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万物有灵(五)
天边的光突破了夜的阴翳,破晓已至,泷遥村的安静与乙羊城是两个极端。
许一木困倦的睁开双眼,看到了透过窗子的光。那光是有形状的,像只长长的手臂,正慢慢往这边抓过来。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才想起自己蜷缩在墙角睡着了,他觉得肩头有些沉,侧头一看,原来舒宁的头正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同样也在墙角睡了一晚。
许一木心跳快了些,他怕弄醒舒宁,但又觉得这样的亲密行为不太合适,斟酌了好久,他的半边身子都酸了,无奈中只得轻轻推了下舒宁。
“啊,怎么天亮了。”
舒宁睡意没散去,暗蓝色的头发铺散了半张脸。
“时间还挺早的,你要不要再睡会儿?”许一木提议。
“不了不了,浑身好疼啊,睡马车都好过这个。”
舒宁嘟了下嘴,眼睛里有几分幽怨。
而白门三却四仰八扎的躺满了整张床,雷鸣般的呼噜震天响。
“你说,一个人受了重伤还能发出这样的呼噜声,正常吗?”许一木有些不解。
“不好说,起码证明他还是活着的。”舒宁也有些无语。
舒宁已经站起身来,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舒展了一下全身的关节,动作上有些神似那种刚醒来的猫,伸着拦腰。
“陪我出去转一下吗?”
“额……嗯。”许一木也站起来晃了晃脑袋。
从村里的房子数量来看,这里还是有不少人住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清晨的原因,整个村子都是股清冷感,不闻人声,不听犬吠,不见阡陌,在许一木看来是幅十分简单的画,灰蓝色是天,鹅黄色是茅草屋顶,青灰色是墙,绿色则是远处的树林。
“这个地方真的会有那个什么工坊吗?”舒宁打量着这个地方,好奇的问。
“不知道,但我们目前只能相信裴文东。”
许一木锐利的目光还在四处观察着,却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紧紧的望向西边。
“你在看什么?”舒宁问。
“你还记不记得那是我们来村子的路?”
“记得记得,咱们当时差点就困那里了。”
“你有没有觉得那边的雾气有问题?”
许一木望着那边,那边还飘着那浓浓的雾气,比起晨雾,那更像是郁蓝的烟气。
“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舒宁抓了抓头发。
“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该一天到晚都会被雾气环绕,这可不是自然现象。”
“那是什么?”
“我不敢肯定,但是如果让你建一座不想让人找到的工坊,放在那附近是不是很合适?”许一木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倒是挺有道理。”晨光照射到舒宁的头发上,让暗蓝变成了蓝白。
许一木思索着,似乎有了主意,随即笑了笑:“走吧,我们先回去。”
那家农院里,老妇人正忙碌着准备一家人的伙食,她的小孙子也没有闲着,从外面抱了捆柴火,叭叭叭的跑进了厨房,像只灵活的小兔子。
许一木和舒宁从外面回来了,闻到从厨房飘出来的饭菜香。
“奶奶,我们回来了。”舒宁琴鸣一样的声音响起。
“饿了吧?这也没什么好吃的,只有这个,你们将就一下。”
老妇人说着,从厨房里端出来了三碗菜粥,送到了他们三个住的北屋去,“我们这儿把这种菜粥叫做‘菜疙瘩’,也就一些野菜和面团炖的,不知道你们城里来的喜不喜欢吃……”
许一木浅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算好,但却很像他曾经在隐龙国常吃到的味道,舒宁看起来是不常吃这种食物,在她刚尝到的时候眉头轻微皱了一下,但她旋即就把这神情压了下去。
最让许一木惊讶的是白门三,那家伙虽然不能动,全靠他们一勺勺的喂给他,可他却吃的津津有味,那吃相真有几分饿死鬼的感觉。
“谢谢奶奶。”舒宁语气与以往一样。
“对了,你们家没有青壮年吗?就是孩子的父亲母亲谁的。”许一木问向老妇人。
“唉,不光我们家,这个村子里都没有几个年轻人的,你也看到了,村子里穷,田地也贫瘠,人都说乙羊城里发达,能赚大钱,想要过活就得去城里啊。这不,几个年轻人先去了城里,回来之后都穿的花里胡哨的,说能挣大钱,我儿子儿媳也就跟着去了城里,这一去好几年了,就剩我们这些老人和孩子留在泷遥村。”
老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可又怎么能体会到她心里的无奈呢。许一木他们都知道乙羊城里的情况,只怕他们父母这趟是凶多吉少,可他们说不出口,只能沉默。
许一木刚好想到一些要问的事,又可以转移话题:
“你们村子西边的雾气是怎么回事?”
