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美因
吾何离开雁栖湖，他暂时得到的是如释重负，母亲给他的叮嘱他现在已经完全照办，并且是速战速决。他觉得刚才雁栖湖畔的“长痛不如短痛”的表达就是最佳解决方案。
可不一会儿，又一个声音从他心底泛起：你真的要舍弃这样一位好女孩吗？雁栖湖、北海、西去的列车上、火车站候车室，一幕幕闪过，羽飞真的是一枚没有任何瑕疵的好女孩。
直接说出来是对羽飞的伤害，母亲就会满意了吗？不给羽飞摊牌，家人还会一直催问，以学业为重？吾何心乱如麻。
…………
回到306宿舍的时候，一个陌生中年男子正问着什么。他上身着一件夹克衫敞开，露出了腰间的bp机，腋下夹了一个精致皮包，看宿舍门大开着，就径直走了进来。
“有没有认购凭证？”
“什么？认购凭证？”站在男子最近的小寒问道。
“股票认购凭证呀，听说你们大学很多人上一周买了的，有的话，我全收。”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中年男子拉开皮包，取出一个大哥大。
“嗯，我正在问！”男子通话中。
“你们宿舍有没有愿意去排队的呀，一次100元，帮我买凭证。”男子压掉电话，继续问舍友们。
“没有，没有。”小寒下了逐客令。男子转身离去，敲别的宿舍门去了。
…………
达利语是舍友们攻读的专业，同学们今晚讨论的话题是否要修一个第二学位，90-1班的女同学们基本上把财经作为第二专业选修，吾何去试听了一次，合堂教室里挤满了人，看着老师讲得激动，他不免变得冷静起来：不妨周末去找小姨了解一下，再做选择无妨。
第二天一早。
外语系教学楼的五楼，同学们正在这里吃早餐，而没有选择去食堂，大学的各个系开始搞经营了，小卖部提供了方便面和生活小商品，多余的一间办公室专门腾出来做了营业场所。南巡讲话后不久，系主任李主任在大会上曾这样发言：南巡讲话是将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推向新阶段的一个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宣言书。
“这么多同学都扎堆学习这个专业，对于毕业后就业分配也增加不了什么利好的权重，我们选修俄语绝对是正确的。”鲁光剥开一只茶叶蛋，分析着自己的看法。“你来自新疆，如果毕业后选择边贸，就会多一个沟通工具。”
“没打算回新疆，俄语学习倒是有必要。”吾何说。
“不学俄语也行，找个学俄语的女朋友也行。”鲁光说完，一口把鸡蛋吞下。
“你在说羽飞呀？”吾何说。
“就是，怎么不见羽飞了，上次还是在火车上。”鲁光说。“我还要拜托她一件事儿呢。”
“先不提她。”吾何和鲁光匆匆地吃完早餐进了教室。
就像去年的冬季，吾何“一二九”大合唱之后就像丢了魂一样，他希望追求羽飞当时是他心中的秘密；现在他和羽飞提出了分手，失魂落魄成了他深藏心底的秘密，他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
但是，任何人并不包括一位同学，这人就是北京的漫思。和羽飞确认了恋爱关系后，吾何第一时间告诉了漫思，他认为漫思是可靠的，这种与漫思谈话的安全感来自于大学一年级时漫思带他到了北京家的经历。
“偌大的一个校园，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宿舍我也去问过。”课间，教学楼的走廊尽头，吾何诉说着自己的焦急。
“她会不会想不开呀？”吾何突然冒出一句，神色慌张。
“不会的，她还会来找你的，我觉得她受到伤害了。就想一个人静静。”漫思虽然在大三开学前没有谈过女朋友的，外行指导内行，吾何听来却觉得有道理。“你也不要瞎想，再等等看吗？”
“那你说，如果她来再找我，我要不要再接着和她谈呢？”吾何的问题一下子变得虔诚和幼稚。
“只有你自己定了。我只能劝你不要胡思乱想，事缓则圆吗？”
