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劫亲避祸
只听那花鼓迎亲的结亲队,敲敲打打,乐曲甚是喜庆,但终究落了些民间俗套,震耳欲聋,人人带着笑容,丫鬟女眷嬉笑着围在喜轿之侧,四名乡间壮汉,穿着水洗得干练干净的衣物,将那轿子抬得高高的。
叶小鸾此刻只剩满心焦急,听得身后叶笛声声逼近,只是急得满头冒汗。
徐厌便又笑着言道:“怎样?若是没做过新娘子,今儿个不妨就先做一道我的媳妇如何?”
“你胡说什么!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还要玩笑!”
徐厌笑道:“这有什么恼怒的?凤冠霞帔,披红带彩,姑娘嫁人,有什么稀奇?恰好你师父到了,叫你师父看看,你盖上了那红盖头,可是比四处杀人时,美艳了多少?”
身后一声高亢旋律,显然曲鸣珂已越过山丘,到了山林之中,叶小鸾心中暗暗吃惊:“师父来得好快啊!”
此刻形势紧迫,性命全在旦夕之间,叶小鸾不由得暗暗寻思:“这臭小子,平日里也算鬼主意多得很,今日即便将马跑死,也摆不脱师父,不如便依他所说。”
于是,叶小鸾微微点头,算是默许。
徐厌轻轻一笑,说道:“你看,成婚哪需要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俩人一点头,不也就是了?”
他此刻心知叶小鸾焦急,从来越是焦急,事情便越易败露,他故意一边加紧催马,一边口中玩笑,便是为了成心引她稍稍放松。
他方才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是中原习俗,源自于孔儒礼教,但叶小鸾出身西南大山,向来对中原礼教嗤之以鼻,更是习俗不通,原本也没放在心上,但此刻听得徐厌所说,不知如何,面颊上忽然泛起一阵火热,心中也腾起阵阵暖意,不由得怒道:“臭小子,你咱们这是逃命演戏,可可算不得真!”
徐厌笑而不语,手中缰绳一勒,马匹更加迅疾地朝前奔去。
果然,不过片刻之后,那接亲队伍便已显在眼前。
而徐厌却并不停马,只是口中叫道:“欢喜欢喜真欢喜,今儿个撞见这天地喜事,可不给我这叫花子几枚喜钱!”
说着,便一骨碌跳下马去,跌跌撞撞地朝着最先的新郎官迎了过去。
新郎官本是这附近村镇的年轻人,这一日穿了一身新衣,打扮得利落干净,头戴金花,脸色极是白净,忽然见斜刺里冲出人马,还以为是拦路的强人,但随即便听到徐厌口中高声念叨的,皆是叫花子讨饭的语句,这才放下心来。
再看着奔来的小叫花子,虽说生得俊俏,但也不高不壮,说什么也不是拦路用强的歹人,新郎官略一寻思,便笑道:“今日是我成亲大喜,既然路上遇到了,便算喜客,要同喜的!”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俯下身子,递到徐厌手中。
可正当此刻,徐厌却忽然面露狡黠,伸手便一把死死握住新郎官衣袖,回身朝着叶小鸾叫道:“我今天要当新郎官儿啦!”
这一下变化陡生,新郎官吃了一惊,大声呼救,早有三四名壮汉一齐围了上来,几只大手一同朝着徐厌背心抓了过来。
可此时徐厌即便不通武学路数,但身轻体健,只是双足稍一发力,便已跃到马背,快得非常,那几人原本只看着是个瘦弱的叫花子,谁想到只是眼前一花,便已被徐厌避了开。
徐厌翻身上马,正在新郎官身后,新郎官自然给吓得面无人色,连呼救也不敢多说一句,四下里锣鼓全停,谁也不曾想到,这小花子倒真是个拦路的强人。
这一支接亲队伍,少说也有二十来人,以周遭村落壮汉居多,但素日里也不过是劈柴货运为生计的,眼前情形,哪里见过,此刻竟也无一人敢上前多说,任由着脸色白如金纸的新郎官被徐厌擒在身前。
只见队伍后头,忙不迭地走来一个妆容极重的媒婆来,看着已有五六十岁,但脸上红粉浓重,看着似要唱戏一般,但这媒婆想来见多识广,见了这般情形,只是脸上颇为犯难,踌躇片刻,便笑呵呵地上来作了个万福。
“高人莫怪,高人要多少盘缠银两,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呢?只是恐误了良辰吉日,这一对儿金童玉女入不得洞房,可是大事。”
媒婆一边说着,一边自鼓囊囊的胸口掏出几张白花花的银票出来,递到徐厌跟前:“咱今天冲喜同喜,高人看着年岁也不大,还有佳人相伴,日后必定也是天造地设的恩爱情侣。”
徐厌听罢,忽然笑着对叶小鸾说道:“好媳妇,你听,他们都不知我叫什么,还以为我姓高呐!”
