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白鸠（三）
灰蒙蒙的天空里，一只纯白色的斑鸠盘旋着，它盘旋了好久，最终落在了楼阁的鸱尾上。
在很久以前的乙羊城，这里的人把白鸠看做一种不祥的征兆，本地的神话里曾说白鸠是死神的斥候，他们的出现就代表死神的到来。
而这只白鸠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聚合庄”楼顶的鸱尾上。
两个年轻的男人出现在了聚合庄的酒楼下，与周围走过的快乐人群相比，这两个男人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了。
“聚合庄”酒楼与周围并在一起的建筑有些不同，它是纯古制旧历风格，木石建造，整体色调偏向棕褐色，也没有其他楼阁的彩灯和彩牌。
两个男人在门口确认了一会儿，缓步走进去。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她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用柔美的声音问：
“请问两位公子有预订吗？”
“我找你们酒楼的老板。”其中一个男人说话了，正是白门三。
“我们老板？”女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了。
“对，你们的老板——鹬。”另一个男人开口了，他则是许一木。
那女人听到这里就松了口气，继续用柔美的语气说：
“两位请稍等。”
许一木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酒楼内风格与外部保持一致，一楼有几个零散的酒桌，都是空的，但收拾的很整洁，上面估计还有三层，都没有那种其他酒楼的迷乱，也不见有人来购买安神丹。
对于许一木来说，这座楼就像裴文东本人那样，平和、内敛，看到楼便能想到裴文东。
“让你们久等了。”女孩从楼上下来，面带微笑。
“没事。”许一木回答。
“请去四楼青玉厅，裴大人在那里等着你们。”
“好，谢了。”
许一木表示完感谢之后，便和白门三一起上楼。
整座楼的生意真的可以算是冷清，一直到顶楼也没见到几个人，也许是时段的问题，毕竟乙羊城的很多人昼伏夜出。
木牌悬挂于门上，用毛笔写上了“青玉厅”三个字，那笔法遒劲，能看出写字者的书法功底。
门开了，裴文东正坐在房间里，和善的笑着。
“请坐。”裴文东客气的说。
白门三和许一木也没有拒绝，便坐在了裴文东对面的红木椅上，白门三更是随便，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两脚直接搭在前面的桌子上，然后半躺在那里，有几分惬意。
“听说你们已经摧毁了泷遥村的工坊，所以请让我先向你们表示感谢。”裴文东笑了，能看出，他这次是真的很开心。
“倒是不用这么客气。”许一木挠挠头。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伤到鬼枭的根基。”裴文东的语气里有几分赞许和几分期待。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许一木问。
“等个机会，我会尽力给你制造这个机会，然后你们趁着这个机会去把城里的工坊毁掉，然后赶紧坐车走，车马我都准备好了。”裴文东有条不紊的布署着。
“就这样吗？”
“就这样，你别看说着很简单，真做起来那必是九死一生。”裴文东补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你怎么办？”许一木发现了裴文东没有安排自己。
“我，我还有点事要做，做完我也会出城，离开这个鬼地方，跟你们一起回国盟。”
裴文东又笑了，但总能察觉出他每次笑的感情都不同，而这次，他的笑有些落寞。
“好，那就说说你所谓的机会吧？”许一木没有细问下去，他知道不会有结果。
“那个工坊的位置在城东，如今枭派了大量的人去看守，其中不乏五禽，正面是无法突破的。”裴文东面色开始凝重起来。
“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吸引走鬼枭的一部分兵力，才能有可乘之机。”
“什么办法？”许一木同时也在思考着。
“三天后有个‘云梦绘’，这是乙羊城独有的节日，一年一次，那晚城里的人们会彻夜不眠，到街上歌舞庆祝，在那天所有的商品也是半价，包括安神丹在内。”
“好，你继续。”许一木轻轻颔首。
“所以，在那晚引起暴乱，就会让工坊那边的兵力分散出去，然后你们再潜入，就有了摧毁工厂的可能。”
“可以，不过要怎么引起暴乱？”许一木在考虑实施性。
“先问一下，你们那边有几个人？”裴文东沉吟道。
“目前是四个。”许一木想了一下，衣萧帘目前应该算是自己的同伴了。