吾何听了觉得遗憾，觉得没有寻求到正确答案。
然而他仍然不知道羽飞的下落。
时间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慢慢的忘掉过去。不像冬日里的白雪，只能覆盖，雪融化时还会露出。
奖学金和入党是毕业前吾何定的目标，前者是学业的优秀，后者是向组织靠拢。没有了羽飞，他就可以做到旁若无物了，他不在羡慕雁栖湖边成双成对的情侣，他品尝过爱情的滋味，那是苦涩的。他也深深的内疚：自己酿的这杯苦酒，和曾经所爱的羽飞曾一起干杯喝下。
92年5月他们的实习地并不是同学们传言的那样要去伊朗，而是换成了国内。
89级的羽飞并没有像漫思预判的那样回来找吾何，也不是二人谈话漫思说的静一静。
她直接给系里领导请了病假，回了上海的家，于是毕业典礼全班的合影照里便少了这位风姿卓越的女主持人的倩影。羽飞不会感觉遗憾，羽飞的确受到了吾何的伤害，这种伤害不知要比漫思所言的伤害要深处多少倍。
在吾何的面前，她是乖顺的，但是她在经商的父亲前她是执拗的：我必须离开北京，离开中国。于是父亲安排北京的哥哥帮她办了护照。
因为吾何让他不相信了爱情？因为吾何是一个妈宝让他丧失了主见？这些羽飞暂时不想分析。她要“移情别恋”，做一番事业，事业才是永恒的情人。她的自信来自于她可以熟练地驾驭德语这门语言。
当羽飞的同学们在忙着办理离校手续和男友吾何在雁栖湖畔彷徨迷茫的时候，她已经在德国的法兰克福机场降落了。
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正是她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正值春末夏初：这里要比北京温和，得益于河流经过，但是夏天也会像北京一样炎热。
21岁的羽飞对于这个德国城市并不陌生，她和一家人高中时便来这里旅游过，她知道法兰克福人对于他们生活工作的城市能拥有德国最大的航空枢纽和铁路枢纽所自豪。
猴年的羽飞，她跳到了欧洲。
上午11点，父亲的好友上海人陈叔早已经等候在机场，老旧的奔驰车上，陈叔说：“羽飞呀，一路辛苦，都成大姑娘了呀，你那时候就应该到德国来读大学，法兰克福大学也是国际顶尖高校，学德语在国内学不是好选择。”
“哎，陈叔，你就不要在我伤口上撒盐了，我也后悔在北京读书。”羽飞说。“不过现在来也不晚。”
车子停到了gaststtte atschel餐厅前。
“先填饱肚子，七年前我在这里给你们全家安排的饯行。看看，想起来了吧？”
吾何进店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标有wallstrae 7, 60594德语标识的门牌。“想起来了，嗯，来过这个地方。”
“脆皮肘子一定是要点的，烤香肠和猪排骨再来一份，我也饿了。”
羽飞也盼望着午餐赶快上桌，时间已经过了12点，她也饥肠辘辘了。
“你的打算是？估计你爸爸给你规划好了吧？”陈叔舀了一勺土豆泥。
“我就想来看看歌德，我的偶像。还有一个，安妮，安妮·法兰克。”羽飞眉飞色舞，她改口换做了德语和陈叔交流。
“你呀，还是高中那时候的调皮！刚才我们经过了凯撒大街，歌德旧居就在那后面不远。”陈叔笑道。
“酸菜真解腻，我的肚子都要爆炸了。”羽飞满意地在肚子上比划着。“谢谢陈叔给我接风。”
羽飞重新踏上的是当时的中国人还不到1000人的法兰克福，我们不得不佩服她1993年春天做出的这个大胆决定。
其实，她的目的地是德国没错，但是抵达法兰克福后下一步的选择她真的还没想好。工作自己是没有实践经验的，德语语言的把控虽然自信，还不能说是炉火纯青。
和陈叔一起就餐时说到的法兰克福大学羽飞是一直关注的，她准备明天去这座历史悠久的学校参观一下。
地理坐标：北京
外语系召开了实习通知动员会，时间：6月25日出发，6月29日至7月29日实习。实习地点：广州。带队老师：nazria 和李清和。
