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今天是年级表彰大会,林妄也破天荒的参加了。
周默端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廉价西装,坐在他旁边,吃惊极了:“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一向最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动,能不来就不来吗?”
“今天例外,”林妄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默端:“看你这不伦不类的打扮,待会儿要上去讲话?”
一说起这个,周默端就来气:“积点口德吧,我为什么要作为资助学生代表上台讲话,某人心里没点自觉吗?”
林妄也哈哈大笑,可见确实没有一点儿自觉。
本来,作为资助学生代表发言的该是林妄也,他成绩一向比周默端好得多,但考虑到林妄也从来不遵守学校纪律,这种活动也从没见过人影,学校索性把发言资格给了周默端。
周默端沉着脸,嘀咕了句:“谁想发言似的。”
校领导讲完话,该是学生代表发言,这样的殊荣无疑是辜岄专享。
辜岄穿着平日里的那套校服——白衬衫,黑色长裙,黑亮柔顺的长发披在肩膀上,她表情淡然,早已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
林妄也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辜岄侧面。
辜岄身高165,若只是路上遇见,并不会觉得很高,但坐在观众席上时,却给人一种格外修长的感觉。她常年练习芭蕾,身材匀称,姿态更一等一的好。
礼堂的光勾勒出辜岄完美的侧颜,五官精致这种标配已经不用多讲,辜岄身上独有的气质格外令人着迷。
沉静到寂静,清冷到孤高,好像夜空里的一轮孤月。
辜岄就是那么神奇,她往那儿一站,哪怕什么都不说,就可以让周围的人融为黑夜的背景板,只有她一人如月亮般悬着。
周默端用手肘碰了碰林妄也:“你这次过来,就为了看辜岄?”
林妄也点了点头。
周默端又问:“那你觉得她的发言怎么样?”
怎么样?
林妄也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回忆:“不怎么样。”
当然不怎么样,长得这么好看,害的他只顾着看辜岄这个人,压根儿没留意她到底说了什么。
辜岄发完了言,直接就离开礼堂,司机已经在学校外面等着了。
她一向是不参加这种没有营养又浪费生命的活动,除非特别有必要。
周默端小声问林妄也:“你真喜欢辜岄啊?”
林妄也反问:“辜岄不值得喜欢?”
周默端叹了口气:“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咱们和辜岄,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喜欢她有什么用?”
林妄也眯着眼睛,看着辜岄远去的背影,眼神如同正在追捕猎物的豹子。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他觉得未必。
该周默端上台发言了。稿子是头天写好的,写了三四个小时,又改了好几遍,身上的正装是借的,从邻居家在区里当文员的哥哥那里。
但周默端还是紧张,尽管知道礼堂里根本没人关注他。
果不其然,与辜岄发言时大家专心致志的态度相反,大家对他的态度十分轻蔑。
几人小声嘀咕:“看到他那件衣服了吗?真滑稽,我家里的园丁都不穿这样的。”
“不就是发个言吗?至于这么正式?”
