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吃下了奇怪的东西
此话一出,花贼儿微微一愣,心道这才踏足中原几日,竟遇到这般狂悖的老头子,若是放在南疆,连五毒教的巫芸教主一句犯了曲鸣珂的忌讳,都早被阖宗杀尽,更别说像这老头一样,还敢夸口放言,要将西南凝仙部众毒个干净?
但她心中虽气得极了,但脖颈上一阵刺痛传来,却仍是让她不敢小觑眼前之人。
她这一身“赤练罗裳”的功夫,也算得了曲鸣珂真传,多年专而修之,自问有独步之势,袍袖之功配合红雾罗烟,煞是厉害。
但方才自己居身雾中,那老儿人在其外,两颗石子却是不偏不倚地将红袖打得寸断,别的不必说,自己内力灌注之下,罗袖虽看似飘摇,但其韧至极,寻常刀剑,皆不能穿刺而过,但那两枚石子,却劲急之下,将红袖钻出两个孔洞,这般指力神功,岂是虚叹?
更别提方才那老头展露一手隔空掷物的绝技,显然是有心炫技,且方位、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只伤了脖颈肌肤,却不曾再偏些许,转而朝着自己颈中血管而来。
老奸商斜眼望了望,又轻轻捋了捋那两撮极是细长的鲶鱼胡须,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随手便抛了一株丑陋至极的枯草进了徐厌背后的药篓之中。
忽然间,只见这老奸商双眉微微一肃,旋即又展露笑容,对着徐厌笑道:“你这个小客官,可当真好运气啊!”
徐厌听得一愣,问道:“这从哪看出来的?”
“你是不是来为北冥剑宗的人讨要凝仙毒药的方子?”
徐厌此刻已然看出,眼前这老奸商,绝非寻常之辈,必定又是江湖上退下来的前辈高人,既然对方已瞧出端倪,自己又何必藏着掖着,当下只得笑了笑说道:“正是了,我与那些拎剑的虽也没什么交情,但毕竟曲鸣珂是追我而来,他们受伤,也因我而起,十几条性命,我总不能白吃他们一桌子好肉不是?”
老奸商笑着点了点头,意颇欣慰:“好好好,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别看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钱货两清的心思,反倒强过武林之中太多杂碎,我说你运气好,倒也不尽然,不如说,是北冥剑宗那些家伙命好。”
徐厌笑道:“这是自然,这不是有高人在吗?有高人在此,什么毒还解不了?我可知道普天之下,毒术之罪,便在前辈身上了。”
老奸商一对鼠目翻了个白眼,哼道:“油嘴滑舌,油腔滑调!这毒嘛不是解不得,只是小老儿说过啦,凡是提剑的,我一概不治。”
徐厌略略盘算了一番,自己从北冥剑宗处,也算拿了不少银两,如今也不过花了五两,若是这老奸商始终不肯医治,自己便用出早就在临江城见识过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法,还怕这小老头儿不就范?
可那老奸商却似看穿了徐厌所想,又是说道:“小子你那鬼灵精的脑袋瓜里别想着什么鬼主意,我说了不给用剑的治,这一点,神仙来了也改不得!我说的好运,是那用毒的人,亲自来了,你们要解毒直接问那本主,有何不可?”
他这话一出,叶小鸾脸色瞬间苍白,连退几步,抬头观望起来。
“哦呦?”徐厌抬头望了望,但山野荒秃,天高地迥,日头洒下来连个遮挡都没半分,即便是曲鸣珂当真轻功通神,又如何潜身青天白日之下?
花贼儿冷笑一声,说道:“这孩童把戏,倒真难为你一把年纪还要耍,莫不是要引我寻找师父踪迹,好让你逃命吧?”
老奸商却是奸笑一下,道:“你师父轻功还真是有些说头,如今已有平步青山之能,只是你功夫还不到家,竟听不出自家轻功路数么?”
