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辜岄和林妄也穿过无人区后，雨已经停了下来，眼下不过四点钟的光景，天色却已经很昏暗了。空气被雨水洗涤的干干净净，凉爽而湿润。
他们收了伞，慢慢地走着。
眼前是一大片两米多高的绿色铁丝网，把方圆几十公里都围了起来。铁丝网上挂着黄色的警示标识：小心辐射。
虽然写着小心辐射，但这么简易的防护措施，实在是看不出这提示中有多少诚意，特别是那铁丝网上还开着一个大洞，明显就有人钻进去过。
现在，林妄也就在辜岄的注视下，钻进了辐射区。
他隔着铁丝网，朝辜岄眨了眨眼睛，是一种热烈的邀请。
辜岄盯着黄色警示标，看了一会儿，眉头皱着。最终，也钻了进来。
林妄也在她旁边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进来呢。”
辜岄淡淡地回答：“本来是不想的，但看你也不是第一次钻，可见这辐射也没有多可怕。”
林妄也低声笑了笑，没再说话。
辐射区常年人迹罕至，因此环境比别的地方好了不少，天空一片澄澈，是海底一般深深的蓝色。这里坏境开阔，放眼望去都是空荡荡的平地，远处有低矮的山峦起伏，山上的树木从远处看去，都是黑色的剪影。
林妄也忽然对辜岄说：“走，带你去看我童年的秘密基地。”
这个秘密基地，便是651基地。
辜岄出生的地方。
除了几栋用来居住的宿舍和生活区，651基地多是由坚硬且抗腐蚀的合金打造的外壳。
这里废弃了将近二十年，生活区的楼房本就粗制滥造，再加上缺少维护，只剩下破落的空壳子。有的楼梯断了半截，倘若不小心从那上面摔下来，至少要住院两个月。
而合金的实验室，却依旧保留着原有的模样，尽管光泽已经不再锋利，表面也有了各种划痕和小小的坑坑洼洼，但这并不影响它从远处看去的整体的美感。
月亮出来了，弯弯一轮，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因为空气足够干净，月光便显得格外清澈。因为旷野足够宽广，月亮又显得格外的近，仿佛一伸手，便能摸到，便能摘下来。
半球形的巨大实验室在月光下反射着钝钝的光，光线温柔，仿佛带着无穷的回忆。
其实，林妄也以前并不喜欢这里，尽管把这里当成秘密基地，绝大多数时候也是为了逃避人们的白眼、厌恶和恐惧，在这里，他曾孤零零地哭泣过，也曾暴怒地摔砸过很多东西，这个半球形的实验室，装着他整个孤僻又慌乱的童年。
但现在，他看这所实验室不一样了。
这曾是辜岄出生的地方。
在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地方，或许就是眼前的某张试验台上，基因与基因经过精密的计算而排列组合，最终产生了辜岄。而自己也曾在冥冥之中，在实验室度过了那么长时光。这种缘分很微妙，让人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连看那凹凸不平的合金墙面时，都觉得充满暖意。
辜岄还在实验室里到处走动着，她清秀的眉毛皱着，似乎对林妄也所说的“秘密基地”四个字，不是很能理解。
首先，这里很脏，废弃的基地常年没有打扫，到处都落满了灰，墙上挂着一些资料，应该是没用废弃的，边缘早已开胶，被氧化成棕黄色。
实验室里阴森极了，几张大大的试验台，还放着一些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仪器，门是玻璃的，旁边的洗手台早就生了锈，锈迹斑斑留在白色的陶瓷上，阴冷恐怖。
这里没有电，他们进来后一直都是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各种金属和玻璃反射的冷光，比恐怖电影还要有氛围感。
辜岄想不到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将这里当作自己的秘密基地，所以她只有猜测，但显然，脑海里生成的猜测结果并不美妙。于是，她看向林妄也的目光便复杂起来。
林妄也望着她，目光温柔的像是在温水中浸泡过一般：“走吧，到上面了我告诉你。”
实验室的角落处有楼梯，窄窄的，只能通过一个人，林妄也和辜岄一前一后，到了实验室顶面。
实验室从外面看是圆的，但顶端却有个平台，正好容两人肩并肩坐下。
辜岄的脸近在咫尺。
她的皮肤很白，在冷白的月光下，更是显得晶莹剔透，脸颊上细小的容貌显得温柔可爱。
两人里的很近，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林妄也的呼吸声有点失了节奏，他的瞳孔中映着一张莹白的小脸，五官精致，眼神冷淡，只是平静的目光下也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林妄也不敢多看，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今天月光很皎洁，把目力所及之处都照的明亮可见。但神奇的是，却并非圆月。
下弦月，两头是小小的尖，中间缺了一块。
林妄也盯着盯着那月亮，忽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辜岄了。
初见辜岄，是在那一小方舞台上，她跳芭蕾舞的身体如此流畅优美，如同高傲的天鹅，如悬在天空的满月。那时，他便对辜岄产生了好感，不过，也仅仅是好感罢了，是人对完美事物的一种向往。
尽管林妄也总是狂妄着，骄傲着，玩世不恭着，但他的出身和童年过于黑暗，那些晦涩的过往，在他的生命里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伤痕。伤痛会被时间治愈，但疤痕不会。
那时的辜岄，在他眼里，便是个没有疤痕的存在。林妄也疯狂地向往着迷恋着这个存在。
但后来，他发现辜岄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她不是一件完美的物品，尽管作为完美的人造人出现在世界上，她的身上也曾留着瑕疵和伤痕。
可却是这些伤痕，让她从一件完美的物品，变成了一个生动深刻的人。
她从满月变成了弦月，弦月慢慢降低着，来到了林妄也头顶的天空。他想伸出手，站的高一点，更高一点，然后摘下这轮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