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长安鬼市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选择题。
卢稜伽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简直就跟说书故事一样。
鬼怪故事自古以来就在华夏很有市场，从山海经中的魑魅魍魉、幽冥、土伯，到屈原的河伯、山鬼和湘夫人，再到干宝的《搜神记》，再到后来佛法大兴，东土引入佛教中的“地狱”概念，鬼神之说就更加层出不穷，华夏人从春秋战国开始就围绕着鬼神之说展开这激烈的辩驳，形成了众多流派，就连孔圣都说过“敬鬼神而远之”、“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子不语怪力乱神”之类的观点。
请注意，孔圣并没有否认鬼神的存在，而是希望人们能敬而远之，先考虑活着的人再说。
大多数时候，人们认为鬼魅都是会害人的，在医术当中也往往把鬼魅看做是得病的根源之一。比如《黄帝内经》的《素问遗篇·刺法论》就说：“人虚即神游失守位，使鬼神外干，是致夭亡。”
同书的《本病论》中则言：“人气不足……人神失守，神光不聚，邪鬼干人，致有夭亡。”。
东晋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云：“今巫实见人忽有被鬼神摆拂者，或犯其行伍，或遇相触突，或身神散弱，或愆负所贻。”
前隋名医巢元方等人在《诸病源候论·鬼邪候》云：“凡邪气鬼物所为病也，其状不同。或言语错谬，或啼哭惊走，或癫狂惛乱，或喜怒悲笑，或大怖惧如人来逐，或歌谣咏啸，或不肯语。”
而在同书中的《鬼魅候》则云：“凡人有为鬼物所魅，则好悲而心自动，或心乱如醉，狂言惊怖，向壁悲啼，梦寤喜魇，或与鬼神交通。病苦乍寒乍热，心腹满、短气，不能饮食，此魅之所持也。”
所以遇见鬼怪多半是不好的事情，一般都要请高僧大德或道家真人进行作法驱邪的，老实说青城观是没有这项业务的，捉鬼捉妖还行，作法驱邪就不是他们的业务范围了。
不过卢稜伽的要求也不是作法驱邪，而是想弄清事情的真相，这比作法驱邪要难多了，毕竟鬼神乃是无形之物，这要怎么调查？
况且酬金真的不多，只有区区五十两而已，要知道他们捉水妖人家姜家村都给一百五十两呢。但不接似乎也不行，毕竟人家都亲自来了，而且还是有这么大名气的人，不接弱了青城观的名头也不好。
“卢大师，你是从哪里知道我们的呢？”李佑问道。
“你们云阳县捉妖的事情早就轰动了长安，那水妖的尸体我也去看过，能斩杀那种妖物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而且我听说当天还有鳄神出现，就连我们大唐司天监的国师都出手了，你们想不出名都难啊。”
“是吗？”老铁头显得很高兴。
“我和大慈恩寺的慧沼大师是朋友，是他告诉我可以来找你们的。”卢稜伽说道。
“那慧沼和尚为什么不出手呢？”李佑有些奇怪。
“他去洛阳超度亡魂了，临走之前向我推荐了你们。”
“原来如此，那我们商议一下可以吗？怀英，给大师沏茶。”李佑给老铁头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走到了偏殿。
“老铁头，这事儿你怎么看？”李佑问道。
“这事儿太过离奇，我分不清真假。”老铁头说道。
“你觉得是人为的，还是真的有鬼怪？”
“这很难说，要是人为的还好，要是真的是鬼怪……那我们岂不是要惹祸上身吗？”老铁头打了个寒颤说道，要真的是那种无形之物，那就恐怖了，别人躲闪都还来不及，你们还巴巴地凑上去，不是找死么？
“那你觉得我们那天出现的鳄神，是人是鬼还是神？”李佑又问。
“那不一样，顶多算个大妖吧，虽然恐怖，但我觉得没鬼神恐怖，毕竟是有形之物。”
“那你的意思是保险一点，不接？”
“可不接我们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名气就没了……”老铁头显然也很纠结，“可是要接了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少掌门你的意思呢？”
“接吧。”李佑叹息了一声，“要是不接，我觉得我会睡不着觉的。难道你不好奇吗？”
老铁头张了张嘴，然后才恨恨地说道，“该死的，要是没听过还好，可是听过之后却没有下文，我也会睡不着觉的。”
