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百鬼教
出了大门，他们就看见玄关门外挺着一支四五十人的军队，都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威风凛凛，尤其是为首的李敬忠，更是横枪立马，尽显大将风范。
他们特地为李佑他们留了三匹战马，这年头，不会骑马可不行，不然就会死得快，所以三人都练就了一身马术。
大家一起来到了察事厅子在长安的总部，位于崇仁坊的西北角，就位于皇城边上，从长乐门出来就是。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察事厅子的首领们都是太监，他们的主要工作场所还是皇宫，所以办事机构自然是离皇宫越近越好，越方便越好，于是，崇仁坊就成了不二的选择。
察事厅子衙门并没有修建得特别好，而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官衙，好像并不太符合太监们这么高调的作风。
不过察事厅子的占地面积真的很大，大到可以在里边豢养上千匹战马，跟左右金吾卫也差不多了。
察事厅子里边甚至还有军营，当然，这里驻扎的都是御林军，也就是大内禁军，是太监们的直接掌管的军队之一，也是他们的命根子。
李敬忠在这里的地位似乎很高，一路走来，沿途遇到的人都要以大礼参拜。
他们来到一个偏殿，里边有一整套的参谋班子，不仅有长安城的地图沙盘，还有各种各样的资料，满满当当，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看见李敬忠的到来，这些参谋们竟然还在认真做事，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放下手里的工作。
大家来到长安城的地图沙盘面前。
“大人，我们想知道你们现在查到了多少真实的线索。”李佑问道。
“杜九郎真的有在和叛军勾结，的确有贩卖粮库、军库中物资的行为，而且数额特别巨大，我大唐河北、河南、山东、洛阳、蜀中的粮仓几乎为之一空。”
“这么大的罪行，杀九族都够了吧？”李佑问道。
“关键是谁敢杀，一个杜九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家族和势力，确切地说是士族世家的势力，你应该听过五家七望吧？那是连太宗皇帝、高宗皇帝、则天皇后和太上皇都对付不了的势力，说句难听点的，太上皇之所以重用安禄山等胡将，未必就没有想利用胡人来牵制和分解士族世家的目的。”
这太监真敢说啊，李佑听着都是一身冷汗。
“别说朝廷里了，就是现在安史叛军里的大部分高层，或者说是中坚力量，其实都不是胡人，而是我们汉人，或者说是那些世族大家。他们彼此有勾结，那是一定的事情，一点都不值得人惊讶。”
“那皇帝为什么还要任命他为户部侍郎呢？”铁怀英忍不住问道。
“因为皇帝无人可用，满朝廷都是他们的人，皇帝能用谁？只能依靠我们这些太监，这也是我们获得权势的根源。”李敬忠倒是直言不讳，没有丝毫的隐瞒。
“那他们是怎么运作的呢？这么多物资，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吧？”李佑问道。
“你算说到了点子上。”李敬忠很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其实在青城观的时候，你已经猜测到了不是吗？就是通过各地的鬼市。”
“据我们目前侦查所知，这些鬼市都是由一个名叫‘百鬼教’的教派组织起来的，这个教派内部组织十分严密，形势严谨而又诡秘，外人很难插入进去。就其内部而言，就包括鬼帝、鬼王、鬼君、鬼将、鬼卒五个等级，每个等级都需要一定的贡献才能升级，每种等级负责的区域、事物也各不相同，等级森严，分工明确，是一个十分高效的组织。”
“他们每七天都会组织一场规模巨大的地下交易会，到场的人以面具蒙面，对清单的物品进行拍卖，价高者得，大到黄金万两，小到财迷油盐，无所不有，无所不包。除了公开拍卖之外，他们还会有私下交易，只要你肯付钱，他们就会按照你的需求帮你搞定，包括军械器具、粮草布匹、药材马匹等禁运物资，叛军之所以很难剿灭，就是因为他们能够通过鬼市源源不断地获得各种紧缺的物资，朝廷根本就围困不死。”
“既然如此，那朝廷为什么不组织军队进行打击压呢？”李佑问道，“朝廷既然知道他们的危害，就要想方设法打击他们。”
“朝廷当然有设法打压，不过我刚才也说过，这些鬼市的背后金主其实就是那些士族世家，百鬼教也不过是他们的一个工具而已，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从左手倒腾到了右手，他们有权有势，有钱有粮，手里还有私兵、死士，整个大唐当下都已经被他们完全渗透了。当皇帝有能力的时候还行，比如太宗皇帝在时，这些魑魅魍魉绝不敢这么放肆，但太宗皇帝也不会赶尽杀绝，因为皇族就是五姓七望中的一员，他们就是依靠这些士族世家才建议的大唐。”
“等到高宗皇帝、则天皇后之时，威力减轻关陇士族带给朝廷的压力，他们甚至将都城迁到了东都洛阳，结果就是洛阳那边的鬼市也繁荣了起来，他们的实力反而更壮大了。但则天皇帝、太上皇帝年轻时，都是杀伐果断的性格，因此也能很好地找到互相之间的平衡，维持一个安定的局面。”
“只是后来，随着太上皇的年纪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懈怠，对朝堂的掌控也越来越来越弱，大权旁落，基本上落到了李林甫、杨国忠的手上，太上皇对太子的防备远远大过了对权臣的防备，为什么？因为太子得到了士族世家的支持，太上皇害怕，所以才重用了安禄山史思明等辈。”
“但太上皇万万想不到，世家大族们要的是权力和富贵，只要满足他们，一般都是不会造反的，毕竟这天下与其说是皇帝的天下，倒不如说是世家大族的天下，他们控制着天下的钱粮、军队和仕途渠道，他们虽贪，却不会造反。而胡人不一样，他们没有世家大族的底蕴，想要壮大，就必须得造反，于是，天宝之乱爆发了。”
“但安禄山之辈可能也没想到，他们起事之后，很快就独力难支，不得不借用汉人的力量，也就是世家大族的力量，你看他手下的大将和谋主：崔乾佑、李归仁、田承嗣、薛嵩、张通儒、严庄等辈，有没发现什么？当头的就是崔、李、田、薛、张、严，哪一个不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你指望世家大族去剿灭他们自己？不是开玩笑吗？”
“到了现在，皇帝……说实话，除了能依靠我们这些太监之外，真的没有人可以相信了，胡人他们不敢相信，世家他们更不敢重用，那能用的只有我们这些太监，毕竟我们是没卵子的，夺不了他的江山。但我们有什么用呢？我们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指望我们去剿灭叛军和鬼市吗？我们没那个能力，顶多就扯一下皮，趁机消耗一下世家大族的实力罢了。”
李敬忠这番毫不掩饰的话，直接就把李佑他们给听呆了。看来这个李敬忠头脑还是相当清醒。
“大人，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你们都做不了的事情，不会以为我们能办成吧？”李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