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五狱成仙
李佑保持了沉默。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三个人的人影，卢稜伽，吴道子和老国师。
卢稜伽已死，吴道子垂垂老矣，老国师即将飞升。
不要听他们说什么，而要看他们做了什么，又想达成什么目的。
就像现在的红衣女鬼和黑面判官，每次都搞出那大的动静，其实还是想把长安黑市的事情捅出来，斩断叛军的补给线，可惜他们这条路子注定是走不通的，还会引起大唐官府的警惕和反感。
大唐官府也是有威严的，人们之所以信任官府，是因为官府能够保证人们的安全，如果官府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的话，那就谈不上威严了。
现在大唐官府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已经非常低落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命案，这让官府的脸面何在？尤其是每次还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就是在打大唐官府的脸啊。
现在都敢刺杀正四品的户部侍郎了，那他们下一个会杀谁？是不是连皇帝也可以刺杀了呢？
所以这个案子必须破了，而且必须破得漂漂亮亮的。
“大人，其实要破这个案子并不难。”李佑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其实现在线索已经挺明确的了。”
“怎么说？”李敬忠来了兴趣。
“大人你只要想，要做成这些案件，必须满足哪些条件就行。”
“第一，他们都是在晚上行动，而晚上是有宵禁的，所以他的官府背景一定要硬，尤其是和南衙军方的这些部门，大人你想，是不是这个理？”
“没错！是这个理！”李敬忠说道，“我也有此怀疑，只不过一直抓不到把柄。”
“第二，他们一定知道长安黑市，尤其要知道长安黑市贩卖禁物的勾动，并且要有充足的证据才行，因为他们都是有目的的针对性的杀人，并不是随便杀人，结合这两点，也就是说他的地位要足够高，起码得能接触到这个层面的信息才行，要是普通人，比如我，比如老铁头，比如长安的任何一个平民百姓，大概率都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对吧？”
“对，确实需要很高的地位！”李敬忠深表赞同，“对方一定是个手眼通天、消息灵通之辈。”
“第三，还得有见识才行，比如西市的郑融案，最基本的一个条件，是得有寒冰灵珠这种东西，这也是不是普通百姓可以接触到的。而且当天晚上，他们能够准备钩爪、马匹等物，似乎早有准备，最后能从大人你的手中逃脱，绝对得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才是，因为他们的手法实在是太专业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没错，能从我们察事厅子手里走脱，并且不会留下丝毫痕迹的，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李敬忠点头表示赞同。
“第四，就是萨宝府的康师坦被杀案了，他不但得知道萨宝府有密室，还得知道富贵人家的生活习惯才行，因为他们是通过塞鼻孔防臭的干枣来迷晕对方的，这绝不是一般人家能想出来的，普通人家根本就没这个习惯。而且通过木偶傀儡扮鬼，绝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最重要的是，他得知道康师坦的一举一动才行，极有可能，他在监视康师坦，是什么人会这么做呢？又是什么人能做到呢？”
“必须关注他的人，或者和他有仇怨的人……只有敌人才会这么关注对方。”李敬忠想了一会儿说道。
“对，没错，这说明他很关注胡人的动向，那什么人要这么关注胡人的动向吗？当然可能是朝廷，但也可能是其他的人，比如和他们作战或者有仇的人。”
“第五，就是这次的户部侍郎被杀案，我甚至不用去现场看，也知道他们用的一定是黄磷，这东西的燃点很低，只要涂在衣服上，稍微有点摩擦就能点燃，只要涂在杜九郎的衣服上，然后想办法让他穿上就行。这东西一般会用在大户人家的坟墓防盗上，叫做龙火琉璃顶，或者涂在墓道上，让人踩上去就燃烧。这东西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就是燃烧冒白烟发绿光，还有一股刺鼻的酸臭味道，大人可询问那些现场的人，是否有这样的现象。”
“有，有，有！跟你说的一模一样，的确是冒白烟发绿光，还有刺鼻的酸臭味。”李敬忠大声说道。
“这东西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知道他的用途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涂在杜九郎的衣服上，必然得是他极为亲近的人才行。能做悄无声息做到的人，又有几人？”
