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逼迫
崇祯二年十月二十八日，戌时初（下午七点后）。
如果说此时明廷中枢紧张有崇祯添油加醋的成分，那洪山口城中皇太极大帐内的紧张氛围却是从未缓和过。
此时皇太极中军营盘，阿巴泰、阿济格左翼营盘，岳托、济尔哈朗右翼营盘，全然没有刚开始突入长城后的喜悦。
而代善和莽古尔泰强行清退皇太极大帐内的文臣武将，让紧张中夹杂着不安。
大帐外的文臣或者将领，三五成群，散落大帐周围，窃窃私语般讨论眼下这遭情形。
“你说现在咋回事？大贝勒和三贝勒轰咱们出来，还派了巴图鲁围着大汗营帐，不许任何人进去？”
“谁知道啊？不过大贝勒和三贝勒都手握重兵，还有留在盛京的二贝勒，平时都是能和大汗平起平坐的的。”
“还有汉儿庄，三贝勒一举逼降了城中明军，更是兵不血刃拿下潘家口，潘家口的守将都降了。”
“慎言，这等话可不能说，要是让别人听了去，我等脑袋就得搬家了。”
除了众多的小人物在低声议论猜测，阿巴泰和阿济格两兄弟也在交头接耳，不过明显比其他要来得不甚顾忌。
老奴育有十六子，其中阿巴泰排行第七，阿济格排行第十二。
“七哥，他们要干嘛？有什么事非要和大汗密谈，我等就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啦？不会又在逼迫四哥退兵吧？”
在宁锦，皇太极和袁崇焕赌的是辽东。
然而在此时，赌注已变成了天下。
在这场豪赌中，有人双眼通红，自然也有人翻起了白眼。
到蓟镇的路程还不到一半，向来稳重，以大局为要的代善连连要求退兵，坚决且干脆。
遥想十一年前的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老奴人生第一次豪赌，进攻抚顺，结果中途腿软想退兵，是代善的坚持，才拿下的抚顺。
然而看到弟弟的这场豪赌，代善也腿软了。
入长城前劝皇太极退兵。
入长城后，尽管两天来连下数城，可代善还是带着莽古尔泰一起来到中军大帐，再劝。
“二哥和五哥乃是父汗亲封的四大贝勒，二哥向来懂大局，不会对大汗乱来的。
这样做，可能也是为了大军的下一步着想。”
对弟弟的担忧，阿巴泰神色平静，同时对代善和莽古尔泰的做法像是觉得司空见惯一般，更没有觉得两人是在冒犯皇太极的汗威。
皇太极的汗帐之内，因着三人都是在政治和军事的地位是最高的，气氛要比帐外来得更窒息。
但毕竟是亲兄弟，还是要保持克制，不能随手就掀桌子说不干了。
皇太极坐在汗位上，与代善、莽古尔泰相对而立。
皇太极能明显感觉出来，自己的两位哥哥已经联合起来，一如既往地逼迫自己退兵。
“大汗，真的不能再走下去了！
孤军深入，连着一个月大军都没有好好休整。
虽然两日来连下数城，没有败绩。
可就算能攻入明国腹地，威胁北京，那也是敌众我寡。
一旦后路被断，后果不堪设想！”
皇太极的汗位是代善力推的，代善自然要在态度上展现君臣上的尊卑之别。
只是语气上更像是哥哥和弟弟之间说话。
而莽古尔泰生性易怒，桀骜不驯，对皇太极就没有代善那么好的语气了，全是以兄长教训弟弟的态度：“八弟，你如今承袭汗位，做出的任何决定，考虑不仅仅只有你自己，还有身后的万千族人，眼下就更是如此！”
说到激动处，更是直呼名号：“皇太极，一旦继续孤军深入，倘若此战失利，八旗大军尽丧于此，父汗一生努力将会化为乌有，日后九泉之下，你有颜面见父汗！”
莽古尔泰的不敬，放在大明朝直接就是人头落地。
代善见状，只能向莽古尔泰抛出提醒的眼神，示意要尊重大汗威严。
但身为豪赌发起人的皇太极，却异常冷静，全然没有了宁锦之战那种“我大金国国威何在”的局促不安。
莽古尔泰对代善的眼神不予理睬，继续着自己的一贯作风：“八弟，虽然三路大军连下了洪山口、龙井关、大安口，还有马兰峪，连战连捷。
可是皇太极，你不要忘了，此战自始至终都是突袭，都是趁着明军不备。
而如今，你也看到了长城烽火已经点了起来，就算明军以往怎样的不堪一击，但这是他们的京城周围的，兵又能少到哪里去！
最致命的，袁崇焕那老杂毛，定会率关宁军入关。
到了那时，你又该如何！”
莽古尔泰一口气全说完，是舒服了。
却是让一旁的代善胆战心惊。
一口一个皇太极，又一口一个你你的。
连大汉两个字都未曾听过半分。
就算是弟弟，但同时也是大汗，八旗及女真的首领，你这不就是在找死吗？
而皇太极依旧是脸色从容，表面上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莽古尔泰的冒犯而表现出丝毫不悦。
貌似是转了性，全无以往那种的防备之态。
代善看到皇太极这平静如水的反应，只能说太过异常。
但也正是这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大度，让他内心升起一丝忐忑。
但忐忑归忐忑，怕倒是不至于。
真要掀桌子不干，代善手握正红旗和镶红旗，资本也是不小的。
再加上身为正蓝旗旗主的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似乎还未尽兴，便又继续说了起来，东拉西扯的，反正就是要皇太极退兵。
代善一边听着莽古尔泰的长篇大论，一边观察着皇太极的反应。
内心理性告诉代善，绝不能会错意。
正当代善想接着莽古尔泰的话，对皇太极进行试探时，皇太极出言打断，语气恳切：“二哥，五哥说得不无道理。
可两位哥哥也看到了，大军历月余的跋涉，好不容易来到关内，倘若继续硬啃宁锦，我们还能踏上关内的土地吗？
加上此次牵涉甚广，尽管打下了些明军据点，但事实上还是毫无收获。
倘若现在撤离，退回辽东，放弃已有城池，叫其他的贝勒、大将们作如何想？
弟弟这个汗位，便更加坐不稳。”
皇太极话音刚落，莽古尔泰本能地就想说话，却被代善强行制止：“五弟，让大汗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