说着,老奸商信手一指,只见山丘西处,正是山巅一角。
忽然,一道杏黄色身影倏忽便至,似在风中,又似白日之下,一道煌闪。
那身影轻飘飘地凌空踏虚而落,婀娜纤腰,杏目桃腮,却不是曲鸣珂,更是何人?
“好家伙,比训狗的还准啊,说来就来!”
徐厌心中高声叫道,但嘴上还是不敢多说半个字,毕竟曲鸣珂的手段,可是不敢得罪。
曲鸣珂身影方才站定,脸色却不似往日那般从容,反而阴寒之中带着怒意,信步便上前来。
这一次率众步入中原,还未及震慑中原各门派,自己座下得意弟子玉腰奴,却不明不白地惨死林中,自己又不曾在百里尚空掌下讨得便宜,实在是面子上大大有损。
以她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向来是只许自家扬威,不许他人分功,之前屠戮临江,激战禅宗高手,一路上占尽优势,可这几日却十足倒霉。还不曾见到少林、武当、龙鼎等大门大派的面,单是一个北冥剑宗,却已教她见了中原江湖底子深厚。
若是当真引得中原高手群起围攻,曲鸣珂自己虽仍自信无敌于当世,可座下弟子,却又有几分对敌胜算?
更不必说,中原之中,还有那些静观世间风云的一品高手。
“好小子,你自己泥菩萨过河,倒还有心帮衬旁人?”
曲鸣珂步履轻盈,几步便已到了近前,她虽生得貌美温婉,但毕竟多年杀伐,眉宇之间净是煞气,兼之如今功力已是天下一流,故而方才现身,已是杀气磅礴,原先山上盘旋飞鸟,此刻早被惊得四散飞走。
“想来,这位便是名动南疆的曲教主了。”
老奸商上前一步,说是走上前去,不如说是贴着地蹭到近前。
但也不知为何,曲鸣珂脚下轻快,但老奸商却磨磨蹭蹭,一快一慢之下,老奸商反倒先其一步,挪到徐厌身前。
曲鸣珂略略打量一眼这老儿,冷冷哼道:“你是何人?闪开!”
说着,当即伸出两指,朝着老奸商右肩气舍、缺盆两处穴位重重点了下去,她下手极是迅捷,认穴之准、力道之精,无一不是江湖之中一等一的功夫。
然而他手指方才探出,及体之时,却忽然觉得指中衣衫,却并无点中身躯的感觉,反而是老奸商右肩纹丝不动,右肩肌肉却忽然一阵涌动,径自凹下两处,让过了曲鸣珂两指点穴的力道,而那两处凹陷,正是她起手所点穴位处所。
从来点穴认穴,已颇为不易,要点得精妙,旁人不易解开,已极是艰难,曲鸣珂苦修半生,才得了如今一手认穴打穴的绝世功夫,非但点穴极准,更有劲力透体,摧穴毁脉之力,但凡给她全力点中穴道,即便并非死穴,亦有性命之虞。
但从来生生相克便是如此,你有点穴之功,我有守御之策,有些人为防点穴,便修横练内功,气灌通体,运起内劲,身似铁板,自然外力难破,然而老奸商方才这一手功夫,显然更是非凡,若不是对点穴之道,已达化境之人,绝难做到将肌肉穴位自行转移。
曲鸣珂一指点空,已是心惊,待得见老奸商面相,更是心中隐隐生疑,正自怀疑之间,忽然感到指尖一阵窒涩,原来竟是老奸商右肩仍是如常,此刻却是肌肉翻滚,又将那两处穴道,自行拱了起来,偏这股力道说强不强,旁人看不出分毫蹊跷,唯有交手二人才能知晓,这一手移穴功夫,是何等不凡。
“你是何人?”
