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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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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厌悠悠醒转过来,只觉得周身剧痛,耳畔风声呜咽,眼前更是昏昧一片,只看到一片雾蒙蒙的虚影。

    “完了,这下子算是死透了。”

    秦老头说过,人死后,若是堕入无量地狱,便是与眼前差不多的场景,要是不巧,你生前还做了不少孽,那还有十八种不重样的酷刑等着你。

    徐厌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亏到姥姥家了。

    “福没享过,罪不少受,这样一辈子,不知道有没有倒贴补偿的选择啊……”

    徐厌自言自语地坐起身来,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只见着四下里唯有阵阵风声,更无一人,而天际群星黯淡,连月色都隐没无踪,更不知是过了多少时辰。

    “可能这阴间,就是没有时辰和天亮的,”徐厌适应得倒是快,已经开始自己说服自己,“日后做了这孤魂野鬼,可得小心点那穿着黑白大褂的长舌头阴差,活着憋屈,死了可不能让那大铁链子再拴着游街了。”

    他这样一琢磨,忽然发现,若是做鬼,自己实在是新手里的新手。

    “鬼魂每天都要吃些什么?和其他的鬼怎么相处啊?我能飘多高?我做鬼也不想放过的人该怎么去找?若是找到了,回头又被武当山老道士追杀可怎么办?”

    徐厌瞬间觉得,做鬼好像也麻烦得很,顷刻间意兴阑珊。

    “臭小子,想得倒周全……”

    忽然间,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在身后缓缓响起。

    徐厌吓得朝前猛地蹿了出去,口中叫道:“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大不了以后贡品都给你吃!”

    只见身后一片迷雾之中,端坐着一个佝偻消瘦的身影,若不是方才开口发声,要说那人是一具干尸,徐厌也会信上几分。

    徐厌凝神细看,却见那身躯虽枯瘦颓废,但端身盘膝,双手合于身前,颇有一股庄严气度。

    “老秦?”

    那身影枯槁消瘦,但面容却无比熟悉,正是此前与曲鸣珂恶战一场的秦老头。

    徐厌难以置信地试探着问了问:“你也一起死了不成……”

    “臭小子,说话真不中听……”

    秦老头颤颤巍巍地抬起那纤细枯槁的手臂,朝着徐厌挥了挥手,示意要他过去。

    徐厌谨慎得像一只猫一般,一点一点朝前挪步,直到触碰到老秦那略带温度的皮肤,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原来还没死,我都寻思着奈何桥怎么喝孟婆汤了!”

    但他几步来到秦老头身边,却见到秦老头此刻的模样,当真是只比死人多半分生气,整个人枯瘦得不成样子,脖颈沉沉地耷拉下来,似乎再也没有了抬起的力气。

    “你……”徐厌微微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端详着这位多年交好的忘年挚友,“你这是……”

    秦老头用力地挤出一丝笑容,似乎此刻任何表情,在他而言,都艰难无比:“你不是说,我是什么……临江神乞吗,既然接了这么大的名号……岂能被一个凝仙教吓倒……”

    徐厌“哎呦”了一声,连忙过来搀扶秦老头:“不能被吓倒,也不能给人打死啊……你咋这么死心眼……”

    秦老头摇了摇头,连连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不必……不必扶我……我已命在旦夕……可唯有一事,临死方见……使我不敢就此死去……否则……无颜再见当年为救我而牺牲自身的师兄……”

    徐厌着急地又要说话,却见秦老头目光飘忽,似乎颇为急切,便也不再抢话,只是安静聆听。

    “当年,我与师兄……远隔万里,到中原弘扬我佛大法……却在南疆十万大山之中,与凝仙教众遭遇……我师兄当年……为救我脱困……主动赴死……”

    他说到此处,似乎牵动当年旧事,体内气力涌动,又是一阵粗喘,额上汗水涔涔,显然消耗极大。

    秦老头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旧事而已,多说无益,我至今仍不敢死去,为的,乃是我师门传承的……一门旷世武学秘典……绝不可断送于我手上,否则,身死之后,纵入阿鼻地狱,也难赎我之罪!”

    徐厌见秦老头越说脸色越是灰黑,显然生命力正在急速流逝,而连他话语,也越来越轻,若不仔细静听,几乎已很难听得分明。

    “老秦,咱不说了,好不好,这里又不是阴间,只要活着,总有法子,我带着你去周遭镇子的医馆治伤,等你伤好,什么武功你练不得?你此前教我的那套滚地龙奇怪武功,我也随你一起学?咱爷俩便做横行天下的老小双乞如何?”

