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万物有灵（一）
昏暗的房间里，一声声嘀嗒在回荡，腥红的血液从脚趾滴落，在地板上绽开一朵血花。白门三的双手被捆起，悬吊在房梁上，像一只已经被屠宰好的猪，被刨去了内脏。
窗外的天空是蓝黄色，如同意象派画家的忧郁画作，太阳在乙羊城的高楼和巷落里迷失了，只留下了黄昏的余晖，乙羊这个恶魔甚至想困住太阳。
他嘴唇艰难的动了动，将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爹，你是我爹，我哪儿敢查咱商行啊，按摩店那事儿纯属意外，那老板在吗，我跟他道个歉行不行啊……”
白门三的声音还带着哭腔，这么一听真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一群大汉围在白门三旁边，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一根皮鞭，而枭坐在炉子边的椅子上，炽热的熔炉中正灼烧着一块烙铁。
“不用。”阴影里的枭说。
“那我，那我给您道歉，我保证，我立刻滚出乙羊城，滚出历耿区，绝对不会再打扰您。”
“也无所谓。”枭随意的回应，伸手示意了一下那几个打手，便起身离开了，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白门三有些惊讶，因为他在此时看清楚了，那个发出苍老声音的“枭”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那孩子眼神涣散，仿佛没有自己的意识。
可是现在的他管不了这么多，心里只有求生的想法，他好不容易当了两年的青衣官，可不能栽在这里。
“喂，你们老大走了，快放我下来吧。”白门三松了口气。
可那几个大汉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缓和的意思。
“爸，爸爸们，你们放我下来吧。”白门三咽了咽口水。
其中一个向前走了一步，面朝白门三。
“谢谢，谢谢大哥。”白门三堆起笑容。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抬起一脚踹在了白门三的肚子上。
“噗，干你母。”白门三喷出一口血，骂了这么一句。
周围其他人或举起鞭子，或挥起拳头，纷纷走向白门三。
“干，干！放过我！”白门三大喊，但没有人听进去，只有一声声惨叫传出。
许一木懊恼的抓了抓头发，牙齿咬破了嘴唇，烦躁的坐在地上。
“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放任白门三自己去行动，他就不会被抓。”
舒宁陪许一木坐在路边，叹了口气说：“不怪你，当时没人想到会这样的。”
“不，我明明都意识到鬼枭的危险性了，还让他自己去冒险。”许一木虽然不太喜欢这个组员，但这种情况自己难咎其责，到底是以后要共事的同僚，自己不能看着他去死。
“好了好了，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你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做。”舒宁及时制止了许一木的自责。
“往回走几百米就是历耿区都护府，总负责官杜声我们刚刚也见过面，只能回去找他了，虽然我不认为他会帮我们。”
“试试呗，反正也没别的办法。”舒宁说着，起身往回走。
可当她刚回头，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衣服上面绣着白鸟，他身边还跟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两人慢慢向舒宁靠拢。
“喂，许一木，那两个人不对劲儿。”舒宁提醒说。
许一木也回过头来，看到了那两个人，宽阔的长街上，只剩他们四人隔街对视。
“好像是鬼枭的人。”许一木小声说。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舒宁发出疑问。
许一木没有回答，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少年对黑袍男人说：“鹬哥，应该是他们两个。”
那个男人笑着点点头，缓缓举起了右手，在掌心处闪烁出蓝色的光点，紧接着便凝成了几条蓝色的雷纹缠绕在他的右臂。
许一木和舒宁都立刻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是一位掌握御雷术的术师。
御雷术，是一门兼具速度和力量的术学，有数以百计的用法和招式，精通御雷术的人几乎都是在各行业上层的大师。
在雷电如蛇般缠满男人右臂时，他接着向许一木突进，许一木也立即做出对应，一座土墙拔地而起，将舒宁和他同时围住。