“那还好，需要你们派出一人来帮助我制造暴乱，剩下的三人去偷袭工坊。”这比裴文东印象中多了一人。
“可行。”许一木点头赞同。
“我尽力去给你们弄一份那附近的地图，毕竟鬼枭已经从城东的各个巷子开始布置眼线和爪牙，你们得熟悉地形才能快去快回。”
“那谢了。”许一木说。
白门三还是歪坐在那里，一谈正事他就和哑巴似的，很没存在感。
“这两天你们可以先找一个靠近东区的客栈住下，没事去转转熟悉一下情况，现在绝大部分鬼枭成员都不知道你们的脸，应该不至于被发现。”裴文东想了一下，补充道。
“好，如果有事是否还是来这里找你？”许一木问。
“对，跟他们说我的名字就好了，就算我不在他们也会告诉我你们来过。”
许一木仔细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遗漏的事了，想要起身告辞。
白门三也无聊的快睡着了，他昨晚就没睡好，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是在想自己要不要再进城，伤口也疼得要命，最后不知道是什么说服了自己，也许是那个女人唤起了他早就忘掉的一些东西，才跟着那几个傻子进了城。
许一木走之前，还问了裴文东一个问题：“你都做五年卧底了，国盟也消除了你的记录，有没有想过就这样过下去，毕竟在这儿干比国盟赚的多吧？”
“你不也是，之前拍屁股走人最多少点俸禄，也不必跟这群疯子死磕吧？”
两个人对视着，都笑了一下，又默契的没再多问。
“裴兄，我们走了。”许一木起身拱手。
白门三也从椅子上爬起来，做了做样子。
“等一下，还有件事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们一下。”裴文东想起了什么。
“什么事？”许一木很好奇。
“有一人，如果遇到，千万不要和他正面交战。”裴文东眉头微皱，语气严肃。
“谁？”
“那个叫‘鸠’的男人，这家伙毫无疑问是五禽中的最强，之前你的组员也是被他打伤的。”
白门三的伤口立刻疼起来，因为他记起了那个“鸠”，那个恐怖的“怪物”。
“鸠？”许一木在确认。
“对，他长的很高，经常提着一把剑。”裴文东继续说。
“我认识他，我就是那个被砍伤的组员。”白门三声音有微弱的颤抖。
裴文东有些同情的看了白门三一眼，继续对许一木说：“我和你交过手，知道你实力不俗，比一般的二阶调查强太多，甚至面对五禽也不虚，但唯独那个鸠，就算是你也打不赢他。”
“这个鸠到底是什么人？”许一木已经侧面感觉到了那个鸠的强大。
“不清楚，他是最早跟着枭的人，没人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鬼枭商行，而且这个人很矛盾，平时和他相处，你会觉得他就像那种话少的中年男人，很普通，但他一战斗起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残暴异常。”
裴文东回忆着张元清那个人，其实要他说，他觉得张元清并不算坏。
“好，我记住了。”许一木回应道。
“既然说到这了，我把那几个家伙都简单给你介绍一下，也好让你有准备。”裴文东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多说一点。
“你说吧。”
“其次是要注意一下鸰，别看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可实力比我要强，仅次于张元清，据说她还是枭的妹妹，那个疯子，连自己的妹妹都要培养成杀手……”裴文东说到这里 眼睛里明显有股怒气。
“你们应该在泷遥村那边见过，就不说了。”裴文东收起愤怒，准备说下一个。
白门三听到“鸰”的名字，伤口又开始疼了。
“鹉是个妖，你们也见过，不多说，鹬是我，还有个鸥……”
“鸥怎么了”许一木问。
“鸥是两年前才进鬼枭商行的，他资历最浅，实力不算很强，但为人狠毒，没有人性可言，有机会还是小心一下吧。”
裴文东回忆起了那个年轻人，小眼睛里全是狠戾。
乙羊城西门附近。
衣萧帘和舒宁正在一家面馆吃着早饭，舒宁将自己暗蓝色的头发盘起，嘶溜嘶溜的吃着面。
衣萧帘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她的身高完全盖过了舒宁的美貌，总有人窃窃私语讨论这个巨人族女性。
衣萧帘已经习惯了，她只是挑了一个大而结实的凳子，就坐在那里和舒宁对着头吃面。
“许一木和白门三怎么还不回来？”舒宁问了一句。
“不知道。”
衣萧帘还是那个冷又淡的语气，尽管她其实很感谢舒宁在地下的救命之恩。
衣萧帘微微抬头，刚好可以看到店外的街道。
可这一看，却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那个人穿一身黑色白鸟短衫，眼睛里透着一股疯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