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惊鸿客
陆云岚从徐卫手中抢过信封，急不可耐地打开，一目十行，先急着找那句费尽心机向侯爷讨要的话：“说吧！这回又想要什么？”
终于在信尾处见着，陆云岚喜形于色，向站在一旁满心期待的徐卫挑了挑眉，吹了个口哨。徐卫见了，随之笑逐颜开，但没等他笑够，又见陆云岚眉头一皱，猛然将信抬到眼前，又细读起来。
徐卫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陆云岚神色，见他面色由晴转阴，最后眉头凝重。等他读完，沉沉闭上眼，徐卫皱了邹眉，拿过陆云岚手中的信。
徐卫读完信，郁郁看向操练场，望着操练场上汗流浃背的众将士，义愤填膺道：“又缩军费！连降三年了，去年已然捉襟见肘，今年便更难熬了！”
陆云岚茫然道：“嗯”
徐卫狠狠吐了口唾沫，道：“这天子是只顾自己爽，不顾边关戍人的死活啊！”
陆云岚站在风里，惨淡笑着，风轻云淡道：“慎言啊徐将军。”
“慎言个屁！他在深宫宠完这个宠那个，今日为博这个妃子一笑起高楼，明日为讨那个妃子欢心筑瑶台。年年增赋税，百姓苦不堪言；年年压军费，众将士少衣缺粮。我们为他打江山守江山，在边关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活着时候却还活得抠抠搜搜。”
“那徐大人有何高见？”
“我们我听说当朝的五皇子是个贤德的人”徐卫话未说完，陆云岚目光一沉，伸手抓住徐卫的手腕，低吼：“徐卫！”
这五皇子年方二十，十四岁便跟着舅舅上战场，战功赫赫，本以为声震三军，必能得部分兵权。谁知兵权未到手，又被召回京去，给了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美名其曰天子钦差。那便是哪里有大灾大难，便被派去哪里救灾民于水火。
虽是天子钦点的钦差大臣，但天子给名不给权和钱，他便也讨不来太多救灾的物资。他做的好，天子得美名，他做得不好，被骂被打的便是他。但他不嗔不怨，做能做的事，发能发的声。
这五皇子之所以总被推着去做费力又没功绩的事，便是因他母亲出身低微，又不得明炀帝宠爱。其他皇子要么有母族护着，要么有母亲给皇帝吹的耳边风，做的必然都是些讨明炀帝欢心的事务。
“有些事，必须万般谨慎，徐徐图之，哪怕走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陆云岚看了看四周，谨慎道。
徐卫眼中的怒火暗了，问：“你有何打算？”
陆云岚目光凌厉，鹰一般盯着徐卫的双眼看了许久，徐卫目光坚定地迎着他的目光和他对视。陆云岚终于开口：“我能信你吗？”
“你还有更值得信任的人吗？”
陆云岚伸出双手，在徐卫的肩头重重一拍，“好兄弟！”他又望向操练场，道：“现下，最急需解决的是军费问题，粮草问题。”
“我们一直都是指望侯爷能在京中周旋，按时拿到军费粮草。现下，天子要先建宫宇，不肯拿出钱来，我们还能怎么办？！”徐卫说着，一掌狠狠拍在木桩上。
陆云岚沉默了片刻，犀利道：“徐卫，你这性子，在东都活不过三日。喜怒形于色，好恶言于表！锋芒太露，弱点毕现，如此，你就是别人案上的鱼肉。”
“我没他们东都人的花花肠子，老子干好自己的事便好。”
“我们谋的是自己的事吗？！”陆云岚低吼，转而又平复，低声而有力说道：“我们谋的是天下人的事！”
徐卫茅塞顿开，天下人的事！一步错就是生灵涂炭万劫不复的事！他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喉结上下动了一下，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南越国如何？”
“南越新王登基后，休养生息，百废待兴，近几年，国力和民生都有显著提升。”说完，他眨了眨眼，摆弄着手上的茶杯，又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若大燕再如此这般不过数年，恐怕就要被这小小的南越国踩在脚下了。”
“他们最近有什么动静？”