另外，同学们去的第一站是重庆，此站安排在伊朗研究中心学习参观一天。
会上每位同学又重发了一份四页纸的小册子，吾何认真阅读，上面大致内容这样写道：
一、专业培养要求：达利语专业学生主要学习与达利语有关的语言、文学、历史、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基本理论和基本知识，通过听、说、读、写、译等方面的良好训练，掌握一定的科研方法，具有从事翻译、研究、教学、管理工作的业务水平及较好的素质和较强的能力。
二、专业主干学科：基础达利语、高级达利语、商务达利语、商务波斯语、报刊选读、达利语视听、达利语口语、达利语写作、翻译理论与实践、语言理论、语言学概论，现代汉语，古代汉语等。
三、就业方向：毕业生一般在各级政府涉外部门、企事业单位（科研机关、学校、三资企业）从事外事、国际文化交流等方面的接待服务和管理工作。
出发前以及在南去的火车上，同学们一直是亢奋无比， 优雅美丽的nazria老师带队是其中一个原因，她汉语，达利语，波斯语，英语沟通毫无问题，关键是气质不俗。
抱文开心的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实习，广州离他的家博罗县很近了。刚入学时，吾何曾说和抱文是老乡：“博罗和新疆的博乐几乎一个发音。”
过重庆去参观，高兴的是清欢和影湛，离他们老家都不远，可以吃上地道的重庆火锅和小吃了。
火车车厢里安静的是潋滟和吾何，她拿着考研政治复习资料认真地翻看着，吾何望着窗外发着呆。
同学们都穿了一色的体恤，印着大学的logo，带队老师清和吩咐大家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到其他乘客。
从重庆菜园坝火车站出站，早有大学安排的班车来接，同学们的高兴心情显然在火车上受到了管制和压抑，去大学的路上，班车里同学们开始齐唱。
“你们再合作一次呢，就唱那首《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鲁光，潋滟，快！”
鲁光从舜力旁边站起，唱了一段
你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
要我猜猜你是谁
从mary到sunny和ivory
就是不喊你的名字
然后他目光移向潋滟，潋滟开唱，调子拔得很高，同学们挥舞双手，跟着唱了起来。
“你们班真的活跃，我这次领教了。”nazria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扭头赞道。
“没错。你们班人才济济呀。”清和跟赞。
吾何和鲁光计划大三后的暑假去峨眉山的，大学的安排现在让他们先到了歌乐山。
“估计时间太短，我的高中同学在西南政法读大三，他们也实习去了，估计这次是没时间了。”鲁光回到座位，给后座的吾何说。
“那就实习结束呗。”吾何说。
伊朗研究中心是大学里一座古朴的小楼，掩映在茂密的小叶榕和棕竹里，天门冬灌木丛开满了白花，将建筑物的墙壁衬托的深沉。三角梅垂下，花团锦簇，微风下颔首铺展，迎接着北方的同学们。
伊朗研究中心的前身是早在1985年国内研究伊朗的前辈盛叙功、孙培良教授二人创建的专业研究室，当时也建成了专业资料室。
之后第二代学者薪火相传，该研究基地研究伊朗史前文明，研究埃及历史、研究伊朗伊尔汗王朝和伊朗伊斯兰革命，研究伊朗经济地理，研究中国伊朗关系和美国伊朗关系的都有学术功底深厚的教授们担纲。
“这里的资料要比我们大学图书馆的真的要丰富很多。”潋滟感慨。
“我为我的国家自豪，晚上我给大家再补一堂历史课。”nazria给大家在展馆结束时通知。
同学官津忙着给女朋友康敏照相。90-1班的合影也留在了师范大学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