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噩夜（二）
折花楼上，寂静无声。
这是必输的赌局，一旦开始就没有胜算，枭怎样都不会输，无论如何都是他想看到的场面。
金质的色子滚落，刚好撞上了从鬼樱树上飘下的花瓣，金色与血红色相交在一起。
许一木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这一次，切实的感觉到了害怕，同时又觉得无力，很多年后许一木也依旧不敢忘记这个夜晚，从那以后，许一木对枭的评价都只有两个字。
恶魔。
黑金色的衣着华贵，面容优雅，他的那双眼眸却漆黑如夜，黑到看不出瞳孔和瞳仁，黑到看不出一丝感情的波动，就如同一个恶魔冷漠的审视世间。
第三局。
“唔，唔唔唔！”舒宁被堵着嘴，但从表情不难猜出是在问候枭的父母。
“来吧，第二轮。”枭摆摆手，丝毫不在意舒宁的表现。
许一木快速冷静下来，尽管枭不再跟到底，在自己赢下四枚金币之后胜算还是略微大于枭的，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悔赌约……
“你放心好了，放了你们和全城的人是赌局之外说的，这个说到做到，我的手段只限于赌场上。”枭像是看出许一木的疑虑，如是说。
“好，希望枭老板守信用。”许一木点头，示意继续开始第二轮，实在不行还有拖时间这条后路，没必要太慌张。
黑衣人再次重置了点数，揭开第一个骰盅，许一木看到那个点数，瞳孔微缩。
许一木两点，枭却是四点。
这把是许一木自己坐庄，一上来的劣势让他开始考虑是否要继续开下去，他面前的枭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仿佛无论许一木怎么选，都赢不了，结局已定，改变一下过程而已。
“不开。”
许一木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对自己说，还有三轮，还有二十二枚金币，无论枭用什么玩法，从概率上都是自己的胜算大，千万不能在这时候慌了阵脚，还可以赢！
可每当这么想的时候，许一木心中总会泛起一种不安感，好像自己看得到结局，明明是必输的结局，自己却在挣扎，或许是因为枭表现的那样轻松，更让许一木觉得自己现在的一切选择都是徒劳。可现实就是这样，枭无论都不会窘迫，被动的永远是许一木。
毕竟，枭输了什么都不会亏损，可许一木输了，是人命，是自己和伙伴的命，是城里一万人的命。
他输不起。
许一木有些无助的看向舒宁，此刻的舒宁却很平静，眼睛里的海没有一丝波澜般的让人宽心，舒宁说不了话，所以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意思是支持许一木的选择。
“谢谢。”
许一木再次打起精神来，他直视枭黑冷的眸子，仿佛在说自己不会输。
“那我们继续吧。”枭优雅的笑了一下，挥手示意身边的黑衣人。
金色的色子再次被扣起来，在黑衣人手里晃动，随一切尘埃落定，枭却不经意间嘴角上扬，他玩味的看着桌子上的六个黑色骰盅，又看了看许一木，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开第一个点数。”枭说道。
许一木点头，下个瞬间骰盅同时被揭开，许一木是六点，枭是四点。
虽然小了两点，但枭的态度一点也没变，还是略带笑意，轻声说：
“继续开。”
现在许一木的优势并不明显，这种有优势的情况应该跟一下，现在的枭也不再疯了一样的开到底，要想不在最后一轮赌命，现在就要大胆跟，总比看着优势慢慢转到枭那边来的好。
“我跟。”许一木在说这句话之前，转头看了看舒宁的眼睛，她的眼睛没有说话，好像也在思考着什么。
“这才对嘛，快开。”枭心满意足的笑了。
黑衣人揭开了第二对骰盅，许一木是五点，枭是三点。
许一木又大枭两点！
枭的神情变换了一下，他似乎也思考了起来，今晚那么多轮赌局中，他还是第一次思考。
许一木在心中分析着，现在的总点数要比枭大四点，就算开到底也基本必赢的局势，现在开始动脑子的枭怕是不会跟了，不过赢四枚金币也够了，二十六枚金币已经是后两轮不会失去的优势了，所以赢下这四枚就能赢下这一整局！
许一木松了口气，他有些疲惫的去看舒宁，舒宁依旧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他想告诉舒宁他们赢了，起码赢下这个赌局了，不会有无辜的人被他们连累了。
“继续开。”
枭思索了一会，说出了这句话。
“你疯了？”许一木迷惑的看着枭，不明白他这疯狂的选择。
不对！首先可以确定枭这个人肯定是不傻的，相反的，能把鬼枭商行做到现在这种规模的人脑子应该是相当可怕的，他这个选择既然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那肯定有他的算盘。
