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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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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金迎迎身上,大家在等,等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会不会真的起香立誓。

    这一刻的金迎迎,就像是改朝换代之际的幼年储君,堂下一个个如洪水猛兽般的凌烟功臣,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看她会不会啼哭找娘。

    金迎迎就在那极其短暂的沉默中,用她有限的生命经验去理解了一遍,什么叫做“终身守孀、誓不改嫁”。

    按字面意思,她没所谓的,且不说她本来就做好了刺杀方东亭后被砍头的准备,就算是现在,活着,她也从没想过什么嫁不嫁,她生长的地方尽是风月女子,个个都不嫁,再说了,就算要嫁,她嫁谁去呢,那些话本上的动人故事,那些什么“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疯话,金迎迎无从理解,她还不知道何为情、何为爱、何为心动、何为喜欢。

    “邓管事,起香吧。”金迎迎镇定自若地走到中央。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等来的如此的平静,她不是一个孩子,也不是一个女人,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天地、对祖宗发了誓,一条毒誓,若违誓言,她将人人得而诛之。

    没关系,从今天起,她就是万字商行的商长了。

    十三行商主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那可以运营千万资产的金印,放在了他们新任商长那双小小的柔软的手中。

    没有人知道,金迎迎握紧那方金印,用了何等的力度。

    寿昌宫中:

    御前起居常侍跪在琅庭面前,在聆听当朝皇后,这个大庆朝最尊贵,最贤良的女人教诲。

    “再有一个月,皇上就满四旬了,虽说皇上身体硬朗,可毕竟不比从前,往后,若遇到前廷政务繁忙、各大祭典、秋闱、节庆宫宴频繁、或者龙体不适,你们要和御前的何公公多商议,凡属以上情况当月,适量减少后宫侍寝,同时仍要紧记着,翻过的牌子要及时收了去,后宫二十四位娘娘,在每三个月中,人人都得有承恩的时候,万不可疏漏了谁,偏倚了谁,皇上对这些自是从不上心,若你们有人动了在中间授受的念头,别怪本宫丑话说到前面,到时候主仆两方同罪论处,谁也护不住谁。”

    “皇后娘娘英明慧智,公正决断,奴才们谨记娘娘教诲。”

    “嗯。下去吧。”

    起居侍人起身离开之前,又提醒了琅庭,今儿晚上,是皇上到寿昌宫的日子,后宫侍寝可依情况增减,可帝后同寝,每月三日,是祖制,改动不得。

    琅庭仍然“嗯。”了一声,挥手遣退他。

    无奈叹息,怎么这么快又来了,他每次来,那话匣子打开了一聊就到后半夜,收都收不住,真是烦死了,徒扰她的好梦。

    “庭儿!”“庭儿!”

    日落后,皇帝的人还没进来,唤皇后的声音先进来了。“庭儿,大寿你打算在哪里过,可有想法了?”

    皇后琅庭迎了萧祁詹进殿,顺手退了他的外氅递给宫女。

    “想法?想法是不想过。”

    皇帝闻言一惊,再看向她,明显她在赌气。

    “这一阵子,似乎全天下都在提醒臣妾,臣妾马上四十岁了。”皇后道。

    “这有何愁的,皇后与朕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啊,哪一朝哪一代的帝后也没有这样的佳话。”

    “皇上是男人,怎么会懂女人的心思。”皇后没好气。

    萧祁詹知道琅庭是何意,哈哈哈地大笑道:“朕的皇后如此骄傲,也会为这个苦恼啊,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你们说说。。。”萧祁詹对着旁边的宫女道:“皇后是不是天生丽质、根本就看不出年龄。”

    “当然,娘娘是大庆后宫中,最美丽的女人,美丽的女人从来都没有年龄的。”

    琅庭白了一眼这些人,啧啧啧,良心啊,良心跑到哪里去了。

    入夜,宫女伺候皇帝和皇后梳洗完毕,纷纷退下。

    这二十年来,只要是皇帝留宿寿昌宫,夜间,内殿永远就是帝后二人的私密空间,从来都不留人的。

    待下人都退了去,琅庭麻利地把罗汉床上的小桌子撤去,铺上薄褥子,放上枕头和毯子。然后自己躺到床上去了,没错,这罗汉床,是给萧祁詹睡的。

    大庆朝的天子,每个月有三天睡在这罗汉床上,才是东宫皇后二十年无所出的真相。

    “庭儿,庭儿你睡了吗?”