曲鸣珂心下暗暗吃惊,这一惊,与此前见秦老头拳掌力道时,又有不同,彼时虽知来人功力强横,但毕竟是强弩之末,以生命为薪火,勉力催持而成的高超修为,终究是勉为其难。
但眼前这个老头子,明显却是当世独步的武学修为,比之秦老头,可不知精妙了多少。
她正待说话,老奸商却先开了口,只见他掰着手指头,口中喃喃算计:“不值当不值当,五两银子不值当,惹了你,当真不值”
他一边翻着白眼算计,一边步步挪了开去。
徐厌连忙叫道:“加钱不是问题,老前辈你别走啊”
可此时老奸商慢吞吞地,却已挪开数丈之外,忽然一声叫道:“不值不值,你若活下来,咱给你免费煎药都可。”
话到最后,只剩下远处一声余音。
“居然逃走了”
徐厌咧开了嘴,尴尬地注视着眼中几乎冒火的曲鸣珂,堆笑着说道:“我亲姨”
“亲姨?”曲鸣珂冷冷笑道,“刚才一口一个全名可是叫得响亮,背地里妖女喊得也过瘾得紧吧?”
“哪啊!”徐厌连忙叫屈,“我一直都和小叶说了,我曲姨不是别人传的那般,反而是个重情重义的大好人。”
曲鸣珂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始终不敢相信,我师姊生下的孩子,会这般油嘴滑舌,你这些话,能为你多挣几分活命的可能?”
徐厌笑着将衣衫揭开一角,只见玄蝉经轮紧扣腰身,这几日来,经轮几番轮转,几乎与贴在皮肉上无二,可在旁人看来,仍是沉甸甸、黑黢黢的笨拙模样。
“曲姨,这世道便是如此,从来没有不可谈的价码,你既然留我到今日,想必也不是因我真的屡次能逃脱出你掌控吧?”
曲鸣珂微微一笑,却也并不否认。
徐厌继续说道:“我身上的玄蝉经轮,原是西域天竺高僧所铸,为的便是配合《玄蝉经》从而修炼玄蝉神功,这门功法,讲求的便是口诀与经轮不可或缺的道理,若无经轮,便是只有口诀,枯坐百年,也不过徒然积累,算不得精深,若无口诀,经轮上身便将四肢勒断,成了刑具,而这刑具实在是无趣至极,你肯定也是瞧不上的。”
他方才所说玄蝉经轮的用途,乃是秦老头事后告知,但却是凝仙教百年未曾参悟之密,曲鸣珂听了,心下了然:“怪不得历代教主穷尽精力,也悟不透经轮奥秘,原来还需一段口诀才算入门。”
她看着眼前席地而坐的少年,颇有一些要开诚布公,就地议价的商人模样,也不失可爱神色,曲鸣珂便即说道:“这倒有趣,想来这段口诀,那个老乞丐也告诉你了?”
“这是自然,曲姨若要知晓,我大可默诵给你,你先记了去,我用这段口诀,换几日逃跑时间,到时候你把口诀记熟了,再将我抓到,我也死得安心,你也好继续练这门禅宗秘籍,左右你不吃亏。”
曲鸣珂冷然说道:“小子,你那点小心思,我如何不知?你随口编排一段口诀与我听,阻我步伐,好教你二人逃出生天,你若当真傍上北冥剑宗的势力,我还当真不好杀你,这如意算盘,你敲得也过于响亮了些。”
徐厌哑然失笑,说道:“哈哈哈,倒是有过这个打算,只是转念一想,曲姨你纵横江湖,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我丝毫不懂武学,即便信口胡诌,自然大违常理,你难道还听不出么?”
他说罢,略略停顿,好似下了什么极重的决心,当即一拍手,又道:“嘿!罢了,谁教你是我亲姨呢!你又要杀我,我又不能恨你,当侄子的,只好再加一番筹码,才好跟曲姨谈个平手!”
