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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霉球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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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冰冰的话语随着春风杀进耳中。

    清晨的风吹在少年新近破开的伤口,激起一阵刺痛,徐厌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牙关紧咬,忍耐着身上几处痛楚。

    他的声音像是被炙烤得滚烫的热砂:“娘亲,我做错了什么吗?”

    蓝氏的身影始终就在身前几尺,翩跹似风。

    但徐厌回想起来,似乎自己十几年的生命中,母亲一直似乎就在自己身边,但却又一直这般背向而行,始终不曾对自己有过片刻欢颜,没有半分靠近。

    他重复着问道:“我究竟错在哪了?要你如此恨我,这样不喜欢我,这样讨厌我?对我竟没有半分信任,连我的名字里,都带了一个‘厌’字?”

    蓝氏只是充耳不闻,身影袅娜曼妙,但这放在常人眼中,风韵无限的身影,在徐厌看来,却好似一堵永远温暖不了的偌大冰冷山壁。

    蓝氏走了几步,停下脚步,明眸顾盼之下,目光冷冽清澈。

    她走回徐厌身侧,朝着徐厌左肩,轻轻拍了一拍,说道。

    “我厌恶你,又与你何干,难道非得你做了什么恶事,我才能厌恶你?谁说我生了你,我便要爱惜你、怜惜你?这是谁家的规矩?当真笑话。”

    徐厌听在耳中,忽然觉得身上一阵恶寒,左肩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深深刺了一下,一直痛到了骨髓深处。

    他生来一副豁达天性,这十几年来,知道母亲向来与自己不亲善,心中便当作母亲天生性格如此,或是平日里缝补艰难,无暇表露,但在内心之中,他却感触分明,对于母亲那不带半分疼爱的情绪,甚至是心中的厌恶,他感受得尤为深切。

    只是这样的事实,被母亲亲口当面说出,来得却是来得这样突然。

    从来冷言恶语,寒似风刀霜剑,却唯有在亲缘口中说出,最是伤人。

    徐厌低声说道:“我并没有给自己找什么靠山,在我心中,与娘亲日子虽苦,却还不至于向豪门富贵摇尾乞怜,向别人家求什么庇护。我虽是贱命一条,却不似你心中那般不堪。”

    他有生以来,似是头一次,对蓝氏说出这样的话。

    说罢,便似逃难一般朝内堂走去。

    而身后,似乎蓝氏又说了什么,但徐厌此刻却已是听不真切了,或许是春风太盛,或许是有意不愿听闻,又或许是院中传来阵阵怒叱之声,盖住了身后的话语。

    距离庭院不远,便是上官家内院,上官父子平日里,便在这院落之中教习武艺剑法,而今日,院落之中更是横起四排兵器木架,雁翅而开,刀枪生辉。

    上官青遥跪在院落之中,束手垂头,甚是沮丧,脸色比吃了虫子还要难看。

    而他身前,便是上官长松,怒目而视,口中怒道。

    “我平日里教你武艺,是要你日后振兴临江,以武救人,以武渡人,你却是如何做来?养了一帮什么混账!我原以为,你不过是资质庸常,但为人处世,总归不会出格,但若不是前些日子,我亲自去问了你们平日行为,还当真被你骗了!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对待徐厌母子!”

    上官青遥跪在地上,把头几乎快要垂到地上,侧目一瞥,见着徐厌不知何时竟站在自己身侧,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凶恶之色。

    若是放在平时,徐厌顶多看看热闹,幸灾乐祸而已。

    但这一遭,他却是毫不示弱,目光径直怼了回去。

    老子今天心情不爽得很,看你妹啊看!要不是你爹在这,我过去抽你一顿都不解气。

    上官青遥的目光并未在徐厌身上停留过久,便继续说道。

    “父亲既然这样问,孩儿倒也有不解。”

    上官长松怒气未消,说道:“哦?你竟还有不解?且说来听听。”

    上官青遥说道:“自树黎院始,父亲便对徐厌青眼相加,事事都要赞他几句,他不过是府中下人,与咱家并无半分关系,父亲何故独独对他赞誉?我日日苦练,只为你一句称赞,父亲却如此吝惜,莫非在父亲心中,我竟还不如他一个下人么!”