叶小鸾皱了皱眉,说道:“你净胡扯,我可觉得师父便要来了!”
徐厌侧耳倾听,果然听得身后林中,叶笛又逼近许多,想来是曲鸣珂已查遍大半林间,正要往这边行进。
“好家伙,真是快极的轻功。”
徐厌这般想着,面色上却不露分毫慌张神色,只是对着媒婆笑道:“我可不要你们银钱,也不愿误了良辰,但我今日来了兴致,便要给婆婆你一桩好买卖。”
媒婆给他说得一愣,随即心中便生出一股绝望,从来强人拦路,多半便是要劫取金银,但眼前这人,却不要金银,如此说来,不是要人,便是要命。
徐厌也不敢多等,便即笑道:“今日我要与我媳妇拜天地成婚,你们今日这迎亲队伍,我便算借花献佛了,都要听我号令。”
说着,单手便在新郎官脖颈上一掐,其实也并未使出几分力道,但新郎官年岁也轻,胆量再小,早给吓得面如土色,口中只是讨饶。
四周众人见了,心都提到嗓子眼,那媒婆更是连忙摆手叫道:“高人要如何,老身都依,只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要伤了人命才好。”
徐厌笑了笑:“这是自然。”
说罢,径自一顿上下其手,连新郎官头上金花、身上吉服,一并取了下来,穿到自己身上,左右看了看,倒颇为合身,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身全新的吉服上身,登时显得风采倜傥,俊美非凡,比之那新郎官,可不知好看了多少。
徐厌指了指叶小鸾,叫道:“好媳妇,你不快去换上新娘子的衣服,还等什么?”
自他方才将这迎亲队伍拦将下来,话里话外已喊了叶小鸾好几声媳妇,这虽是权宜之计,但也是因他此前叫了叶小鸾无数声仙姑有关,总觉得自己喊她仙姑,是亏了辈分,这一刻非得把便宜占足,才算不亏。
叶小鸾听他喊了几声媳妇,初时只觉得心中慌乱,犹似小鹿乱撞,但随即竟听得还颇为受用,反而生出几丝欢喜,这时也故作冷漠地不理不睬,自顾自驾着马,朝那喜轿过去。
迎亲队伍数十人,此刻实属是面面相觑,见了不少乡下孩童一个扮新郎,一个扮新娘的过家家游戏,但终究不过付之一笑,谁能想到,今日遇到两个拦路强人,竟也是一般的孩童心性,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只见叶小鸾轻轻巧巧地跃上喜轿之前,一把掀起红布,便不由分说地将新娘拽出轿子。
这一刻,新娘也早已吓得魂飞天外,红盖头尚未除去,但也听得四下里必定出了大乱子。
徐厌一把摘下新娘红盖头,只见那姑娘生得珠圆玉润,面相富态,倒也不失可爱,不由得笑道:“新郎官儿艳福不浅,娶了个美娇娘。”
说罢,面色一沉,大声说道:“要这对儿苦命鸳鸯活命,便快给我媳妇换上新娘衣物!”
媒婆不敢违拗,尖着嗓子吩咐下去,接亲的女眷们七手八脚地将凤冠霞帔,金银首饰一并摘了下来,依样给叶小鸾换上,不过片刻功夫,这一对本该成婚的男女,倒被扒得只剩一套内衬衣物,面面相觑地站在一边。
“你们看,还得感谢我,若不是我,你二人要见面温存,还得等一整顿晚宴,这下可好,新郎见新娘,岂不好极?”
叶小鸾心中气急:“这小子玩心起来便不理外物,若是被师父追上,连这一对夫妻,都要送出性命去!”
叶小鸾暗暗叹气,但事已至此,索性随着他,信手朝着那新娘一指,说道:“你,你也上花轿来!”
