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平台召对（三）
在乾清宫中，崇祯已经和孙承宗再三强调了自己所求，就是要对这次军机要务乾坤独断。
平台上二人所有的发言必须围绕着这个目标。
崇祯已经回到龙椅上坐定，而孙承宗则走到了内阁诸人面前，拱手对众人说道：“元辅，诸位同僚。”
内阁众人及诸臣都将孙承宗围了起来，丝毫没有在意皇帝还在上面坐着。
不过崇祯自己也说了，国朝艰难，不需在意诸多规矩，便也没有在意此等细节。
再加上孙承宗是进士出身，天然就和文臣们亲近。
孙承宗继续说道：“皇太极，建虏之新酋首也，此次兴兵进犯大明，为的是能在内部立威，以达到节制其兄长之目的。
可究其根本，却是袁崇焕重关宁，轻蓟密永三协防务，便导致了关内蓟密永一线武备松弛，可战之兵不足以抵挡建虏大军。
继而让建虏趁虚而入，直下大安口、洪山口、龙井关。”
韩、李、钱、成四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在表明孙承宗这话，和刚刚皇帝的诛心之论有什么区别？
除了内阁外，其余众人中对孙承宗所言反应最大，就要数户部尚书毕自严了。
对关内武备的裁汰削弱，这位尚书大人可是从头跟到尾的。
在崇祯元年，毕自严基于朝廷面临的严重财政危机，提出了要裁汰冗兵，旧身崇祯是批准的。
随即旧身崇祯将蓟镇及辽东两个军镇裁军的决定权给到了袁崇焕。
经过一年的操作，蓟密永三协的军饷大幅减少，而这背后自然就是裁汰了将近两万八千名的兵员。
毕自严在心中将这前因后果牵连起来，不由得冷汗直冒。
孙承宗继续说道：“对战肆虐残暴的建虏，决不顾此失彼，此乃兵家大忌。”
靠近孙承宗的官员，俱能感受到孙承宗语气里对袁崇焕的严重不满。
而且袁崇焕还是孙承宗一手带起来，在眼下这局势，孙承宗说些话的用意何在？
难道还是要在此时对袁崇焕追究责任？
钱龙锡压制住内心的波澜，对孙承宗拱手说道：“孙公，方才元辅的意思是，眼下并非追究责任之时，就算朝廷要处理袁崇焕，也得到打退了建虏再说。”
“李公所言甚是，接下来便是说如何击退建虏。”
平台众人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
“元辅，诸位，依孙某之见，欲驱建虏，必然是要下令袁崇焕统兵回援。
然，战时之一应部署调度，却不能交由袁崇焕统揽。
蓟密永、关宁锦两线，须由朝廷派出得力大将亲临坐镇，居中调度，以达事权统一，使大军臂如指使。
试问诸位，可还记得宋金海上之盟？”
平台众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肯定是知晓的。
“金朝借海上之盟窥得宋朝虚实，便有了后来的靖康之变。
而如今大明，如果不能挡住建虏肆虐内地，且驱逐出境，便会让建虏窥得大明虚实，则寇边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孙公慎言！”李标连忙制止道。
众人纷纷朝崇祯看过去，却只见崇祯在御座上悠悠然地品着茶，这才明白孙承宗的话，是经过了皇帝的授意而说的。
何止是授意，孙承宗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更是皇帝亲自教的。
孙承宗推开众人，来到崇祯面前拱手示意后，复又面对平台众人，拱手说道：“此战，乃是大明国战！
如陛下中旨，此次乃戡乱救国之战。
故当由陛下亲裁战时之一应部署，中枢衙门须依皇命而行。”
孙承宗说完，长舒了一口气后，转身向崇祯拱手作揖。
对于崇祯来说，今天能现场领略名臣的风采，而非从史书上体会，内心也是激动不已。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是明白孙承宗的意思，也明白眼前天子的企图。
李标上前拱手道：“若依孙公所言，臣建议由兵部主责此事。”
既然皇帝现在不去追究袁崇焕的责任，朝臣们心里自然就明白，不要再在是否由袁崇焕独揽大权这点上纠结了。
纠缠多了，惹祸上身。
最重要还是尽早结束战争。
“不！”崇祯站起身来，语气果断：“兵部自有兵部之相应职责，不宜再在其上加以干扰。
此次建虏寇边，事发紧急，朕要乾坤独断。
内阁理应参与军务，然文华殿恐有泄密可能。”
崇祯停顿了一下，扫视群臣的反应，继续说道：“故，朕将于乾清宫特设军令司，统摄建虏进犯之军机要务。
即着，东阁大学士李标，兵部尚书王洽，兵部右侍郎李邦华，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入司辅佐。
复孙承宗蓟辽督师职，总督蓟辽一应军务。
以上人事、勤王诏及战时一应旨意，均由军令司明发上谕！”
平台上众朝臣俱面露惊色，对皇帝的旨意和安排大感难以置信。
除去皇帝点了名的，其他人都陷入了思考。
思考皇帝这项人事安排背后的深意。
不等韩爌等人反应，孙承宗率先拱手说道说道：“老臣谨遵上谕！”
李标、王洽、李邦华、周延儒四人也纷纷出列拱手道：“臣等谨遵上谕！”
崇祯朝的朝堂纷繁杂乱，是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乱局。
熟悉己巳之变过程的崇祯，定然不会再将军机大事交付朝堂，陷入无止境的争论之中，贻误战机。
见到韩爌等人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反对，崇祯心里自然明白他们心中在盘算着利弊。
既然皇帝想亲掌战局，那日后时好时坏，自己身上也不会授人以把柄，官位至少还能稳住。
“此次召对，到此结束！”崇祯高声说道：“韩卿！”
韩爌急忙出列道：“臣在。”
“虽说当下国朝遭变，然内阁及各部、院、科、道须应继续做好份内之事，各司其职，韩卿可明白？”
“臣明白！”
“另，即刻起暂停每日朝会，待解决建虏后再行恢复，你们几人，随朕回乾清宫。”
崇祯说完便直接转身，不给内阁和朝臣们一丝劝谏的机会，扔下他们在寒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