    上官长松眯起眼睛,看着跪在身前的独子,似乎满是一股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习武之事,我只看资质进境,你扪心自问,论及习武天赋,你可及得上徐厌?昨日你与柳前辈比武过招,最后决胜一式,难道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言及此处,上官长松似是余怒未消,又似是无意地瞥了徐厌一眼。

    “你进境不及,不说勤加请教,反用卑劣手段,将徐厌赶出树黎院,这与我当初创办此院时的初衷,已大相违背,亏我自小教你崇正之道,你竟半分未放在心上!你今日竟还以为这是什么地位高低之分,简直愚不可及!若要将你这样的品行引给江湖同僚,我临江城这些年的声名,岂不毁于今日!”

    他这话说得极重,上官青遥素日里被人阿谀惯了,平日里听惯了什么“日后必成一代豪侠”的马屁话语,只道今夜,便是自己步入江湖、展露头角的大好日子,岂能料到,竟被自己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区区小卒坏了大事。

    上官长松长出了一口气,缓下语气,又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徐厌,缓步而来,对徐厌说道。

    “平日里我琐事繁多,许多事无暇听闻,却不曾想,青遥这孩子惹出这等事来,你且放心,你们娘俩此前受了许多委屈,老夫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说着,上官长松从怀中取出一本颇为古旧的黄皮图谱,递到徐厌手中。

    “老夫入世多年,得蒙高人点拨,又观览诸多剑手比试,才算创下这一门粗浅武功,此前在树黎院中,你归属外门,原只可学些拳脚基础、兵刃入门的功夫,但我始终不忍璞玉蒙尘,今日我将此套剑法传你,也算略偿过往之歉,日后你可入我上官家内门听习武艺,我身上诸般技艺,虽非天下十大高手那般卓然超神,我却愿倾囊传授,绝不藏私。”

    那图谱之上,以极秀气的笔法写下“竹影剑诀”四个字。

    “爹!”上官青遥面色攫然而惊,大呼出口,“你何必如此辱我!咱家剑法精要图谱,我都未曾一见全貌,你如何给了外人!”

    上官长松浓眉紧皱,喝道:“你至今仍不解习武真意,实是令人失望,我原想着,今日便将你引荐给江湖同道,可此刻才发现,你却太缺历练,以至于事事疏狂短见,如何担得起少城主三个字?你自今日,便回到隆庆祖宅之中,给我守三年祖陵,什么时候想通了如何习武,如何做人,再回来找我!”

    上官青遥脸色大变,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一声高亢至极的咋呼声抢过了话头。

    一旁的江富做了多年管家,早把眼力见锻炼成了天下第一等的水平。

    此刻,他忙不迭地赶了过来,抢过话头,说道:“哎呦大少爷,这么多年,您不总说有心回隆庆打理一下家中祖宅么,城主大人这顺你心意啦,我这就给您雇车马,收拾行囊,这一路啊,大少爷最爱的点心,可得给备足喽,丫鬟呐?都是死人呐?还不快去收拾?!”

    说罢,更不等上官青遥蹦出半个字,便左右招呼着丫鬟家丁,把上官青遥扶了下去。

    上官长松凝望许久,这才喟然长叹,满脸的遗憾,说道:“我这孩子,自小没了娘亲,我只道事事满足,便不算委屈了他,也是对他娘亲有个交代,却没想到,行差踏错,却让他成了如今的性子,好在还不算罪大恶极,我今将他罚回祖宅守陵,也算聊表寸心,日后他修为定是万万不及你,还望你能看我薄面,关键时刻,拉他一把。”

    徐厌此刻心中仍念着方才与母亲争辩,此刻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听得他说了什么,却也听不真切,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不多说。

    上官长松见他神色恍惚,似有戚容,只道他是受了多年委屈,此刻心中悲苦,也并不以外,只是招呼了丫鬟,给徐厌腾出一间厢房,备了饭食,送进房去。

    徐厌得城主照拂,府中家丁,此刻都换做一副极慈祥的面色,连厢房都安排得甚是妥帖舒适,屋内燃着寿金炭,暖融融地极是舒适,显然是上官长松早有吩咐,暖上屋舍,教徐厌身上病痛缓解。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糕点,但此刻徐厌却没半分食欲。

    一个厌字,好像一把无形枷锁,困住了自己的命数。

    他百思不得其解,娘亲这样的风姿绰约,早些年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了如今这幅冰寒不近人的样子。

    “傻小子,没想到,你竟发达了!”