    说着,便要去扶着秦老头起身。

    而徐厌双手方才接触到秦老头身躯,却抓了一空。

    原来秦老头衣着虽看似松松垮垮,实则身躯早已萎缩不堪,臂膀纤细得比那竹竿不差。

    秦老头淡然地望了望自己这副渐趋萎靡的身躯,似是毫不在意。

    “老秦我苟活至今,便是深恐师门传承,断送于我手……你已知晓,我当年的名字,叫做紧那罗……我与师兄,师承天竺密宗……当年密宗祖师智慧如渊,佛法精深,由佛而入武道,究竟天人境界,原有三部绝世内功经文,一曰《易筋》,二曰《洗髓》,前两部在中原武林颇有威名,而这第三部,叫做《玄蝉》,却不知为何,并未传播于中原……我与师兄远来中原,为的,便是想要前往少林,将这三部经书合并供奉入那藏经阁中……”

    秦老头满头虚汗,他忽然间将那黑褐色的透露路高高扬起,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吐得极是绵长,远超过常人一呼一吸之间的间隙。

    待得他再度开口,话语却似乎越说越顺,面色也渐趋红润起来。

    “我与师兄远来中土,但谁料途中,遭逢凝仙教教众围攻,当年凝仙教祖师,名字便叫做惠青昙,将我师兄弟二人囚于山中,师兄为防师尊绝世内功经文落入恶人之手,贻祸世间,便将那内功总纲口诀传于我记,自己则赴死一战……”

    徐厌默然,类似这般以卵击石的故事,他已听得太多,但结局却往往没有二致。

    秦老头嘿嘿苦笑了几声,话语中似带了几分哭音。

    “而我当年,禅心不定,困于心中恐惧,不敢与师兄共同面对,最终师兄身死,师尊传承的玄蝉经纶,亦被凝仙教夺了去……我原以为,这件宝物,我此生再无缘得见,直至今日……”

    他说话间,缓缓将徐厌臂上极快破布揭开,露出那死死箍在徐厌臂膀上的墨蓝色铁轮。

    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几乎嵌到了肉里。

    徐厌自己也望了望那箍在自己身上的五个铁轮,满脸愁容。

    “这个?这难道还是宝物不成?谁家宝物是镶在身上的?”

    背靠苍竹的秦老头,目光之中这时,才透出几丝光亮出来。

    “这件宝物,旁人看不明白,只知道遇体即缠,时刻箍紧,直至将人筋骨勒得寸断,还以为是凝仙教的刑具,而此物实则是密宗至宝,若无此物辅助,即便有了玄蝉经总纲口诀,也决然练不成那旷世神功……”

    秦老头仔细地端详着眼前少年,眼神之中满是慈爱。

    “臭小子,世人均知晓,绝世武功是稀罕东西,但我多年以来,将那玄蝉经总纲口诀记诵得滚瓜烂熟,主动教给别人,都无人信我,唯有你……”

    徐厌被他说得一阵干瞪眼,惊道:“你等等!你那滚地龙一样的趴地功夫,就是你说得绝世武功啊?”

    秦老头的目光始终聚焦在他身上黑沉沉的铁轮上,口中缓缓言表。

    “正是,玄蝉经乃是密宗禅师所创,与《易筋》、《洗髓》虽同为禅门功法,却皆有不同,创下这一门功夫的祖师,专注苦行一途,借由苦行修炼之道,功法入门极是严苛,虽要求修行者开始修炼时,需羸弱体贱,一旦修行开始,又需有极其深厚的内功作为入门之钥,方才算得入门,可说是矛盾至极。”

    徐厌点了点头:“确实矛盾,就好比一边要让病人病入膏肓,一边又要病人自己翻着跟头进屋一样。”

    秦老头知他有心逗自己发笑,心中宽慰,话语也轻松了几分:“你像老秦我,当年便是独自运功入门,哪里有福缘,能得到深厚内功加持护体?虽将玄蝉经口诀运转无碍,却也囿于入门门槛,虽消磨了百年光景,修为到了这一步,便再难寸进……”

    他话语一顿,立时说道:“而臭小子,你的福缘却是极深。”

    徐厌想了想自己从今以后便不知还有多少岁月要被这铁坨子箍住手脚,这样的日子,与福源哪里扯得上半分关系?便不由得苦笑道:“深在何处?”

    秦老头一字一顿,坚定无比地说道:“有我在此。”

    徐厌一时不解。

    秦老头缓缓说道:“我一生修为停滞于此,再难更进一步,但却也积蓄了百年功力,其精纯虽不足,其深厚却可嘉,若要助你成就天下第一,实是不可,但若要助你入门玄蝉神功,却是足够的。”

    他话到最后,已极是响亮,目光之中,光华闪烁,热忱地望着徐厌。

    “玄蝉功入门,与他身上五个经纶,又有何用?莫非练了这功夫?经纶便不致命了不成?”

    只听得一声清脆冷冽的话语自迷雾之中飘荡出来,随即便缓步而出一道纤细倩影。

    正是叶小鸾。

    只是她此刻面色亦稍显苍白,自然也无早些时刻,那飘然若仙的悠然神采,但放眼江湖,仍是一顶一的绝美姿容。

    徐厌尴尬地笑了笑,而叶小鸾只是白了他一眼,并不搭理。

    秦老头闭目片刻,似乎思索着什么,许久过后,才睁开双眼,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徐厌吓得蹦了起来:“这不是快说到凶手是谁的时候证人咽气了么!线索断得撕心裂肺啊!”

