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信仰的力量
某山谷溶洞。
闻人煜盘坐于石上,褪去上衣,露出血淋淋的背部,两道被剑所伤的伤口泡水后红肿,不停的渗着血迹,飞霜小心翼翼的清理他的伤口,忍不住问道:“你在半路就已受伤,既然逃了,为何又跑回来,我们和你只不过萍水相逢,难道诚信比你的命更重要吗?”
闻人煜忍着痛回答:“对于我来说,诚信自是比命重要,因为有些人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
飞霜一怔,涂金创药的手停在他的伤口,疼痛令闻人煜突然一抖,飞霜充满歉意的说道:“原谅我笨手笨脚的。”
闻人煜回头冲她一笑,“飞霜姑娘无需自责,如今飞霜姑娘为我闻人煜搽药,这样我们两个是不是就扯平了?”
他的笑容自带一股暖意,有些许暧昧的气氛,令飞霜无故羞赧,只好不尴不尬的笑来化解这难堪。
迅速拿起闻人煜的血衣,奔向洞口,“我去旁边的深潭帮你洗干净。”
她将清洗过的衣服晾在太阳底下,又退到隐蔽的位置,反手艰难的给自己擦了药。
白羽抱着郁袭踏枝飞跃,在日暮时分,停在了一座低矮的山岗上。
他倚靠着大树,捂着心口喘气。
郁袭看出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累了吧,我是不是很重?”
白羽舒缓了一口气,摇摇头,他将目光悠长的望着远方,轻轻的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进入梨花谷,我的心脏跳的很快,似乎还有某种说不上的感觉。”
“我也觉得邪乎,那梨花谷里竟然还躺着一个死了20多年的女人,就连那群渡鸦都避让我们。”
“死了20多年的女人?”
白羽诧异的紧皱眉头,思来想去,心中豁然开朗,“难道她们绑架你是想让你帮助复活那个女人?”
“嗯嗯嗯。”
“那后来呢?”
郁袭耸耸肩,“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复活她。”
“她们既然要复活那个已经死了20多年的女人,说明那个女人的地位很不一般。”
“听洛护法说那个女人是她们风引梨花渡的首领。”
“风引梨花渡?”
白羽吃了一惊,他听花慕蝶提过,早已隐世的风引梨花渡竟然又出现了,他不禁在心里疑问,梨花白村的血案发生在20多年前,而风引梨花渡的首领也死在20多年,这是巧合吗?还是说风引梨花渡与梨花白村本来就存在某种关联呢?他想起在梨花白村的那个梦,那风引梨花渡的出现到底是在他暗示什么呢?
疑团得不到解开的白羽思绪混乱,一时有些迷茫。
看到白羽惊讶又陷入沉思,郁袭打断他的思绪,“你听过风引梨花渡一族?”
“郁袭,”白羽拉着她的手问:“那她们有没有提过一个叫梨花白村的地方?”
“梨花白村,那个地方我去过,早已没有人,你也知道?”
白羽看着她点头。
郁袭歪着头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我没有听洛护法提过,但你这么一问,我也觉得这两个地方好像有某种关联,你是不是觉得梨花白村的血案与风引梨花渡有关?”
白羽松开她的手若有所思的说:“我不能确定,我也有想不通的地方,但今天的事确实得邪乎。”
“既然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时间会揭开一切谜底。”
“嗯。”白羽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的冲她笑了笑。
郁袭担忧的抓住他的手臂,“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前方飘来一个声音,“不累才怪,昨天都追了你大半宿呢!”
郁袭抬头望去,一个红影一闪,花慕蝶已落在山岗。
“你们怎么知道我被人绑了?”
花慕蝶踱着悠闲的步子偷瞟一眼白羽:“有人放心不下你,都在暗处保护你呢!”
郁袭瞅着他,“你也是?”
花慕蝶做了个鬼脸,“我呢,是纯属爱管闲事。”
郁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确实爱管闲事。”
花慕蝶:“……”
“哎……”
花慕蝶拧着眉想了想,不甘心的嚷嚷着:“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呀!”
