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妖怪们（6）
蕉娇想起老乌龟讲的上古神话传说。
在上古神话传说里，神农是和黄帝一样了不起的人物，他走南闯北，救死扶伤。传闻他有一个鼎，陪他走了无数春秋，吸收了天下所有灵草灵药的汁液，逐渐成为天地间至灵的容器，甚至能起死回生。
而烛龙灯呢，严格来说它不是灯，它是烛龙的眼睛。在很早很早以前，它控制风霜雨露，可以调整四季的长短。
这两个东西都是至高的神器，蕴含无上神力，妖怪但凡拥有其中一个，就能修炼成神。现在，姥姥跟她说她拥有两个，一个是破碗，桫椤树随意送给她的；一个是珠子，她从火堆里刨出来的。
“姥姥……”蕉娇叹气，“你和老乌龟是不是朋友呀……”这两个人的神话体系重合得太多了吧？
“东西摆在你面前了你都不信？”老太婆冷哼，“那你说说天地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像神农鼎一样可以发散出不断的灵气？又有什么神器能像烛龙灯一样自成循环？”
蕉娇说不出来。
老太婆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从来没说过假话，或者骗她。她一个小芭蕉精，不值当老太婆花心思说些假的。
可是，如果是真的，武器是真的，神农鼎是真的，烛龙灯也是真的，那么——
白泽呢？
白泽也是真的吗？
她那威风凛凛的万妖之王，她从开灵识起就向往的诸神时代……存在吗？
存在的话……他又在哪儿呢？
一万年了，他怎么从来不来人间看看呢？他知道现在的妖怪们战战兢兢活着吗？他知道人变得超厉害已经学会了妖怪所有的法术吗？
战无不胜的白泽……还记得他是妖怪们的王吗？
“他是……死了吗？”蕉娇艰涩开口。她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谁？”老太婆一愣，不知道蕉娇突然问了谁。
“白泽。”她明明已经放下了，她明明已经说服自己上古神话只是传说——可是……
老太婆冷笑一声，“你对一个叛徒倒是忠心。”
“姥姥！”蕉娇一下子炸毛，“你不许这样说他！”
老太婆偏要说，“做得说不得？妖怪能有今天全拜他所赐，他愚蠢、狂妄、自负，早该以死谢罪——”
“他做了什么？”蕉娇打断老太婆，气鼓鼓，“你倒是先说说他的罪，别一来就骂，老乌龟可没说他是妖怪们的叛徒，我听的都是他征战四方，开疆辟土的故事呢！”
“征战四方？开疆辟土？”老太婆哈哈大笑，“替谁征战四方？开谁的疆，辟谁的土？！他是把妖怪的天下拱手让人，做了人的走狗！他算什么妖的王！”
“不是这样的！”蕉娇拧眉，“老乌龟说过那时候人妖是共存的，大家是一头的，黄帝和白泽本来就是朋友，他们并肩作战——”
“胡扯！放屁！”老太婆双眼通红，嚎声大骂，“妖和人不是朋友！永远做不了朋友！白泽是罪孽深重的叛徒！他让妖族万劫不复，他该死！”
蕉娇也生气了，“姥姥，不能你讨厌人，所以要大家都讨厌人！如果上古神话是真的，那么那时候人和妖就是和谐共生的！妖和人互帮互助没有错，白泽和黄帝一起创造新世界没有错！我相信他的每一次出征不是为了人，是为了妖！他曾创造最伟大的时代，那个时代妖活得堂堂正正，他已经是最了不起的王了！”
“他可以做得更好！妖也可以过得更好！”老太婆声音颤抖。
“你怎么可以苛责一个英雄……”蕉娇要哭了，一瞬间心如刀绞。姥姥怎么能那样看待白泽啊！妖怪们走到现在的地步，不是他的错啊。“姥姥……”蕉娇的声音带上哭腔，“他是不是已经尽力了？”这句话，既是问老太婆，也是问自己。
老太婆的愤怒戛然而止，半天没有回答。
蕉娇一瞬间明白了。下山后，她其实在心里偷偷怪过白泽好几次……为什么再也不出现了呢？为什么找不到呢？为什么不管了呢？你是我们的王啊，你去哪儿了呢？
她得不到答案。
可如今，她得到了。
老太婆的沉默就是答案。
一个如此讨厌他的人也说不出他没有尽力的话。那他曾经一定很用力很用力了，用尽全力，然而无力回天。
那么现在也是，他不是不出现，也不是不管，他一定有无法出现的理由。他用尽全力也出现不了了。
蕉娇心里酸酸胀胀，难受极了。“姥姥，我难过。”蕉娇瘪嘴，眼泪啪嗒啪嗒掉。
“我还生气呢！”老太婆气呼呼。
蕉娇啜泣。
半晌。
老太婆不耐烦地堵住耳朵，吵死了，“东海里有一件宝物，化进神农鼎里后可以连结地球上所有的水。”
