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美因（二）
开学后的第三周吾何接到的第一通电话是母亲翻荷打过来的。
“孩子，你缺钱吗？给你说个事儿，羽飞给你来了一封信，你们还联系呀？”翻荷说道。
“嗯，我把你的信给拆了，信纸上全是红嘴唇印。嗯，是这样。”父亲抢过电话，那是89团家里新安装电话号码为6662233的座机打过来的，电话号码是妹妹新萝选定的。
吾何怔然。
终于知道了羽飞的下落！
羽飞还在想着他？
难道是羽飞表达今生再也不见的一封信？
不到一周，那封被拆开的来自德国的海外来信从六号井和过冬的新衣一同寄到了北京。
信封上并没有寄出的地址，邮戳可见是从德国寄出，信文并不长，信纸稍微有些褶皱。
“吾何，
你都好吗？抱歉我的不辞而别。
我十月份就要开启在法兰克福大学的语言学习，可能会读一个心理学硕士，到了德国幸好有父亲的好友照顾，一切顺利。
雁栖湖的雪呀，是冰冷的。你知道吗？我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在上面徘徊。你知道吗？我的刘海被雪花打湿，我是幸福的。我专业上是努力的，但对于恋爱这堂课，我学起来是吃力的。
你知道吗？我们去看电影的那晚，我觉得有多美好？我笃定了今生非你不嫁。没给你说有个秘密，当时我宿舍的舍友们多么羡慕我，我上铺的那个杨小俊甚至嫉妒我。
你知道我，我为什么离开中国，在大学里，在北京，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我一看到我们去过的地方，我就受不了，图书馆、自习室、电影院、大学门口的烧烤摊，我一看到就会流下泪来。
我在想，我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人就废了，于是给爸爸说我要去德国看看，再次说抱歉，和你的不辞而别。
你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天下最好的爸爸妈妈，祝他们以后都好好的。
不要求你回答，你肯定是爱过我的。不求再相见，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估计你现在正在广州实习，明年毕业时找到自己心仪的工作。
再见！
羽飞于德国。”
吾何希望信纸还有第二张，他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信纸被唇印走过，唇印有深有浅。印迹最深的那枚就在“不要求你回答，你肯定是爱过我的。不求再相见，我希望你一切都好。”两行话的中间。
吾何本来已经平静的心又被翻涌起来，眼泪扑簌簌滴到了唇印上。
羽飞带着仰慕的心情走入法兰克福大学的，这所大学以世界级文豪歌德的名字命名，纪念他在文学、科学和哲学领域的精神和贡献。进入校门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世界知名德国足球教练尤尔根·克洛普都是该校的毕业生。和德国其他历史悠久的名校相比，法兰克福大学尚属年轻，不到百年的发展中迅速繁荣，获诺贝尔奖者众。
一路美景，车窗外莱茵河和美因河像绿色的丝带缓缓流过这里，两岸是青翠的原野和缤纷的果园。如果说四川之旅，三峡游览是吾何的兴奋剂，德国黑森州的出行则是羽飞的麻醉剂，不过剂量不大。
羽飞今天到法兰克福大学的任务是进行语言班注册，她不想虚度时光。德语学习4个月，也就是从10月到2月，在3月份就可获得法兰克福大学dsh2的德语成绩。羽飞在国内早就学习了a1、a2、b1、b2，在大三的时候德福成绩已经顺利考到了四个4。
“你好呀，看你是亚洲的留学生吧？”羽飞出来路遇一位中年男子。“不过看不出来是香港的还是台湾的，或者？”
“我来自中国。 ”
“我来大学转转，考虑自己的女儿是否选这所大学呢。”
二人攀谈，羽飞得知，中年男子唤作南昭辉，他在国内经营着一家劲捷的摄影器材店，德国的徕卡相机是他们公司常年的采购商品，进口到国内。
“我刚好想找一个翻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呢？你来德国真的是很好的选择，我就看徕卡相机公司一步步壮大，说他们准备上市呢，我们也准备在德国放一家办事处。”中年男子恳切地说。
“我可以试试，南总。就是担心我还要上研究生，担心学业太重，不能帮到您。”
“你只需要给我做一些翻译工作就行了，时间自由。对了，我不会让你白干的。”
二人互留电子邮箱，在大学作别。
羽飞选择的心理学专业是秋季入学，她匆匆进行了大学申请。羽飞很幸运，7月到9月陆续收到了柏林工业大学，图宾根大学，法兰克福大学，马尔堡大学的录取。
羽飞邀请了陈叔一起商量。
“图宾根大学的认知科学是结合心理学和计算机的一门综合性学科，我建议你选择这所。我算算，97年年底我就可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啦。”
吾何选择心理学专业的原因自不必说：德国是心理学的发源地，有的大学还是免学费的，也有一些大学所在的州是收学费的，但学费并不会不高。
“羽飞，你在德国的崭新生活开始了，加油，我祝福你。”
让羽飞自己没想到的是，她在德国开始变得强大。因为德国的很多大学学生宿舍很少，学校宿舍紧张，找合租伙伴，查看房源信息，联系房东，实地看房，签合同都是一人搞定。
