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白鸠(四)
面馆外的鬼枭成员似乎正在布署着什么,而领头的年轻人,衣萧帘在鬼枭商行的那段时间曾见过他,他叫“鸥”。
衣萧帘赶紧吃了两口面,拉着舒宁就想走,以防被那个“鸥”认出来。
“怎么了?”舒宁一脸疑惑。
“外面有一个五禽。”衣萧帘低声说。
“五禽?五禽为什么会在这里?”舒宁更疑惑了。
这里是乙羊城西门,那帮鬼枭好像就是奔着大门去的一样,鸥领了几十个人从面馆走过。
“用铜鸽联系一下许一木,告诉他换个位置见面吧。”衣萧帘说。
舒宁考虑了一下,在这很可能会碰到那几个鬼枭的家伙,身为巨人族的衣萧帘又那么显眼。
“那我们快走吧。”舒宁点了点头。
衣萧帘站起身来,在面馆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喂,老门三,会合地点变了,去城中。”
许一木放下铜鸽,对白门三说道。
“为什么?”
白门三和许一木此时从聚合庄出来,站在一条还算安静的街道,踩着铺砌的石砖路,天空还是灰蒙蒙的。
“因为城西门那边有鬼枭的人在聚集。”许一木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啥?不会是要封城吧,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白门三这么想着,出了一阵冷汗。
“有这个可能。”许一木摇摇头。
“该死!好兄弟,虽然我们才认识五天,但已经多次出生入死了,你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在这里吧?”白门三很后怕。
“说不定我比你死的还早。”许一木没有感情的回应了白门三,转身向城中走去。
“干!”白门三心暗骂了一句,还是选择继续跟着许一木。
金鑫客栈。
崔子夜曾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名叫许一木的人了。
那个干净阳光的少年就和无数来往客栈的旅客一样,总是不断变换着。这种过客理应接着忘掉便是,可她就是还记得,也许是因为他与城里浑浊不同的气质,也许是因为他在临走之前那焦急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劝她不要再吃安神丹。
崔子夜不是没想过安神丹的坏处,它似乎带给了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可这份快乐之后却是空虚,美梦可以让自己忘记悲伤,可梦总有醒的一天,就是这个价格,自己也要负担不起了,何况自己还有弟弟要照顾。
外面的太阳仿佛病怏怏的,带着微弱的阳光坠落到远处的楼阁之间,崔子夜放下手中的账目,看着远处的落日,竟也发起了呆。
就这样发着呆,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隐隐约约之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许一木,那个高挑的身影。
“崔姑娘,住店。”
崔子夜的思绪被一个男声打断了,她回过神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真的是许一木。
“你……”
崔子夜有些惊喜,但她也接着注意到了许一木身后还有三个人,一个是上次的漂亮女孩,一个是包扎着绷带的男人,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的怎么这么高啊!
这是崔子夜的第一反应,她仰头去看,竟然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本能的有些害怕。
“你,你们好。”崔子夜僵硬的笑了笑。
“要两间双人房吧。”许一木选择了最省钱的住法,因为他和舒宁的钱都花光了,现在用的是白门三的小金库。
“好,四位上楼左转的前两间就是了。”崔子夜赶紧递出钥匙。
许一木刚想走,又想起了什么,对崔子夜说:
“对了,能不能把其中一张床换成大床,不然可能睡不下。”许一木转头看了一下衣萧帘。
“好,我尽力……”崔子夜又抬头看了衣萧帘,觉得脖子有点酸。
上楼的时候,白门三随意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想起来这个地方的?”