曲鸣珂眉眼一挑,倒也风情无限,饶有兴致地说道:“好啊,这几日,我倒看看你都在这几个铁轮子上钻研出了什么,你且说来我听听。”
徐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摇了摇手指,说道:“曲姨可也不要拿我当蠢货嘛,我此刻说了,你转手一掌劈死我,我的命又该由谁来保呢?”
曲鸣珂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只朱红色瓷瓶,只见那瓷瓶红似鲜血,烧纸得极是古怪,说是精美繁复,倒不如说是诡异万分。
“不如,我便给你加一重动力,如何?”
曲鸣珂打开那瓷瓶,摇出一颗绽青碧绿的药丸出来。
叶小鸾脸色陡然一变,登时便走到徐厌身侧,轻轻扶住了徐厌肩膀,说道:“这这是‘接引七神散’!”
曲鸣珂笑了笑,说道:“还算你不曾数典忘祖,不错,这便是接引七神散,此药并非毒药,但却是香饵一枚,所为接引者,便是此意。”
叶小鸾望着那颗药丸,眼中的恐惧已是无以复加:“这药物,本无毒性,但却可吸引方圆五百里之内,最为霸道的七种毒物,齐聚一方,此药若融入泥土之中,可令千里之内毒物汇聚,介时七神配群鬼,这小镇顷刻间,便要被毒物屠戮殆尽,也需整个江淮之地,都逃不过毒物侵袭。”
“你若是不说,我便将这枚香饵,就此埋入泥土之中,顺带一提,这次我来到中原,已带了教中百年血饲的七种毒物,这药一下,怕是那些小宝贝儿,都要按捺不住了呀。”
徐厌听得浑身打了个激灵:“亲姨,你平时晚上做梦见小人么?”
曲鸣珂仰头笑道:“我自不惧天道,哪里还惧鬼魂之说?这经轮的奥秘,你说还是不说?”
说话间,她已将这药丸紧贴地面,只见这药丸遇土便隐隐有化水之势,嘶嘶作响,散发屡屡青汽。
不远处,数条蜈蚣,竟从泥土之下,猛地钻了出来,每一条生得数寸长短,朱红油亮,显然便是最初耐不住引诱的毒物。
徐厌连忙叫道:“好说,好说!我此前按照口诀运功时,曾见经轮细轨转动,上面这些横七竖八的刻画,能自行拼凑而成数篇修行法门。”
他这话一出,曲鸣珂双眼之中微微闪光,只因这次徐厌所说,她从不曾想到。
此前经轮之上,细轨转动,那些飞蚊一般的比划自行组合,合成口诀心法,或将吐纳,或讲行气,只有徐厌心知,旁人尽皆不知,即便是秦老头重生,听了也是新鲜,可谓千载之下,玄蝉奥秘首次被人提及而出。
也不知是否当真说到了点上,徐厌忽然感觉腰身之上,经轮已咯咯暗响,轻微扭动起来,登时一股痛楚已盘桓上身。
“你说的,可是实话?”
徐厌强忍住痛楚,摆了摆手,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
曲鸣珂笑了笑,说道:“好,既然如此,你便将口诀默诵于我,可我如今却没那么多时间等你,为了催一催你,只好先将这药下了,你若想让此间少些性命被毒物咬噬而死,可要快些默诵才好。”
说话间,曲鸣珂忽然便将手掌摊开,那青绿色的药丸登时便要落于地上。
忽然间,徐厌只觉四肢上的经轮一齐运转,他几乎是在同时,整个人好似飞箭一般激射上前。
电光火石之间,徐厌人如星火,竟已来到曲鸣珂身前,不等她丝毫反应,只见徐厌一声惨笑,探手又将那半空的药丸挽在手中,左臂经轮一阵旋转,徐厌只觉此刻自己全然控制不得臂膀分毫,竟自由着经轮操控着左臂,将那接引七神散,径直送到了自己嘴边。
“臭小子你要做什么!”
徐厌回过头苦笑一下,这一刻,腰身上的经轮又是一动,痛得他开口大叫。
药丸不偏不倚地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