一年很快过去，九月开学就要到图宾根上学，她从陈叔的住处搬家到图宾根，房子租好后开始搬家，从租房子到搬家，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邮寄了生活物品，又拖着大旅行箱，从法兰坐火车到斯图加特，再从斯图还得坐汽车到图宾根。
在法兰克福大学语言班学习的时候，羽飞提笔写下了这封信，左思右想信封上写下了新疆博州农五师89团的收信地址。她不愿再提起那所北京的大学，哪怕是别人提起。
进入图宾根大学后，羽飞感觉到了吃力，计算机课程是她的弱项，她便选修了大学计算机基础课程。德国的大学是学分制的，不管几年，只要你学分学满，就可毕业，德国大学课程的考试只有2次机会，如果2次都没有通过，就没有学分，要另选其他课程学习。第一学期她修了几门功课，考试也都顺利通过，这也让羽飞增加了信心，从第2学期到现在，她所学的课程也都顺利通过，学分也都妥妥的拿到了手里。
寒假羽飞投入到了紧张的实验，父亲来了消息希望她回国团聚。
“学习不要命了，把家都忘了。”电话的那头，上海的父亲疼爱女儿。
“实验要自己要找教授，我刚经过面试，这样就可以加入他的团队了。大学的实验室太紧张了，要完成每周教授给布置任务，收集数据、做编程，后面还要完成实验该写论文。”吾何开口就说学习。“爸，我给你讲呀，德国寒假是2月到4月，暑假是8月到10月，我争取暑假回上海，这个春节你和妈妈好好过。”
羽飞规划好了自己的学习节奏：四月中旬开学后，她还有最后一门课程要上，目的是拿够学分，这门课程的授课教授每年只在这个时间开设，如果回国，就可能会耽误一年，毕业论文在下半年就有可能写不了，也要改在明年，毕业就要晚一年了。
“羽飞呀，你说这么多，我们也不懂，遇到困难你就多找你陈叔商量。注意身体，好好吃饭。”父亲关切地说。
羽飞在德国一人的春节，图宾根大学并没有放假，她和舍友吃完饺子，查邮件时候，一人给她发来了节日祝福，这人正是劲捷贸易公司的南总。
93年9月开学，吾何和同学们面对的是大学最后的一个学年。
周末，他从海淀到了泛晓朝阳的住处。泛晓的舍友都出差去了，还有几个家在北京住，周末都回家了。
吾何今日得闲，他是在地铁上突然看到了全聚德的广告，他想起了第一次在北京他和天伊、小姨泛晓的聚会，临时想到了不妨这个周末去看看泛晓，讨教一下毕业后的去处。
“这个寒假你就不要回新疆了，跟我回保定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问你个事儿，你去年带一个女孩回新疆了呀？”
“是呀，家里爸妈一顿骂，吹了，回来就不谈了。”
“哈哈哈，肯定是你妈一下子慌了，她们这代人那里见过这个？现在又急着给我找对象。”
“我妈也给我说了，见见吗。”
“不着急，我宿舍的北京同事都29岁了，我看一点儿都不着急，她们说一个人挺好。”泛晓说。“你明年都毕业了，真快呀，我来北京都快五年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北京户口指标解决了，明年就是北京人了。”
“你刚才提到的天伊，当时见过，也不错呀。”
“我们在广州见过，变了个人。”
花岗村的村道上，清吟、始悟兄弟两个正开着拖拉机走过来。
“你们真出息，两个大学生。回头到我们家里啊。”
吾何给两个儿时的伙伴也没来得及搭话，兄弟两人就突突突地开着拖拉机远去了，颠簸的土路让二人在驾驶座上被晃的歪斜。
街坊邻居早把消息传递给了溪边，他知道妹妹和外甥来了，带着两个孩子到了牛家老宅。
“你们两个也要立志成为大学生。”李潮给孙子、孙女说。
“不是那块儿料，就不要费那个劲儿。”溪边笑道。
吾何心想，二舅家的儿子正上小学，他就这么悲观。
“咱娘说的对，哥，你再忙，还是要把孩子的学习管一管的。”泛晓说着拿出来了北京买的糖果盒。
孩子们见状，上去亲热地呼喊“小姑”。
“来，让姑姑抱抱，这都是牛家的后代呀。”泛晓给孩子们发着糖果，她把侄女晶晶抱在怀里，放在腿上。
饺子似乎是北方农村迎客饯行时候餐桌上的常在。“一言不合”就要包饺子：大小节日、过年、改善一下，总之，饺子是不能缺席的。
饺子馅已经拌好，包饺子老宅里人人都会参与，两个孩子玩着面团。
“我到我姐家串门去了，泛晓，小吾，你们来了呀。今年过年就热闹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见是披榛进了屋。
“你们都累了，我来包，大家都不用帮忙。”妗子洗了洗手，扯了围裙围上。“我就说呀，咱们牛家呀，比不上你们苏家呀，一过年我就发愁，家里人少，吃什么都没有滋味。到坟上燎草的就他们父儿俩。”披榛接着说。“还不都是你姐，倾城让她弄到新疆去了，泛晓也是，到了新疆，现在在北京也不见回来几趟！”披榛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嗔怪。
“嫂子，一工作就忙。”泛晓解释。
“这村里人家也有亲戚在北京的，年年回来，过八月十五都回来，不要把这个家给忘了。”嫂子说。
“溪边呀，你到岭岗把你就叫一下吧，大家聚聚，会儿多了不见了。”李潮提起了弟弟宝昌。
“娘，不用担心他的，人家也是一大家子。”披榛说。
溪边听了母亲吩咐，骑车子东行，到邻村去了。
“小吾，君稀呢，他今年那里过年呀？”妗子忽然想起了吾何的弟弟。
“他在四川，大二了，今年在成都过。”吾何回应。
“等会儿，你妹妹新萝就回来了。学习苦呀，今年高三更累。”披榛接道。“你们两个就不要在这掺合了，小亮，你带妹妹到一边玩儿去。”她呵斥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