重转过身子,想开口制止,却见她已然跪下,又觉得再说显得多余。

    “这是咱们年知府的公子,现在有话问你,你如实作答便是。”狱官退了出去。

    程宝生听到面前人的身份,才又抬起了头,这一抬,两个人皆是一惊。

    此前两次,离得远,他只看到她的身影,她只顾着听他和狱官的对话。

    现在正正经经的面对着,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面前这个公子,神明俊爽、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长身玉立,温文尔雅。

    程宝生不禁想,曾有杜拾遗写博陵崔氏一后人,诗曰: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宝生虽不知那古人崔宗之何貌,倒是觉得那几句用来形容眼前这位公子合适。

    年语重被跪着的宝生这样盯着看,不禁心中漏了一拍,一个犯人,一个如此清丽绝尘的犯人,一个如此不卑不亢的犯人,她跪着,年语重竟觉得,她仍比他高洁出许多。

    这时宝生留意到年语重手中有个笔记簿,那簿子封面上写着“年语重”三个字。

    她问:“公子名讳,如何读法?”

    年语重也留意到她看到自己簿子上的名字,便道:“竹坞无尘水滥清。”

    他只是下意识回了这么一句,他并非有意要考一个囚犯,但当他看到她的双眸的时候,他觉哪是一双听得懂此话的双眸。

    “哦,年语重(chong)公子。”宝生默默道。

    看,她真的听得懂。重这个字有两种念法,一曰chong,一曰zhong。

    而竹坞无尘水滥清之后一句,是相思招娣隔重城。隔重城,自然是chong了。

    年语重心下大喜,道:“起身回话。”

    程宝生道谢,起身,等他问话。

    “上一次我来,你远远在绳子下面做活,却忽然停下望我,望了许久。我当时没在意。刚才,你在旁边浣洗,却又是这样,我不能不多想,是我样貌哪里不对?还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宝生心下叹息,他和谭少茗真像,若较之样貌,他有过之而无不及,遇上这样的公子,宝生难免生出陡然的防备和警惕,同样的气质清癯,风姿隽爽,同样的危险,同样的不可有任何期待。

    宝生告诉自己,越是好看,越是辜负人心。

    “不是公子说错了什么,是民女听到公子说有人食鼠,染了瘟疫。”

    “正是,我们也本以为,是什么别的病,调查了许久,才道是北方黄河改道,冲了庄子,灾民南下逃亡,路上饥饿难耐吃了许多小动物,想是染了鼠疫之人,不幸进了永春县。”

    宝生听了,不说话。。。

    年语重奇怪,她即对此事感兴趣,为何不说话。

    又继续道:“这些日子已经汇集了两江一带的许多大夫,对于人的病,他们各有造诣,可对于畜类的病,却不甚了解。”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程宝生开口道:“公子可听说过,洛城琅氏?”

    “洛城琅世是百年高族,他们这一代唯一的嫡女,又是当朝中宫娘娘,在下好歹也是官宦子弟,怎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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