蕉娇一愣，什么意思？随即眼一亮，她抹掉眼泪，“意思是找到它，化进神农鼎里，再把神农鼎放在水中，从此以后有水的地方就会有灵气？不再只局限于一个公园？”
“对。”
“是什么？我去找！”好巧不巧，东海也是《点石成金》第二站的录制地点。
“众神泪。”
嗯？上古神话传说里好像没有这个东西……
“它是谁的神器啊？”
“它长什么样子呀？”
“怎么找啊？”
老太婆不回答了。
蕉娇悄悄叹气。姥姥话说一半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啊……
-
第二天，蕉娇蹲在海边，蕉丝游荡进海里，她茫然地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这怎么找啊……她已经释放完所有蕉丝，大海深不见底，触不到头——是大海啊……就算她整个人化作蕉丝也覆不了百分之一啊……
她收回蕉丝，求助：“姥姥……这么大的海，不会要我一寸一寸找吧？”
“更不会要我一个植物精下水吧，会被淹死的……”
“姥姥，我只想知道它长什么样子……”
“或者它和什么有关嘛？给点儿提示嘛？”
一个小时后，蕉娇认清了老太婆不会搭理她的事实，叹气。
她呆呆望了一会儿海面，想到什么，闭上眼，念念有词一阵，不一会儿，成千上万的海龟从四面八方聚集浅水区。
“怎么是株芭蕉精？”来的海龟诧异，“你怎么会我们龟类的召唤术？”
“一只老乌龟教我的。”蕉娇高兴，幸好，没有忘。她的蕉丝轻柔的缠上海龟们的脚。
“你有什么事吗？”
蕉娇眨眨眼，“我认识的老乌龟说龟类是最能感应万物的物种，也是天地间最会守护宝物的妖怪，我要找东海里的一个宝物，你们能帮帮我吗？”
“没问题。叫什么？”一只小海龟拍了拍胸脯。
“众神泪。”
海龟们游动起来，交头接耳。
“没听说过。”
“没见过。”
“不知道。”
蕉娇微微蹙眉。
“东海里有鲛人泪，有巨鱼丹，有珊瑚珠，你是不是记错了，或者你的叫法和我们的叫法不一样？”一只小海龟说。
“还有蚌珠，海石、草丹，众神泪长什么样子？是圆圆的吗？”另一只小海龟说。
“……我不知道。”老太婆不说。
一群小海龟爬上岸，在蕉娇身边吐出各种各样光彩耀人的宝物，“你看看，有你要的吗？”
蕉娇看着一地珍宝，问老太婆，“有吗？”
老太婆不吭声。
蕉娇摇头，“没有。”
小海龟有些生气，“问你是什么样子你说不知道，给你看你又知道不是，那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难道你还怕我们不给你不成？”
“没有没有。”蕉娇无奈，“我是真的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嗯……反正大概就是……当它出现，我就可以感受，然后就能知道是不是了……”因为那时候姥姥一定会说的。
“这么神奇？”小海龟叉腰。
“不神奇，可苦恼了。”蕉娇叹气，“我很想找到它，所以能请你们帮我找找有关的线索吗？”
小海龟扬了扬头，拍了拍坚硬的胸脯，“行，包在我身上，这海里的宝物没有我们海龟找不到的。”
“谢谢你们！”
小海龟挥了挥肉肉的脚蹼，“三天后你再召唤我们一次。”
“好！”
-
第二天晚上，《点石成金》海边站录制，程橙和彦燕作为飞行嘉宾惊喜空降。黎莉莉看着蕉娇惊讶的表情，笑道：“你没看行程通告吗？”
“你们过来干嘛？”蕉娇问。房间里只有她们三个。
“保护你啊。”彦燕说。
程橙瞪蕉娇一眼，“死了换张脸重来多简单啊，偏偏不要。”她们也不能看着蕉娇被恶妖吃，商量后决定过来帮一把。她们两个是进入人类世界较早的大妖，在妖怪世界对恶妖还是有一定威慑作用的。
“先说明，打得过的我们会帮你打，打不过我们就会跑。”彦燕坦然。
程橙塞给她一个橙子，“这是一个替身橙子，被抓住的时候可以用来金蝉脱壳。”一千年来，她只炼了三个。
“不用，你留着。”蕉娇没接橙子，意识到江市的事她们还不知道。都市里的妖怪们果真各过各的，连消息也不互通……“江市的恶妖我已经杀了。”
程橙吃了一惊，“你自己杀的？”
蕉娇点头，“你们不用担心，再来我还是会杀的。”
话音刚落，窗外掠过一个巨大阴影。
程橙和彦燕对视一眼，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到，东海市最大的恶妖就这么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