白羽落井下石:“我又没让你来。”
花慕蝶气的横眉竖眼,他单手插腰,用另一只手指指白羽,又点点郁袭,不服气的反唇相讥:“两个白眼狼果然是夫妻同心了,得,我这个多余的就不打扰你们卿卿我我,告辞!”
说完红影一闪,朝着暮色尽头奔去。
郁袭面露愧疚的看着白羽,“我们对花慕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白羽望着花慕蝶远去的背影,“我了解他,只有远离我们,他才不会有危险。”
郁袭舒心一笑,她很难理解如此不解风情的白羽,怎么会和如此风流的花慕蝶是朋友。
“郁袭,”白羽紧握她的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可是……”
郁袭忧郁的看着他,“可我们能躲到哪儿去呢?何况我哥他……”
郁袭低下头,没有说下去,白羽明白她的担忧,任旸塵不会接受这个现实,他一定会让郁袭与自己一刀两断,而自己现在随时遭遇危机,让郁袭跟着自己实在危险,反而她在任旸塵的身边,处境会比跟着自己要好。
天空最后一丝亮光被黑暗吞噬,繁星开始挂在苍穹,眨着眼睛俯瞰看大地。
沉默许久的白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的压抑,“我理解,如果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郁袭低着头轻点了两下,她怕一抬头又遇见白羽那双炽热的眼神,自己忍不住坠落。
白羽没有再说什么,在周边拾了些木柴,点燃了一堆篝火。
黑暗中的火光伸着贪婪的舌头,将柴火一寸寸吞噬,被烧出的油脂发出滋滋的声音,火焰更加热烈高涨。
白羽在离去时,忽然回头,意味深长的对着郁袭说了一句:“郁袭,你不是长风,对吗?”
郁袭无言以对。
白羽看着他,又温柔的笑了笑,一纵身消失在黑暗中。
山岗上的火光很快吸引了任旸塵和黑界,二人寻着光找了过来,郁袭坐在篝火前双臂抱膝,火光映着她的脸分外平静。
黑夜中那团火光极其耀眼,令任旸塵的双眸都变成火焰,一张俊脸变得甚至扭曲,他极力忍耐自己的愤怒,用几乎颤栗的声音质问:“长风,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和白羽没有任何关系。”
郁袭缓缓抬头,火焰在她的双眸里变得平静,“对不起,哥哥。”
下一秒的任旸塵情绪失控,终于冲她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道:“我不要你的道歉,你可以嫁给任何人,可偏偏为什么是白羽,为什么……为什么……”
任旸塵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发出咆哮,眼里的痛苦与失望在火光中交织迸射,似要将一切烧的满目疮痍。
黑界忙拉住了他,“殿下,你冷静一点。”
任旸塵甩开他的手吼道:“我冷静不了,自己的妹妹竟然嫁给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让我怎么冷静?”
他红着双眼愤怒的瞪着郁袭,“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竟然瞒我这么久,那天在山林出现的红衣女子也是你对不对?你将我们的仇恨都抛之脑后了吗?”
郁袭不敢看他,只能委屈的缩在原地任其挨骂。
黑界劝道:“殿下息怒,公主殿下也是遭人蛊惑,也不能完全怪她。”
“可如今她还执迷不悟,太令我失望了。”
任旸塵稍微平复一下心情,他拽住郁袭的胳膊,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严厉警告,“你以后不准见他。”
飞霜坐在一棵大树枝丫上,吊着双腿看着满天繁星,乌云散去,失去光华的月亮发着朦胧的微光,山谷的夜静悄悄的,只有一丝微凉的夜风穿行在林叶间,窸窸窣窣。
闻人煜抬头看着飞霜,纵身也跃上大树,坐在另一股横枝上。
看着眼前人眉头不展,闻人煜开导她:“飞霜姑娘,我沿着水流寻找,并未发现落叶公子的下落,附近的村民也没有任何发现,没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飞霜姑娘莫要太过于担心。”
飞霜感激的望着闻人煜,“谢谢你,闻人公子。”
闻人煜抱歉的叹了口气,“飞霜姑娘见外了,没有完成白将军所托,其实我挺自责。”
“闻人公子尽力了,我和落叶真的很感激,也替将军感谢闻人公子。”
闻人煜微微一笑,望着飞霜欲言又止,又期期艾艾的问:“你……和落叶公子感情很好吗?”