    琅庭叹口气,他又开始了,迷迷糊糊道:“皇上你想说什么。。。”

    萧祁詹每个月一睡在寿昌宫,就会把他这个月遇到的烦心事儿都和琅庭念叨一遍,有朝堂上的,什么修订律法、什么党争案余波、什么抵御桑达扰境。所谓后宫不能干政这种狗屁话,在寿昌宫不存在的。也有后宫的事儿,女人聚集的地方,总是是非不断,常令他头疼,还有坊间、草莽、江湖的事儿,什么名剑山庄、什么少林寺、什么乱党。。。

    有时候是萧祁詹把琅庭说睡着了,有时候是琅庭还正听着呢,说的人自己睡着了。

    而这些内中原由,涉及太多前尘往事,在当今的皇宫大内中,除了风铃密使陈昂和御前总管何善,别人是不知道的。

    金迎迎拿到了金印和账房的钥匙串,她终于可以以商长的身份名正言顺的进入账房了。

    邓葛一一指着各个上着锁的抽屉与迎迎介绍道,“这里面是总账。”“这一排按着顺序每一格里面是年账”“这里面是留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的银票”“这里面为防着战乱钱市失调所准备的金条”“这里面是老商长收藏的珍奇古玩”“这里面是地契、房契、田契等”“这里面是户籍、卖身契等”“这里面是欠据、借据、合约一类的文书”。。。。。。

    待邓葛介绍完,金迎迎说她要看账,正欲打开抽屉,听到邓葛道:“夫人且慢,待老夫出去后,夫人方可自便。”

    原来这些账目、机密文书,方东亭连邓葛都防,金迎迎回想,在上眉坊,账目在喜娘和账房的索老、总管事荣伯三人之间都是透明的,为什么在方家要这么神秘呢。

    猜也没用,看了才知。金迎迎上来就查看了万字商行的总账本,数目大得惊人,但有些疑问不得其解,于是又看了近五年的年账,看账目记录,万字商行下面十三行上交给方家的盈利占其总盈利的七成,每年合计近两百万两白银,而方东亭用于管理商行、打点官场、疏通黑道、勾兑消息、以及一些必要的慈善义举之用度每年约三十万两,而方府上上下下加在一起,每年又需近二十万两。

    这样看来,怎么算,方东亭每年盈余都在一百五十万两以上。

    金迎迎大呼不可思议,一百五十万两,就算他姓方的发迹前些年不算,万字商行的招牌在江南起码也有十年了,迎迎不敢想象,她现在正坐在千万身家的家主的椅子上。

    震惊之心情平复些后,迎迎继续往下看。

    于是给她看到了比千万两雪花银更让人触目惊心的秘密,那就是,每隔一段时间,方东亭就会支取一些银两。因为这些钱都存在钱庄,所以金迎迎现在看到的是一本一本按时间顺序整理好的支票。每一张支票上,都有钱庄和方东亭两方的印,证明款确实提走了,这支票也就只剩个存底的作用了,那方东亭整理得这么好又锁在柜子里是为何呢?

    迎迎仔细看了又看,于是发现每张支票上都有一个红色的小标记,是一个数字,个位数也有,十位数也有,陆、拾伍、叁拾叁、陆拾玖、等等。

    看不明这些数字是何意,但是有一件事,金迎迎看得明明白白的,那就是每年盈余的一百五十万两,全部都陆陆续续在下一年中被支取的干干净净,一毛都没剩。

    方东亭是把钱都送到何处?为何要每隔一段时间送一笔,每笔数目也不尽相同,如果是转移钱财,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更何况一个商人,最知道金银惹眼,把银票存入钱庄才是保财正道,更何况,方家并没有可以威胁、约束、干涉方东亭之人,他完全不需要这么做。

    金迎迎挠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可是她需得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方家外强中干,账本上一点钱都没有。

    金迎迎瘫坐在太师椅上,又想,会不会是方东亭欠了什么人巨款,这些年来一直在还钱?也不对,如果有这样的惨境,为什么每年还要花费那么大的数字维持方家奢华富贵的生活。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地契田契不变卖。不对不对,怎么都不对,金迎迎这下要疯了。

    这个方家。。。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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