“哼,居然写那么长的稿子,我还想赶紧结束回去偷偷玩游戏呢。”
“学习好有什么用?贫民区里出来的罢了,将来还不是balabala”
周默端的手攥了起来,指甲嵌进肉里,他却丝毫不觉得疼。
因为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发言稿,不合身的衣服,包括正站在这里的自己这个人,在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的审视下,都显得无比可笑。
诚然他成绩好,但在这个世界中,贫民窟里出来的蝼蚁,拼尽了力量又能怎样?他努力学习努力工作,但二十年后,兴许都不能从容地和这里的学生坐在同一间办公室。
难怪别人都瞧不起他……
非要“立场正确”来讲,平凡的人经过拼搏获得属于自己的成功才是值得赞扬的,可真若抿心自问,那些生来就拥有的,才最能让人从骨子里产生优越感。如美貌,如智慧,如财富。
你看,那个人努力的样子多狼狈啊,不像我,一生下来就有。
这世上再没有比合法的不劳而获更能使人性得到满足的了。
周默端念完了稿子,浑身冰冷,连鞠躬都忘记了,便走下了舞台。
他苦笑一声,忽然想到自己对林妄也说的那句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其实,那是他每天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的……
辜岄回到家,难得父母都在。
她父母都在研究院工作,平日里十分繁忙,像这样同时在家的时间很少。
冷淡地打完招呼,三人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
辜岄坐的笔挺,脸上看不出情绪。好像面对的人不是父母,而是需要她汇报的领导。
辜父皱着眉头问她:“听说你最近不太爱吃东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辜岄说:“只是偶尔太累了没胃口,我身体很健康。”
辜父点点头:“那就好,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明天早上去做个全面检查吧。”
辜岄应下,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母亲许莹眼中流露出关切地目光,握住她的手:“我和你爸工作忙,平时对你疏忽了,你一定要自己注意身体啊,多休息休息,别太累了。”
辜岄抽回了手,嘴角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地弧度,笑容却不达眼底:“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她说完后便拿起书包,转身上楼,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了。
她背靠着门,双眼紧闭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父母那看上去关心无比的表情。
越回味越好笑,却是冷笑和讥笑。
因为辜岄知道一个秘密——
她不是人。或者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从小,辜岄便察觉到自己家的氛围和别的小朋友家不一样。
别的小朋友家其乐融融,而她从记事起便被父母逼着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
考试一定要考第一,不,第一都不够,必须考满分。学东西必须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学会的,要不然就要挨打。甚至受到惩罚都不能哭,否则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她一开始只以为是父母望女成凤的心态在作祟,但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却越来越无法理解。
即便是望女成凤也不止于此,她已经足够优秀的不是吗?
直到有一天,她偷听到父母的谈话,从此一切有了解。
原来,她是个实验品——人造人。
挑选人类基因中最优秀的部分排列组合,制造出来一个完美的人,记录她的成长和一举一动。如果将来成功,将用于人类基因改造,如果失败……
辜岄根本不敢去想,一个失败了的实验品,能有什么价值呢?没价值的东西,自然要被人为销毁。
她终于理解为了父母不像别人家的那样亲昵,因为他俩不过是实验的执行者。
她终于明白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不能让父母满意,因为她还没有到达最优秀这个标准。
但辜岄不想死。
或许是因为怕死是人类的本能,写在基因里的。或许她认识到了自己生命唯一的意义就在于成为最优秀的那个人,除此之外,毫无价值。
所以,她必须拼尽全力做到最好,证明自己是个成功的实验品。
辜岄洗了把脸,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
她放下书包,坐在书桌前,开始复习功课,下周就有一次大考,上次考试没能拿满分已经给她带来了严重的危机感。
一晃一下午便过去了,辜岄确保所有的东西都学会,才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离开书桌。
晚饭后是练习芭蕾的时间。
她喜欢把整个别墅的灯都关上,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在练功房跳。所有的不顺心可以在短暂的片刻被悠扬的音乐和流水般的舞步稀释。
如果有月亮,月光会穿透巨大的落地窗,充满整个练功房,辜岄的身影便如同精灵般轻盈地照在镜子里。如果没有月光,也不打紧,在黑暗中呆久了,眼睛自然会适应。
难得今天月光很好,辜岄今天跳了很久,久到她怀疑自己家地那些人工智能是不是坏掉了,忘记提醒她时间。
直到她从练功房里出来,大厅里的挂钟忽然敲了十二下。
辜岄疑惑,果然是坏了么……
一个机器人来到她身旁,捧了一只小蛋糕,声音机械冰冷:“祝小姐十七岁生日快乐。”
辜岄了然一笑。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一年中唯一一天不用严格执行日程的日子。
她把蛋糕打翻在了地上,转身回了卧室,身影隐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