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冒失了,又窘态补充道:“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飞霜记得夏日稻田的味道,溽热的风中有青草味,混和着正出穗的稻香,是大自然生机勃勃的气息。
天很蓝,很阔,微风令人陶醉,她喜欢戴着草帽,站在稻田冒充稻草人一动不动,让鸟儿落在她的肩膀啄着草帽,她会发出咯咯的笑声,受惊的鸟儿立刻扑棱着翅膀惊慌的冲上半空,她的笑意更欢,总在这个时候,田梗间总会有一个骑牛的牧童斜睨她,用不屑的语气说道:“你怎么总这么无聊?”
而她则会恶狠狠地瞪着牧童,“关你什么事,小心我毒哑你!”
牧童冷哼的嘲讽道:“听说你在这附近的医馆学医,都几年了,连草药都认不全,你能毒哑谁呀?你师父都嫌你丢人,你不害臊吗?”
“认不全怎么了,也好过你天天只会放牛。”
“放牛怎么了,多逍遥自在,我看你连放牛都不会吧。”
飞霜走上前,用手指着他霸气的说道:“你找抽是吧,下来,咱们单挑。”
牧童朝她做了个鬼脸回答:“好男不跟女斗。”
然后骑着牛悠哉悠哉的从她的身旁经过。
边境的居民遭受战争带来的苦难,那一年邻国的军队踏过了他们的村庄,无数的村民沦为了战争的牺牲品,师父没有逃过一劫,飞霜在战马齐喑的洪流中逃命,她的小脸上满是污渍,额头的汗水浸染了她的头发。
她回望她热爱的田野,溽热的气息中满是血腥味,高空盘旋的苍鹰发出悲凄的哀鸣。稻田消失了,到处是战马践踏的痕迹,湛蓝的天空都蒙上了阴影。在狭窄的山道上,差点失足掉落悬崖的她被一只小手抓住,那个牧童在关键的时候救了她一命。
看着同样脏兮兮的牧童,她望了望四周问:“你的牛呢?”
牧童难过的低下头,“我的家人和牛都没了。”
他们擦干眼泪,结伴而行,离开战火纷飞的村庄,食物匮乏的他们精疲力尽,徘徊在生死边缘时,他们渴望奇迹出现。
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骑着马,出现在黎明的曙光中,那一道光如同信仰的力量,照亮现实的黑暗,他的身后是铁蹄铮铮的千军万马,少年打量着眼前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声音冷凛清亮:“从今往后你们就跟着我。”
飞霜回忆到此,无声的笑了,她告诉闻人煜:“我们跟随将军南征北战,在那段光辉的峥嵘岁月,年长我们几岁的将军,是我们最安心最强大的后盾,也是我们最崇拜的榜样,在我和落叶的心里,将军是最亲的人,将军虽然看似不近人情,可总是放纵我们,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几乎认我折腾,而落叶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任我欺负,可我知道,他都是让着我。”
他们相依相伴的岁月已经超越亲情,已无可替代。
闻人煜静静的聍听着,竟有些羡慕。
飞霜觉得今晚的自己说的有些太多,她从未向任何人坦露自己的心声,但无所谓了,闻人煜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从他对她的称呼改变可以看出,双方应该都有好感,或者还有一些特别的情愫吧。
“你呢?”
黑暗中的飞霜眼眸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辰,没有初次在凤凰阁见她的那种高冷,声音也变得轻柔。
闻人煜双手枕头仰躺在树枝上,他仰望着漫天繁星,淡淡的说起往事,“我的父母英年早逝,我是由祖父一手养大,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一切都平平淡淡,守着祖父,守着剑廬,这也是一种幸运吧。”
飞霜担忧的问:“那侍无觞和冷无会不会去找你祖父的麻烦?”
“不会,毕竟他们的目标是白将军,我闻人世家以兵器立足江南,连官府也会给我祖父几分薄面,他们不会因为你们而得罪我祖父。”
若侍无觞和冷无真的找他祖父的麻烦,飞霜会更内疚,闻人煜的一番话令飞霜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