男人没有迟疑，挥出右拳打在土墙上，一声巨响在长街上迸发，紧密的土墙被轰出一个窟窿。
但男人没有看到预想中两人，反而从窟窿中伸出了粗壮的藤蔓，它们犹如毒蛇，疯狂的话咬向男人，但他没有躲避，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将藤蔓劈的焦黑，无力的散落到地上。
御林术。
土墙轰然倒坍，许一木和舒宁的身影在尘雾中隐现。
许一木在学府里也偶尔听到过关于舒宁的传闻，她在学府里学御林术时的表现很出色，也是一名天才，很多教授术学的老师都对她都赞赏有加。
而这也是许一木首次见到她展现御林术。
“没想到你们两个都是术师，有点麻烦了。”男人说了这么一句，脸上的微笑换成了严肃。
“鹬哥。”男人身后的少年叫了他一声，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着急。”男人摆摆手，雷电重新缠绕在他周围，在一瞬间，他的速度又快了一个档次，许一木几乎来不及反应，男人就冲到了眼前。
许一木后撤一步，勉强躲过了男人包裹雷电的一拳。
舒宁看准机会，从地上生长出的藤蔓缠绕住了男人的脚踝，而许一木也趁这个间隙，右拳挥向男人头部。
可在碰到之前，许一木的右手便感到一股麻痹感，接着攻击就被雷电弹开，许一木看到攻击没有奏效，也没有贪于进攻，迅速后撤到了舒宁身边。
许一木在心里分析那男人的招式，其中把雷电缠绕身体的那招叫“通雷”，利用雷电对身体的刺激可以增加速度和力量，同时雷电如护盾一样可以给术师本身提供保护，也可以在攻击时附带有雷电效果。
男人迅速挣脱了脚踝上的藤蔓，再次冲向他们两人。
许一木用土石包裹右臂，同样冲上去和男人对轰起来，碰撞的一瞬间土石飞溅。
舒宁将藤蔓拧成一条鞭，趁他们对峙的时机突进到男人的左侧，挥舞的藤鞭划开空气，凶猛的发起进攻。
但鞭子没能抽向男人，刚刚在一旁的少年闪现过来踢开了藤鞭。
“别忘了还有我。”少年的开口说着，眼睛有种不服输的劲儿。
舒宁大体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的实力，于是开始集中注意力对付他。
“小东，注意安全。”男人在一旁提醒着。
“放心吧。”
少年伸开双臂，雷电开始缠绕全身，同样使用起御雷术……
这个少年也是术师。
许一木皱紧了眉头，这是自己出师以来陷入的第一场苦战，对手的水平绝不是俞显明之流的野妖可比。
乙羊城东区。
崔子夜沐浴在阳光里，静静的看着还在摇篮里的弟弟，他的脸肉嘟嘟的，眼睛有一点小，但依旧很可爱。
她的妈妈正在厨房里做菜，香味夹杂在阳光里均匀的洒满崔子夜全身，而她正穿着纯白的短衫和下裙，心里觉得无比的安宁和幸福。
她的妈妈背对着她，同样沐浴在阳光里，她的发丝被光照的晶莹发黄，右手娴熟的拿着菜刀，规律的切着食物，嘴里哼着她小时候常听到的曲子。
崔子夜轻轻站起来，向妈妈走去，那个背影是那么温暖，那么可靠。
“妈，妈，我好想你，我好累……”她嘴里轻声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滴答答的停不下来。
“小夜，妈妈在呢，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那温柔的声音像落叶，温暖的光像和煦的风，落叶顺着风飘落崔子夜的耳朵里，给耳蜗盖了一层被子，安心的睡了。
“妈，不要离开小夜。”崔子夜轻轻从背后抱住妈妈，把头靠在她柔软的后背上。
这样舒服的感觉持续了好久，她慢慢抬起头，越过妈妈的肩膀，想看看妈妈给她准备了什么午餐。
案板上，一只血淋淋婴儿腿被切成了几段。
“啊！”一声尖叫从崔子夜嘴里窜出，她后退几步摔倒在了地上，一面止不住的干呕。
“今天的午饭是你弟弟啊，怎么，不好吃吗？”妈妈的声音化作诡异的笑声，刚刚的温柔一扫而光。
崔子夜连忙看向摇篮中的弟弟，才发现下部的襁褓一直有鲜血渗出，弟弟的脸已经是死人的白，窗外的天色也暗了下来，香味变为腐臭，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妈妈拿着菜刀，转头看向崔子夜，那张脸，已经是干尸、是枯骨，而那张嘴，却诡异的调动着仅存肌肉，摆出一张让人惊悚的笑。
崔子夜从噩梦中醒来，似乎难以呼吸，她的头很痛，仿佛一万只虫子在啃食大脑，她要崩溃了，手颤颤巍巍的伸向床头那颗青色的药丸，一旦抓住，便疯了一样的塞进嘴里。
这就是安神丹的副作用，在停止服用之后，精神会受到巨大的折磨，以至于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头痛欲裂，直到你的精神渐渐被摧毁。
吃完药后，崔子夜陷入了另一场幸福的梦中，她痴痴的笑着，度过了又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