    徐厌正自苦恼,却听得一声清脆悦耳的笑语传来,旋即房门一开,闪进一个白衣少女。

    明眸皓齿,娇美活泼,正是昨夜相遇的叶小鸾。

    徐厌也不知如何,这清泉叮咚一般的话语甫一听闻,只觉得一阵心旷神怡,这才看清眼前佳人,含笑而立,不禁脱口便道:“啊!是你这恶婆这仙姑!你追过来打我了么!”

    叶小鸾美目一瞥,佯作不悦,气鼓鼓地在徐厌额头上轻轻敲打了一下,说道:“瞧你说得,本姑娘有多吓人呐,还追着打你?”

    徐厌苦笑一声,不待说话,却听得叶小鸾轻声一呼,说道:“这不是竹影剑诀嘛?上官长松这一回可是花了血本,竟将他压箱底的东西传给你了?”

    徐厌这才发觉,原来方才自己心神恍惚,见他递了什么东西过来,下意识便接在手中,拿了他家剑谱并未归还,他一见这古旧图谱,念及母亲蓝氏方才冷言冷语,心中又是一寒:“若是娘亲知道我没还他家剑谱,又要说我向他家求了什么。”

    他想到此处,心头既悲又怒,不禁说道:“这狗屁东西,我还真不稀罕!”

    说着,用了一掷,便将那图谱甩了出去。

    “哎呦,真是浪费!”

    叶小鸾步履轻快,轻舒玉臂,将那剑谱接在手中:“也别这么说嘛,上官家武功放眼江湖,也算有些独到之处,虽入不得武评总榜,但坐镇一城倒也足够的,你日后凭着这套东西,也不至于任人欺凌,挺好的东西,扔了做什么?”

    徐厌性子之中,有时极是活络,但此刻却又颇为执拗,他歪过头,并不多看剑谱半眼,说道:“我日后如何,也与他家剑法无关,便是要学,我也不学他家的东西。”

    叶小鸾笑道:“这东西在你看来,便是分毫不值的东西了?”

    徐厌闷闷不乐,说道:“你爱要你便拿去,反正我是不要。”

    叶小鸾笑靥如花,笑声如铃,轻轻巧巧地一把将剑谱拿在手里,揣入怀中,说道:“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就不再推辞啦,这武功嘛,在我看来,能多学一门是一门,总好过一门都没有,还挑三拣四的,对吧。”

    徐厌知她话中暗暗嘲讽自己,但此刻也无心与她斗嘴,只是疲倦地说着:“你要拿走便拿走吧,这破玩意,反正我是不要。”

    叶小鸾似乎极是满意,几步便走到徐厌身侧,轻声靠在耳边,说道:“你要是心情不好,我给你说个趣事如何?”

    徐厌没好气地道:“没兴趣。”

    叶小鸾“啧啧”两声,说道:“这事,可和你有关。”

    徐厌说道:“仙姑姐姐,我老娘厌恶我,我自己又身不由己,已经把自己活成笑话了,难道还有比我可笑的人么?”

    叶小鸾伸出葱玉般的手指轻轻摇晃。

    “想当笑话哪这么简单。”

    她今天似乎心情极好,哪有半分昨夜那动辄杀人的模样,反而笑吟吟地说道:“今夜,上官长松原要将自家儿子引荐给江湖同道,我且问你,他此刻将上官青遥赶回隆庆,你猜一猜,他晚上要向宾客引荐谁来?”

    徐厌皱着眉头,略作思忖,忽然打了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

    “妈呀!我成了倒霉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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