站在枭的角度来看，其实输四枚金币和八枚金币是一样的，因为只要自己在后两轮里面开第一个点的时候就弃，最多最多只能被枭赢回四枚金币，这样结束后许一木是二十二枚金币，枭是十八枚金币，依旧可以赢下赌局。
所以对枭来说，开第三个点数反而是他唯一的机会，自己大他整整四个点，也就是说，枭只有在下个点开到六，并且自己还得是一，才能扳回这局，而这种情况的概率只有……三十六分之一。
所以枭是在赌这三十六分之一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枭开第三个点数，许一木就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跟，有三十六之一输掉八枚金币；要么是弃，有百分之百的概率失去四枚金币。届时许一木有十八枚金币，枭二十二枚，优势将逆转到枭手里，还有两轮，翻盘的概率明显低于一半……
这样算起来，也是应该选择跟，枭这样做的目的，应该就是再赌这三十六之一的同时逼自己弃跟，毕竟按照自己前两局的打法，再加上这局心态的变化，自己肯定会变得非常谨慎，那么枭这一反常的举动或许会让自己觉得有诈，从而求稳放弃跟进，这样优势回到枭手里，胜负就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但还是有不让人放心的地方，就是枭所表现出的自信，还有说出“开”之前的思考，仿佛他似乎知道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必赢的方法。
但无论是为了赢下赌局，还是拖延时间，自己都应该选择跟，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优势放弃的话，后面岂不是更没有胜算？
所以许一木的选择只有——跟！
可在这个字说出之前，许一木还是又看了看舒宁，舒宁还是刚刚的样子，不过是多了几分惊诧，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了什么，许一木叹了一口气，缓缓说：
“我跟。”
空气安静了一秒，枭大笑起来，他再也顾不得优雅，那份体面和华贵被他撕的粉碎，所以他笑的刺耳，笑的疯狂，笑的歇斯底里，他用漆黑的眼睛看着许一木，让许一木感到极度的不适。
“你笑什么？”许一木之前的预感好像没错，自己似乎……中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枭在努力憋住自己的笑，现在的枭看起来比任何一个食用过量安神丹的人都兴奋，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笑声给停下了。
枭看着许一木，亲手掀开了自己那边骰盅，将骰盅随意的扔出去，坠入折花楼下的黑暗。
“六”这个点数正朝向上面。
什么？
在许一木还在懵着的时候，黑衣人紧接着掀开了许一木那旁的骰盅，黄金的色子“一”点朝上。
一次输掉八枚金币，输定了。
这他奶奶的是怎么回事？
枭看着许一木和舒宁的表情，忍不住又笑起来，那笑声就像一把刀，正在许一木的心口上剜肉，又像无数蚊虫飞过耳边，心烦又痛痒。
这是必输的赌局，从一开始就是。
许一木接着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在开点数之前枭都表现的无所谓，因为他本来就知道里面的点数，什么开到底，什么跟到底，都不过是他陪许一木玩玩罢了。
许一木和舒宁因为被“亡”封锁了源感，所以没法知道骰盅内的点数，本以为是骰盅材质特殊，但其实没有，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枭是知道的，正因此他故意强调了骰盅的材质，好让许一木相信，而他自己则能感受到骰盅内的点数。
所以刚刚他的思考也根本不是赌什么三十六分之一，因为对于他来说，这就是百分之百的现实，这个现实就摆在这里，他在思考的不过是怎么引自己上钩而已，自己被枭耍了啊！
许一木绝望的看着那个笑到五官扭曲的男人，他穿着华贵的黑金色长袍，下面却是野兽的毛皮，他顶着一张优雅端正的脸，却长着一颗冰冷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好的赌运气呢，说好的公平呢！”许一木咬的牙齿脆响，仿佛要把牙咬断。
“公平啊，很公平啊，你说说，我怎么出老千了？你有证据吗？”枭不笑了，反而一本正经的说。
一切的一切从开始就注定了，枭知道裴文东的计划，所以轻松的进行了反制。这场赌局也是，对于枭来说，这三局里面赢一局就够了，只要赢一局，他就可以杀掉许一木他们，而且是让他们背负着一万人命的罪孽和愧疚被杀死，枭把故事都写好了，前两局引诱许一木，让他感到希望，再在最后一局将希望狠狠踩灭。
这才是对许一木他们最痛苦的折磨，这才是枭最想看到的压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