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噩夜（一）
他再一次离开了……
烟花已经放完了，镇子里热闹的气息彻底散去，古老的巨树默然无声，夜空寂静，寥落到只有几颗星星。
可惜烟火的绚烂总是短暂的。
舒宁还是坐在那处断崖上，泪水流干后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白痕，连同眼睛的湖泊一起干涸了。
“大骗子……”
舒宁喃喃道，她缓缓起身，向着山崖踉踉跄跄的走去，高耸的断崖如同世界尽头，而舒宁就站在那里，失望的看着下面深邃的黑暗。
她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一直都知道。可即使这里是假的，却让她见到了那么多再也见不到的人，所以是假的又怎么样，这里是她失去的日子，是她快乐的日子，继续下去就好了，但她唯独不明白，为什么就连幻境里面的阿亦都会离开自己。
“枭，你描绘的幻境还真是拙劣啊，还是说我和你有仇，梦里也不给我一个好结局？”舒宁说完，轻轻阖上了双眼。
这个女孩像刚刚的少年一样，纵身跃下，直至无底深渊。
场景变换了，断崖变成了深邃幽蓝的海，看不到尽头的水，舒宁在海里沉溺，不断下潜，意识开始模糊，五感慢慢失去，只觉得无数咸腥的海水灌入自己的身体，全身上下都顶着海水的压力。
快结束吧……
“舒宁！”
那个声音透过深海，传到了舒宁的耳朵里。
是谁在叫我啊，真烦……
“舒宁，舒宁！”那个人的声音在靠近，在歇斯底里。
舒宁最后还是睁开了眼，去看看是谁在呼叫她。
那是一个略显瘦长的影子，他正伸着一只手，努力去抓住自己。
那是……许一木。
有那么一瞬间，舒宁觉得许一木就是阿亦，阿亦就是许一木，他们的身影在重合，那个距离了自己那么多年时光的少年，如今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我说过，我一定会找到你！”许一木大喊着，海水趁机涌进他的肺里，在这样的深海里，许一木本来不应该能说出任何的话，但舒宁就是听见了，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虽然是在海里，但舒宁觉得自己哭了，她有眼泪流出来，但与海水不交融，因为她的泪水并不冰冷。
她伸出她的苍白的手臂，伸向她的男孩。
许一木与舒宁一起下沉，但许一木更快，终于在他们沉入深渊之前抓住了彼此的手。
“我抓到你了……”许一木的话语通过心声传来。
舒宁也猛烈的点头，也许这个梦，还不算太糟……
“咳咳咳……”舒宁猛地睁开眼睛，只看见幽暗的夜空，她肺里好像有水一般，剧烈的咳嗽起来。
另一边的桌子上，两个金色的色子静静的躺着。
许一木五点，枭三点。
第二局，许一木赌赢了。
“好了，我又放了你一个同伴，快开始下一局吧。”枭脸上的优雅渐渐成了急躁。
“谢枭老板。”许一木语气平静，其实心里很后怕，刚刚真是一场豪赌，如果运气差点，可能已经发生一场大屠杀了。
舒宁慢慢站起来，看了看还吊在一边的白门三，又看了看正在和枭对赌的许一木，她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舒宁，你快走。”许一木轻声说。
“算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吧，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舒宁笑了笑，神情中看不到一丝恐惧。
“我自己可以的，你快走吧舒宁姐。”许一木有些头疼。
“你可以什么可以，没有我们，你这不是也被抓过来了，工坊也没毁掉，你要让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们是一个团队，你一个人不行的。”舒宁摆出一副绝不离开的表情。
“可是，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啊。”许一木心里清楚，虽然舒宁和刚刚的衣萧帘都解开了身上的亡制锁链，但体力都所剩无几，枭不傻，他把整座折花楼以及附近都部署了大量的人手，再加上这个距离，枭随时可以把他们拖入幻境，想要和舒宁反杀枭根本不可能。
“白门三还在这里，我留下来照看他。”舒宁缓缓说。
许一木愣了一下，明白了舒宁的意思。
“你也在这里，要死我们三个死在一起呗。”舒宁的语气竟然有些活泼，活泼到嘲笑死神的无能。
“你们三个的感情看起来不错嘛，同僚之间能有这样的感情，真让人羡慕。”枭咋舌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冷血到漠视人命？”舒宁蹙着眉回应道。
“这样好了，还剩最后一场赌局，如果你赢了，我就把你们三个都放了，然后城里的人一个不杀，放你们安全离开乙羊城，永远不要再踏进乙羊城半步；如果你输了，我会先让你们看我杀掉一万人，再在愧疚中将你们三个折磨致死，怎么样？”枭轻轻笑起来。