“你们知道啊?听我的,可千万别上那里去,那里死过人,雾气常年不散,闹鬼的。”老妇人小声说。
他们三个听到以后心里都一阵苦笑,因为他们就是从西边过来的啊。
“我说那雾怎么那么邪乎呢……”躺在床上的白门三嘟哝了一句。
“你们去过?”老妇人很吃惊。
“嗯我们刚好路过。”许一木点头。
“那边的房子里曾经也住着不少人,但有一家的男人吃了种什么药,从此就疯疯颠颠的,这还算好,可是后来有天,那男人疯起来把他全家都砍了头,自个儿也抹了脖子,邻里乡亲一看那可是吐了好几天,真是满屋的血啊,从此那边也没人敢住了,说是那一家子都成了厉鬼,会向周围的人索命。所以那里慢慢就成了那全是雾气的样子,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的。”
老妇人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完就离开了他们的屋子。
药……又是安神丹吗?已经渗透到这些村里了啊。
白门三听着一阵后怕,碍于面子还是没有骂骂咧咧的说出来,许一木和舒宁都在思索着什么,眉头紧锁。
许一木想起了在学府里学习到的关于灵族的知识,四族之一的灵族,正是民间俗称的“鬼”。
灵族是四族中最特殊的存在,万物有灵,无论是人、是妖、是巨人、还是神话中的巨兽,死后皆可能化身为“灵”。
死后成“灵”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死者在生前有着强烈的执念;另一个则是与周围的环境、风水有关,必须是“源”相对富集的地带才能产生后天的“灵”。
灵的诞生方法有两种,既然提到后天的“灵”,也就还有一种先天的“灵”,灵与灵之间也可以生育,生出的孩子就是先天的灵族。
不同的是,先天灵族们有一个专属的国家,位于地图上神土洲和南泽州交界处,世人称为“灵之国”,他们全部由先天灵组成,不断繁育,有自己独特的文化文明,从不接纳那些由民间诞生的“野灵”。
许一木回想起这些,那奇怪的雾气也可以解释了,迷惑五感的雾气是鬼(也就是“灵”)常有的能力之一。
“舒宁,你说这一切和鬼灵有关系吗?”许一木小声说。
“我倒是没有想到,不过有这种可能的。”舒宁点头。
“这雾气里面绝对还有更深层的秘密,现在想想,可能我真的没猜错,安神丹的作坊可能真的藏在里面。”
“可是真的会有人把工坊建在凶宅附近吗?”舒宁还是有疑问。
“我仔细观察过附近,并没有能藏纳大型工坊的地方,所以那片雾里就更加可疑,而且对于鬼枭来说控制几个野灵应该是轻轻松松的事,再加上有这个事的发生,不会有村民敢靠近,正好成就了工坊的秘密性。”
“你说的有道理诶,所以你是要去雾里看一看吧?”
“嗯,但……”
“那我也要去。”舒宁眼睛里海波动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白门三看着两人低语了半天,也听不太懂他们在说啥,他就知道个“鬼”,别的都是很少听到的名词,这让他突然感觉自己很多余。
许一木看着舒宁清亮的眸子,又有些不知所措。
“你应该知道的,那里很危险,我一个人可以,你留下来照顾白门三吧。”许一木惊讶于舒宁的胆大,可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做事,没必要让这个女孩也承担危险。
“我知道,在遇到裴文东之前,我是想早早结束这个任务的,可是自从答应了你要留下来,那我也有做掉鬼枭的准备了,说话不算数怎么行。只是一个鬼枭商会而已,不,甚至只是一个工坊,有什么好怕的?”
舒宁的酒窝浅浅的出现了,她的语气轻松又坚定,丝毫没有畏惧。
许一木无奈的挠挠头,他知道舒宁应该还有底牌没展露,各位老师都称赞的学生,又怎么会拖自己后腿,带上她的成功率远高于自己一人前往。
“调查官是要相互合作相互照应才有小组的,所以这次就我们一起去,你不能不同意。”舒宁坚定的说。
“那好,老门三,你好好养伤,这次任务先不带你,你伤好了再一起。”
“啊,好的好的,组长辛苦。”白门三松了口气说。
“谢谢啊,舒宁姐。”许一木小声说了一句,这句话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