“说来话长,总之这里既属于城东,离工坊近,又人少安静,便于掩人耳目和休息。”许一木回答。
“那行吧,希望这次不会出什么意外。”白门三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
到了房门前,许一木把其中钥匙扔给舒宁,说:
“你们两个就住一间房吧,我和白门三住隔壁。”
“好的。”
舒宁点了点头说,衣萧帘也轻轻嗯了一声。
“进去安顿一下,然后我们还得去附近逛逛。”许一木嘱咐道。
“知道啦。”舒宁用轻松的声音说。
太阳终是挂不住了,从天边掉了下来,夜幕升起,无星无月。
裴文东努力散去身上的酒气,缓缓进了自己的家,这个鬼地方连月光都没有,全是人造的廉价灯光,晃的裴文东头晕眼花,泛起一阵恶心。
地板是新换的红木,他还记得这事儿,要吐也不能吐在这里,于是他猛的回头,对着街道一阵干呕,最后也是用手指抠了一下喉咙才吐出来。
“鹬哥?”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就是当时与舒宁战斗的那个男孩子。
“给我弄点水。”裴文东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这个少年叫“小东”,是裴文东给他起的,当时的裴文东实在想不到叫什么,就用自己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来称呼他。
“鹬哥,你怎么喝成这样,这酒量不行啊。”
小东把水递给裴文东,还不忘嘲笑他一下。
“还不是因为喝太多了,可惜了枭给的一顿好菜。”裴文东回过头,一把接下水漱了漱口。
裴文东是在三年前遇见小东的。
那天他照例去他所管辖的酒楼巡查,却发现自己的手下少了三个人。
他一直找到地下室,才发现那三人的影子。
“你们几个干嘛呢?”
笑嘻嘻的裴文东走过来,看着几个鬼枭成员正围着一个被吊起的少年,那少年的上衣已经被脱去,前胸后背都是被鞭子抽出的血痕,暗红的血液从伤口渗出,那个少年的眼神却不曾溃败,他还是狠狠的熬住一股劲儿,就死硬硬的盯着裴文东看。
“鹬大人,这小子敢偷咱的药,还打了我们仨,现在我们正想着怎么让这小子吃点苦头,然后弄死喂狗呢。”一个呲牙咧嘴的年轻男人向裴文东解释道。
裴文东没有说话,反而去和这个十二三的孩子去对视,那孩子还是那个眼神,即使那群人已经开始讨论怎么弄死他了。
“还瞪呢,就你眼睛大是吧?”裴文东笑了一下,不再去看那少年。
“喂,我喜欢这小子,你们都别杀他,把他交给我。”裴文东是这样对那三个属下说道。
“什么?这小子可是打了我……”一个人明显不服气。
“你这是对我有意见?”裴文东强硬的说。
“不敢,我等听大人吩咐就是了。”另外一人出来回应裴文东,堵住了那个不服者的嘴。
“你们去忙你们的吧。”裴文东手挥了挥。
“是。”三人便不甘的离开了。
“小子,叫什么名字?”
裴文东从桌子上抓起一把匕首,猛地切断了吊着那个少年的绳子。
少年咬紧牙关,拼命从地上爬起来,他不想以弱者的姿态面对任何人。
“我没有名字。”少年把头抬起来,毫不畏惧的说。
“没名字?那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来偷东西?”裴文东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因为我听说倒卖安神丹很赚钱,所以来偷。”少年倒是很坦诚。
“你缺钱吗?你父母是谁?”
“我没有父母。”少年冷冷的说。
“是么,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裴文东一阵心血来潮,他突然想收养这个孩子。
少年恶狠狠的看向自己,似乎并不同意,可裴文东哪儿管这些,他自顾自的说:
“你就叫小东吧,然后呢,你可以称呼我鹬哥,以后好好跟着我,保你吃喝不愁。”
裴文东笑嘻嘻的,一只手搭在了少年肩膀上。
“不。”少年一把推开了裴文东的手。
“嘿,你小子还挺倔,看我不打服你!”
裴文东回忆起这些,轻轻笑了一下。
在这个无月之夜,裴文东和小东一起躺在他新换的红木地板上,外面时不时有嘈杂的歌声和喊叫,可一点影响不了这两人。
“早知道当年不救你了。”裴文东闭着眼睛,说了这样一句话。
“啊,为啥?”小东睁开了眼睛。
“你小子成天惹我生气,还没大没小的,我的御雷术也让你学了个差不多,将来有一天,你这个白眼狼不得把我卖了。”裴文东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很惆怅一样。
“屁,我可讲义气了,鹬哥你放心,等你打不过我的时候,你就当我小弟,卖你是肯定不会的。”小东自信的说。
“你果然想当老大啊,我得把你扼杀在摇篮里。”裴文东猛地跳起来,挥拳就要揍向小东。
“你来真的啊?你他妈是不是还没醒酒啊。”小东也跳起来,勉强躲过了裴文东的拳头。
“好啊鹬哥,别怪我不客气!”
附近几座民居里,只有这间屋子里的声音不太一样。
两个男人像孩子一样打闹起来,房子却遭了殃,一道道雷光闪过,那新换的红木地板还是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