媒婆陪笑着说道:“女大王,咱已将婚嫁吉服给您配齐了,只教这对儿苦命人自行离去可好?”
叶小鸾冷笑一声,眼角轻轻斜了徐厌一眼,说道:“我看这丫头生得富态,我很喜欢,也别叫旁人说我不通情理,今日便教我家相公娶亲又纳妾,那丫头便做了我相公第一个妾室,一并娶走,可是极好。”
她这话说得蛮横,但徐厌听了却在心中好笑:“叶丫头要将这新娘子当做自己的替身符。”
他虽行事乖张奇特,但也知道,自己实则是大大对不住这一对新婚夫妻,事已至此,岂能再教他二人替自己挡祸?当即便笑道:“咱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可没有纳妾的打算,你可不要替我寻个旁人家的媳妇扔到我炕上。”
说着,便喊来媒婆,说道:“好婆婆,你且让那锣鼓队,朝着你们来时路,吹吹打打离去,任谁打听,都不要说见过我们,可好?”
媒婆见他二人都有功夫在身,生怕惹了哪一路强人,日后再被寻仇,只好连声应承,便教那锣鼓队奏起鼓乐,沿着来时路,吹打而去,一时之间,山林之间又是锣鼓喧天。
此刻一支迎亲队伍去了大半人数,徐厌只教新郎官随着喜轿同行,自己扮做新郎打扮,策马走在最前,回身望去时,只见花轿帘幕早已拉好,四下里女眷各个吓得低下了头,只是跟着行走,早没了此前嬉笑模样。
行不多时,只听一声叶笛曲调传来,随即便是马蹄声响,身后蹄声渐急,小跑着追了上来。
叶小鸾人在轿中,听得蹄声靠近,连曲鸣珂身上那阵阵幽香也闻得异常清晰,心知性命存续,全在此刻,急得心跳咚咚,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但也只能暂且压住气息,将希望全放在轿外的徐厌身上。
而轿外的徐厌,也早用吉服衣衫遮住半边脸庞,将马鬃搓起,几乎将整张脸挡住。
果然,只听得轿外一声娇媚动人的声音问道:“婆婆,我且问你,可曾见着一男一女,策马过来?男的身量不高,女的颇有姿色。”
正是玉腰奴的声音。
只听那媒婆口中说道:“不不曾得见啊。”
玉腰奴便又再问:“那可曾见着身上捆着五个铁轮的孩子?”
媒婆又道:“不曾见过。”
随即蹄声再响,想来是师徒两人又朝前行进而去。
叶小鸾长出了一口气,得脱大难,随即喜上心头,正要拉开帘幕出去,却忽然听得徐厌似是知晓她心意一般,忽然低声喝道:“别出来!”
她来不及多做思索,忽然四下里一阵疾风吹过,掌风似刀,径自将帘幕撞了开。
一道杏黄色身影闪过,正是曲鸣珂催动无上轻功,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兜了回来,一掌掀开帘幕微笑着朝着轿内望了一眼。
徐厌大惊失色,原来方才曲鸣珂来得快若飞电,目光几乎跟不上她的身影,他心中一横,便要上前去拼命。
哪知曲鸣珂只是朝着轿内瞧了瞧,便回过头,冲着徐厌笑道:“你小子,福气不小!”
说着,也不见如何发力,便又御风一般回了马匹,头也不回地朝前行去。
徐厌心中极是惊讶:“曲鸣珂竟能饶了叶小鸾?”
连忙回身望去,只见花轿之中,只有一个吓得面如土色的新娘,哪里有叶小鸾半分影子?
徐厌大吃一惊,连忙叫道:“啊呦!我媳妇丢啦!”
只听得轿内传出一声清脆至极的笑声:“可不是,你媳妇若丢了,你还活的起么?”
只见新娘子身后,忽然探出一张满是笑意的美貌面颊,正是笑呵呵的叶小鸾。
原来自曲鸣珂追将上来,叶小鸾便深知,一个南辕北辙的伎俩必定瞒不过曲鸣珂,索性暗自又将衣物换回,自己躲在新娘身后,这才在危难之间救了自己一命。
此刻,原本该是今夜才得初见的夫妻二人,倒是提前相见,女的面如圆月,可爱秀雅,新郎官也生得俊俏利落,两个人互相望了望,心中倒各自满意至极,心下窃喜,反而忘了自己还被强人劫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