“那就接？”
“接！”
于是，两人又重新回到了正殿，对卢稜伽说道：“卢大师，你这案子我们接了。”
“好！”卢稜伽显得非常高兴，“那五十两银子，我明天就送过来。”
“不着急。”李佑说道，“那卢大师，你还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了。”
“那幅画还在吗？”
“在的，这样，我明早一并送过来，可以吗？”
“可以。”
这时，长安城的宵禁鼓声也响了起来，这是日暮鼓，总共会敲击三百声，提醒人们赶紧回家，坊门会陆续关闭，要是在二更亥时（21-23点）还未回家，还在街上晃荡，那抓到了就要打板子了，严重的话还会被判刑或者流放。
“今晚谢谢你们的款待，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卢稜伽站起来说道。
“大师住哪里？”李佑问。
“西市那边，很近的，没几步就到。”
“好，那我们送送大师。”
于是两人找了一把灯笼，一起把卢稜伽送出玄关门外，看着他提着灯笼离去。
两人一起回到观里，老铁头先是打发铁怀英去洗澡，然后又重新坐了下来，和李佑一起喝茶商量刚才的事情。
“少掌门，既然接了这个单子，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做？”
“等明天卢大师送来那幅画再看看，我总觉得这事情过于离奇，说到底我还是不太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事。”
“那你是觉得有人在装神弄鬼？”
“也不一定。但我觉得大概率是，就像我刚才问你前几天的那个鳄神一样，你说祂是人是鬼还是神？就像你说的，顶多就是个大妖罢了。”
“有没有可能是卢稜伽在撒谎？”
“那图什么呢？一般人之所求，无非名利而已，以他的名气，用不着这么做。”
“是啊，而且也用不着花钱来找我们。”老铁头点了点头。
“这事情还有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吴道子，一个是西市被勾魂的那个黑心商人以及那两个目击者，搞不好我们要去拜访他们，不如我们明天去西市看看，先了解一下情形再说。”
“行。”老铁头爽快地答应了。
“另外，刚才听卢稜伽说，那两个鬼神似乎在说什么‘长安鬼市’、‘洛阳鬼窟’、‘五殿阎罗’、‘邙山鬼帝’，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长安鬼市倒是略有耳闻，听过一些类似的传说。”
“是什么？”
“就是开在深更半夜的特殊集市，三更天开始，五更天结束，一共两个时辰。在鬼市里，只要你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大到黄金万两，小到柴米油盐，前朝皇室的宝贝，现在禁运的货物，甚至你要皇帝宫里的妃子，他们都能给你搞来。”
“这么厉害？那不就是黑市吗？”李佑吃了一惊。
“没错，就是黑市。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的，真正的我也没去过。据说进入的门槛很高，一般人甚至是大部分人都是没有资格进入的，他们要谈的是几十上百万的大买卖，一般货物是很难进入他们的法眼的，而且非是鬼市的人，是严禁透露鬼市的存在的，一旦违反，必有重罚，甚至是抄家灭族。我想洛阳鬼窟应该是类似的东西吧。”
“那就奇怪了，他们明明是两个鬼神，为什么要谈论有关长安鬼市的东西，难道鬼在人间也有买卖吗？”
“那就不知道了。”老铁头说道。
“所以这事儿总觉得透露着一些诡异，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李佑说道。
“要不，我们不接？反正卢稜伽也没给钱，还有拒绝的余地。”
“算了，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要轻易反悔，做生意诚信第一。”李佑摇了摇头说道，“管他呢，反正不管是人是鬼这次我们都管定了。”
“行吧。”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回到房间，准备洗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