“不行，你先放了舒宁！”许一木大喊。
“许一木！”舒宁也大声叫停了许一木。
“都闭嘴，是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枭的眼睛在一瞬间阴冷起来，他直直的盯着一木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空气短暂的安静了一刹。
“那位美丽的小姐，你准备坐在哪里观看这最后一场赌局？”枭优雅的问。
“当然是我们组长旁边。”舒宁回答的很干脆。
“好，来人添张椅子，就加到许一木旁边，然后把这位小姐绑在椅子上。”枭挥手说。
“把美女绑起来可不符合礼数吧？”舒宁说。
“我看着像讲礼数的人吗？”枭微笑着说。
“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以为起码是个衣冠禽兽，没想到连衣冠都没有，就是禽兽。”舒宁没好气的说。
不一会儿的功夫，舒宁也被亡制铁链绑在了椅子上，与许一木肩并肩，手脚都动弹不得。
“记住，这是我和许大调查官的赌局，你不许干扰，只能看。”枭看似好意的提醒舒宁，眼神却是在警告她。
“切。”舒宁不屑的瞅了枭一眼。
“那让我们开始吧，许一木，这最后的一局。”枭说道。
“嗯。”许一木点头。
舒宁看着面前的三个色子和三个骰盅，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们在玩三金花？”
“对。”许一木小声说。
“你前面的几场是怎么玩的？”
“一局分五轮，一人二十枚古水云国金币做筹码，五轮结束后谁金币多算谁赢。”许一木解释道。
“能感受到骰盅内的点数吗？”舒宁继续问。
“不行，源感被亡封住了。”
“只能靠运气？”
“也不全是。”
“衣萧帘怎么样了？”
“第一局就放掉了，她现在应该走远了。”许一木松了口气说。
“那就好。”舒宁也点点头。
枭拍了一下桌子，闷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对舒宁说道：“如果你再干扰这场赌局，我会把你嘴堵起来。”
“真粗鲁。”舒宁撇撇嘴。
“开始吧。”
枭一声令下，黑衣人重新分配好了筹码并分别推到了枭和许一木面前，金色的色子也再次被骰盅扣起，随后如波浪般被摇晃，片刻之后便静置在那里，等待着有人来揭开，虽然只是几个点数，却化作了黑暗中的两道门，一面是生机，一面是地狱。
“开第一个点，这次我做庄。”枭看着许一木的眼睛说。
“凭什么他坐庄啊？”舒宁有些愤愤不平。
许一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在两方的同意下，黑衣人揭开了骰盅，许一木是三点，枭是一点。
“耶，赢了！”舒宁得意的说。
“不，还有两个没开。”许一木摇头。
“哦哦，差点忘了。”舒宁又撇了撇嘴，有些失望。
“继续开吗？枭老板。”许一木明知故问。
“当然。”枭示意黑衣人开了下个点数。
许一木是五点，枭两点。
“耶，赢定了。”舒宁笑起来。
“这轮我们能赢八枚金币。”许一木说。
“嗯？这必输的局面他还要继续开吗？”舒宁有些疑惑。
“枭说过他每一把都会开到底，每一把都会跟到底。”许一木回答道。
“那这一整局我们不是赢定了？”舒宁惊奇的问。
“有很大的可能。”许一木点头。
想到这里，许一木也松了一口气，现在许一木直接领先八枚金币，这局基本十拿九稳，只要枭守信用，按照他们的赌约，至少不会出现大屠杀的情况了，虽说裴文东的仇还没报，但阻止了事情进一步恶化，况且，他们还有机会……
枭轻轻笑了一下，眼神让人捉摸不透，随后他说道：“不开了。”
什么？
许一木看着枭，浑身都冒起冷汗。
“不开了，这四枚金币归你，开下一轮。”枭笑着说。
舒宁在一边直接骂起来：“好你个畜牲东西，说话不算数？”
“舒宁小姐，我告诉过你不要再插嘴了吧？”枭看着舒宁，挥手让手下堵住了舒宁的嘴。
“唔唔……唔唔唔！”舒宁的嘴被慢慢塞满了破布，现在确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完了，中计了……
许一木飞速思考着，之前枭一直在强调自己会一直开一直跟，并在前两局也照做了，就是为了现在让许一木完全相信，放下防备，然后对他打一个出其不意！
“怎么了，你不会真信了吧？赌场说的话你也敢信啊？”枭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气到许一木的脸赤红。
该死！自己怎么就相信了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许一木攥紧了拳头，静静的望着枭的眼睛，新一轮开始了，生死与胜负绑在一起，皆不可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