    叶小鸾满脸幸灾乐祸地说道:“你这小子,总也有被命运拿住的时候。”。

    秦老头也略显尴尬,摆了摆手:“我有什么法子,师兄赴死的时候,只说了口诀只够入门所用,而当时玄蝉功入门之后,究竟如何修炼,连当年我的师兄都未曾想透,我又上哪了解去?”

    徐厌满脸生无可恋:“就是说,被这玩意套上,不想练这功夫,怕也不行了是吧……”

    秦老头微笑着看向他:“你一定可以。”

    徐厌心中暗暗嘶吼:我并不是想要你给我鼓劲打气啊!

    “那以后这轮子会有什么异动,我也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呗?”

    秦老头补充着说道:“是蒙着眼睛,摸石头过河。”

    徐厌心里瞬间跳过无数句骂人难听到无以复加的脏话,但他到了这会也懒得张嘴。

    秦老头皱了皱眉,咋咋着嘴说道:“你以为这门功夫是孽债吗?这可是天竺密宗的不传神功,若是修成,内力通神这都不必说了,连我传你的这百年有余的粗浅内力,都可由鱼化龙!我师兄曾说过,这门功夫练至精深,甚至可修长生,这一点放眼天下武功,谁能许你?”

    叶小鸾冷冷一哼:“呵呵,倒没听闻这世间有谁靠着内功修为赚得了长生,却只听得一个老和尚,信口胡诌!”

    她口中虽说得放肆,但听得秦老头所说当年被惠青昙夺宝杀人,与教中百年秘传的说法,竟是如出一辙,想来此人百岁寿元,怕是不虚,可千载以来,江湖之中的一品高手,虽是不多,却也有之,命过百岁者亦在不少,但若要夸口长生,她却是决然不信。

    毕竟,人世间,千载以来,早就再不曾听闻有长生、成仙之说了,即便是道门祖师也好,佛家法王也罢,还是什么剑宗老祖,在天命之前,总不过是一介凡人。

    而叶小鸾却忽然说道:“若是如你所说,这一门功法入门,需以极深的内功加持。你方才与我师父一战,还能有几成余力?说是油尽灯枯,怕是都抬举你了。”

    秦老头双手合十,口中轻诵几声佛号,说道:“成与不成,都需一试,稍后我帮徐厌运功开脉,还请叶姑娘替我们二人护法片刻。”

    叶小鸾恨恨地望了徐厌一眼,刚巧与徐厌四目相对,想起方才徐厌在曲鸣珂前后出主意对付自己的样子,便满心愤恨。

    此刻冷笑道:“我确有防着凝仙教的人靠近的法子,但我凭什么帮这个小子?他方才不是和我师父一口一个亲姨叫的火热吗?若是他亲姨到了,不正好带他回老家?”

    叶小鸾自幼入教,随曲鸣珂辗转十数年,性子方面,耳濡目染,也沾染不少狠辣之气,虽知徐厌并非存心作对,但心中仍是放不下的芥蒂。

    徐厌反击道:“要没我那几声亲姨叫着,你这会都给你师父削成树杈子了,你这人,不说心怀感恩,咋还这么多怨言呢?”

    叶小鸾此刻虽身负重伤,但脾气却未改分毫,仍是冷冷说道:“我不与你争辩,但要我帮你,总得有个说法。”

    徐厌眼珠子左右转了转,蹑手蹑脚地凑了上去,贱兮兮地低声说道:“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不是?你如今给人打得瘟鸡一样,就算我给凝仙教的人追上杀死,不过手起刀落,咔嚓一下,我就没了,你又能多跑出几步远?你被你师父捉了回去,可比我被咔嚓一刀,要惨上不知几万倍吧?”

    叶小鸾嫌弃地将头扭向一边,又和徐厌拉开了些许距离。

    但她心中却知道,眼前这个贱小子说得很对。

    “但你帮我,咱们同行,可就不同了,像逃出临江城时那般,我背着你,遇事也好有个商量,就算真的被曲鸣珂那娘们追上了,大不了先杀我,再杀你,你还比我多赚两口气呢,可若是顺利逃出生路,那可赚得大发,这里头的账,仙姑你可算清楚喽。”

    叶小鸾听他说得倒也在理,心中暗想:“若是当真被师父追上,我便将他二人舍弃,凭我如今轻功,总还有逃命的可能性在。”

    而徐厌心中却想:“你个小妮子还摆谱,我背着你走,曲鸣珂扔出一百样暗器,你便替我接下一百样,要死也是你个小妮子先死。”

    两个人心中,各有盘算,却是一拍即合。

    “喏。”

    叶小鸾从腰间束带之中,逃出一方黄纸小包,说道,“便如你所说,将此药剂,洒在咱们附近,可保凝仙教毒虫察觉不出血味痕迹,可若是被我那些师姊发现咱们,我与你先说好,我可不会顾及你二人性命,我必定是有多远跑多远。”

    徐厌竖起大拇哥:“就属你最讲义气!”

    话语方毕,只听得身后,秦老头似是几声咳喘,猛地沉声说道:“过来!”

    徐厌未及多说半个字,登时便被一股吸摄之力,牵引得朝身后飞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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