“第六，就是做这些事情，必须得有足够的动机才行，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种事情总得有个理由吧，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一个人去做某件事情，很大的动机就是他极可能是这件事情的利益相关者，换句话说，做这件事情得对他有好处。比如李大人，你会做这种事情吗？”
“当然不会，我吃饱了没事干吗？”李义忠说道。
“老铁头，你会做这种事情吗？”
“这个虽然我也希望大唐能早日平叛，但平时我不会去想……”老铁头有些羞愧。
“这是当然，因为我们都是平民百姓，一般都想着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如果自己和家人连三餐温饱都有问题的话，是不会想到国家大事的，普通人的思想觉悟不会有这么高。”李佑解释道。
“然后就是最后一个，到现在为止，他们一个杀了三个人，第一个西市郑融，寒冰灵珠冻死；第二个萨宝康斯坦，抽肠挖心而死；第三个户部侍郎杜九郎，烈焰焚烧而死……老铁头，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我？”老铁头有些发蒙，蓦然，他想到了什么，不由张大了嘴巴，有些瞠目结舌，“这是我们道家的五狱啊，寒冰狱、抽肠狱、剜心狱、烈火狱，最后一个是抽舌狱，这家伙是想成仙啊。”
“这是什么说法？”李义忠显然没听过，“十八层地狱我是知道的，这道家五狱又是什么说法？”
“大人，钟馗你知道吧？”老铁头解释道。
“当然知道。”
“传说钟馗之所以要捉鬼是因为他需要捉尽天下恶鬼积攒功德才能得道成仙。但有一种说法是他捉的其实不是鬼，而是人魈，也就是那些罪大恶极之人，他只要将这些恶人的灵魂投入五狱当中，就能积攒功德得道成仙，这就叫五狱成仙。”
“没错，而且五狱要和五行相对，郑融是荥阳人，方位在南；康斯坦是西域人，方位在西；杜九郎是河东人，方位在东；最后只要再找一个北方人和洛阳人，那就可以凑成五狱了。”李佑补充道。
“那他不是还要再杀两人？”李敬忠说道。
“不知道，有可能他已经完成了也不一定。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但至少说明一点，他多少应该知道道家的一些知识，或者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如果还能活很久，谁会想着去成仙的事情？”
“而我们根据以上这些推测，已经可以极大的缩小搜查范围了，极有可能具有以下特点：一，出身豪族，手眼通天，消息灵通，还能豢养死士；二，和军方的关系很好，能够让军方大开方便之门；三，博学多才，知道很多只有顶级人士才能知道的秘密；四、可能是利益相关者，比如前线的大将之类的；五、可能命不久矣，精通道学。”
“我差不多已经知道是谁了。”李敬忠叹息着说道。
“你敢动吗？”李佑问道。
“其实不太想动，一动他，前线必定乱套，尤其是在这种紧要关头。”李敬忠说道。
“少掌门，你们说的是谁啊？”老铁头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你见过的，而且还不止见过一次。”李佑说道。
“谁啊？”
“爹，你真笨，我都知道是谁了。”铁怀英把老铁头拉到边上，对着他耳朵小声地说了一个名字。
“是他？”老铁头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那现在大人准备怎么办？”李佑问道，
“这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上报吧，看圣上怎么决定。”
李佑没有说话，他其实已经有些后悔接这个单子了，其实他应该早点想到的。
最近这几件案子弄得他确实很不是滋味，感觉就很憋闷，心里就不是很畅快，他其实真的不是很想管这件事情，可惜偏偏都找上了他。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回去的时候，忽然外边来的一声通报，“报，大将军，外边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要交给李佑李少掌门。”
“交给我？”李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来人呈上了信件。
“少掌门，小心啊，小心有诈。”老铁头赶紧说道。
“没事……”李佑打开了信封，从里边抽出信件，却是一封血书，一封用鲜血写成了诗句：
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 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 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 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 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李佑的一颗心沉了下来，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原来他才是最后的那个执行人，也是整个计划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