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问前程，不问东西
白玉堂，高座上的山水先生林逋听完白冰讲完的道后，点了点头：
“这世间曾有一人，独断万古，就算拿到如今，也是实实在在的天下第一人。”
“据说四大神器出自他手，百家争鸣由他开头，他是世间第一位圣人，也是将情道贯彻最深的一人。”
“他可登仙门而不入，选择轮回万世，苦等一场因果。”
“万世孤寂，也就单单为了一个情字。”
“所以，情道可通。”
林逋一番话后，场中无数白衣学子看向白冰的眼里，又多出几分崇拜。
有了白冰带头，此后论道，也五花八门地开始展开：
有的学子高谈书中的大道理，展现自己的真知灼见，也有的学子剑走偏锋，甚至以旁门左道站脚，博尽眼球。
但他们大多数人，说得要么过于粗俗浅显，要么就是晦涩难懂。
总之，就是没有一人，能真正说得透彻。
肚子里有学问，但要把学问讲出来，还要让别人听进心里，是要考验嘴上功夫的。
李青云抿了一口茶后，有些意兴阑珊：
或许是开头的雷受，白冰讲道过于精彩，以至于后面的人不论说出什么，都差点意思。
正当李青云昏昏欲睡时，那个一袭寒衣的少年终于要登场了。
这让李青云心头一亮：
林青山，你真正的书道，或许就要从你走上高台的那一刻，开始了。
少年满头白发，身影似乎有些孱弱，但他的腰板挺得很直，他正不疾不徐，一步一步向高台走去。
白玉辉下，他破旧衣裳上的补丁很是显眼。
场中很多人由于先前白老爷子的大怒，明面上不好对林青山指指点点，但背地里，眼神看向林青山时，都是充满了不屑：
“穷人读书，能读出什么名堂？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习性难改，你读书不就是为了平步青云，名利双收，好走出你嫌弃的那片穷乡僻壤？
你这种人，我们见过太多，低头谄媚，毫无骨气，忘恩负义，说的就是你这种所谓的寒门书生！
你再挺直腰板，你再故作清高，也掩盖不了你骨子里的低贱！
还是早些下台吧，求你不要跟读书人扯上关联，求你不要给读书人丢脸。”
这是场中很多达官显贵，名人世家的晚辈后生们心中的真实写照。
林青山心中自然也清楚，但他浑然不怕，他就直直迎着那些不屑的眼神，平淡开头：
“今日，我想讲书道。”
台下不知是谁没有绷住，吐出一声冷笑：
“呵，书道？”
在场的都是读书人，你上来就说书道，你也敢讲，你讲的清吗？
白玉辉下，林青山嘴唇微动：
“对，就是书道。”
“在座各位都是书道中人，若有人觉得我林青山学识有限，不妨考上一考？”
此问一出，在场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贫贱书生，好大的口气，竟然敢站在白玉堂上，对着满堂文杰，说要考他一考
难不成，你一个人读的书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多？
可笑。
之前看林青山不舒服的人此时正好借题发挥，纷纷站了出来，他们决定给这个毛头书生，一点颜色瞧瞧。
他们纷纷发难诘问，问的诗书，都是冷门中的冷门，不寻常中的不寻常：
可是林青山竟然一一对答如流，又详细指出问句出处，甚至连作者生平，出身几许，也讲了个明明白白，毫无缺漏。
一些实在偏僻的诗词，他也能根据自己的参悟，现编现造，对出下半句，与原句几乎相差无几，而且句句是信手拈来，好像是随口说出。
先前纷纷发难的人此时额头细汗密布，他们绞尽肚子里的墨水想让林青山难堪，没想到最后难堪的竟是自己。
众人此时才后知后觉：
原来这个卑微书生是书道奇才，是高他们一头的读书人。
他本人就像是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但里面却大有文章。
林青山没有因为自己的对答如流，神情上有任何变化，他依旧是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他只平平淡淡说道：
“我这个人，不堪，家乡，也是不堪，但胜在乡里有一草堂书塾，窗明几净，引我入了书道。”
“我读书晚，开窍也晚，花了半年的时间，读完了我乡方圆十里的书，代价是满头白发。”
“我从握书的一刻起，书不离手，人不离书，读书就像吃饭睡觉，没了它，我寝食难安。”
“所以我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再加上这一年半的万里迢迢，读到如今，你已经看不到我的身边有任何一本书。”
“或许说，于我而言，这天下之大，竟无书可读！”
“后来我才发现，不是没有书读，是我无时无刻，都在读书。”
“我不再读纸上的书，而是读心上的书！”
“做人变成了读书，做事也变成了读书，行远路是读书，走捷径又是读书，风餐露宿是读书，今日安定还是读书。”
“吃饭喝水，做梦睡觉，等等一切，我通通是在读书！”
“如此这般，我林青山何愁没有书读，何愁读不出个名堂？！”
一声呵问下，场中刹时寂静，无一人再敢反唇。
他们都被这个孱弱书生的气势吓到，不敢反驳半句，向来多嘴多舌的他们此时也发现，竟然无话可说。
林青山长呼一口气，似是感叹：
“我遇书道，书道予我。”
“林青山不才，读书不是为了什么，单纯就是因为两个字，”
“喜欢！”
“我用情书道，情极至深。”
“我除了书，一无所有，除了读书，我一无是处。”
“我怎能不爱书道啊？”
白玉辉下，当着满堂文杰的面，书生傲骨的林青山隐有泪落。
他的情绪就像是今晚的白月光，照彻到每一个人的心头：
原来不是每一个人想读书就有书读，也真的是有人除了书道，再无退路。
但林青山也不需要退路，他决然踏上书道，也绝然不打算回头。
林青山微整衣襟，再略微挺直腰板：
“我本是无志之人，乡村野夫，侥幸踏上书道，心中才有了定数。”
“来日方长，莫问前程，我林青山只向前走，不问归途。”
“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即使到了黄河，撞了南墙，我林青山也要将这个书，读得痛快，将这条道，走得酣畅！”
“即使朝闻道而夕死，我也要说上两句，快哉快哉！”
“毕竟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书读到哪，我便葬到哪。”
“不问前程，不问东西。”
“这就是我林青山，要走的书道。”
“纯纯粹粹地读书，平平淡淡地做人，心中无畏，脸上无色，是书道，更是人道。”
林青山没有修为，却是实实在在的圣人胚子，他的话，磅礴有力，蕴含道则。
使得满堂文杰面露愧色，此时他们眼中的不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
诚心折服。
李青云在想：
林青山花了两年时间读书，读了个少年白发，不敢想他踏上修行一途，天下多久就会出一个书道圣人？
林青山还未下台，就见山水先生林逋起身，他走到林青山面前，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
“林青山，对吗？”
“我也姓林，我那边三山五岳仍有一岳是无主之地。”
“不知你这座青山能不能赏脸，给那一岳，下个定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