“最近倒也没什么大动静，就是在离镇南关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隔三岔五前来骚扰，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成天如苍蝇一般嗡嗡叫，着实让人讨厌。”
“骚扰？以前他们可不敢这般造次。步兵？”
“都是骑兵。”
“骑兵？我们大燕对南越的优势便是铁骑兵，如今他们竟都是骑兵前来？！”
南越士兵偏矮小精悍，但人却骁勇无比，一上战场，士兵们便个个如死士，拼杀到红眼，战死至最后一兵一卒，所以每次短兵相见，双方都战得十分惨烈。大燕虽在兵器，战马，人数等有优势，每次也都能以多胜少，但每次都以死伤是南越的两三倍为代价。
所以，大燕战士最怕遇上南越士兵，大燕士兵虽人高但胆不大，遇上这些杀疯眼的南越士兵，先胆怯三分，气势和心理上输了，身高体型优势便毫无意义。
徐卫警惕起来，压低眉：“最近他们隔三岔五便来几十一百个骑兵上前叫嚣，我们出门迎战，他们见人数差不多便打，见我们人多，便边打边撤。”
“他们是在拿我们训练他们的骑兵！”陆云岚一拳拍在木桩上，“如若真让他们骑兵成了规模，后果不堪设想。”
陆云岚急步走向军帐，一路带风，他边走边喊：“我要在两个时辰内清楚知道关于南越军队的所有已知动向。”
一刻钟后，徐卫带着三个探子进帐，抬眼见陆云岚穿了铠甲，英姿飒飒站在帐中。徐卫心中一喜，笑道：“这不就人模狗样了嘛！”
陆云岚一个眼神杀过去，喝到：“徐卫！注意军风军纪！”
“是少将军！”
从探子们的陈述中，陆云岚了解到自己远离镇南关这几年发生的事。
虽大燕为现今最强大的国家，与大燕接壤的南越和历国，一直以来都为大燕的附属国，但自明炀帝即位后，便开始忽视他们。近几年，他们不时被大楚侵犯，大燕不但不出兵相助，也没有从中斡旋和事。于是，这南越国和历国这两年便开始眉来眼去，不再向大燕进贡，反而不时来挑衅。
两国都是近年新皇登基，推行了行之有效的变法和改制，国家和社会得到发展。历国军队偏弱，但盛产良驹，农耕发达，近年商业又得到发展，民间富足国库充盈。而南越国自然条件差些，虽近年才做到自给自足，但军队骁勇善战。
如今，他们私下结盟，历国给南越提供战马粮草和军备物资。南越则帮助历国训练兵马，并承诺，一旦历国遭受任何攻击，必全力相救，已然是铁盟。
再看如今的大燕，国库日渐亏空，但皇室奢靡不减，又连年遭遇大水大旱的天灾，可谓屋漏又逢连夜雨。
陆云岚蹙着眉在军帐中惆怅绕了三圈。如今，哪怕只是攻下一个小国，不耗个三五年根本攻不下，这还是在举全国之力，各项补给充盈的情况下。如今大燕的情况，根本不适合长期作战，弄不好，还可能会被战争生生拖死。但如若放任南越和历国这般发展壮大，等到他们完事具备，那便是天大的浩劫。
陆云岚停下，厉声道：“快去请晋安铁营众将入帐，商议对策！”
半刻钟后，晋安铁营八将齐齐来到帐中。九人在军帐中反复推敲，部署，演练，直至子时，陆云岚军帐中的灯火才熄了。
晋安军总共二十万将士，晋安铁营是其中一个分支，人数为五万人，以陆云岚为首，徐卫为副将。
等众将走后，陆云岚叫住徐卫，提了一坛酒，在火堆旁席地而坐。
“喝一杯？！”陆云岚沉沉道。
“喝！”
徐卫在火光中见陆云岚面色凝重，朝他胸口捶了一拳，笑道：“怎么，侯爷都松口了美人必得在望，还不高兴高兴？”
陆云岚惨淡一笑，仰头和着风灌了一口酒，低头道：“国家大义面前，何来儿女情长？”
徐卫在陆云岚肩头重重拍了一下，“陆英雄，敬你！”
陆云岚抬头望向夜空，徐虎看不清他的眸子，他淡淡道：“她也许只是人间惊鸿客，而这万里江山真如铁。我本无心做英雄，但家国已到生死存亡之际，我便只能奋不顾身。”
徐卫目光落在火尖上，叹道：“这操蛋的王朝值得我们奋不顾身吗？”
“是啊！回看历史，任何一个王朝，往往生于一个时代枭雄的铁马冰河，死于一场君王极致浪漫。看看现在的大燕皇朝，这场浪漫正淋漓尽致地发生。”
两人不约而同叹道：“成也君王，败也君王！”
徐卫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道：“我们必须早做谋划！”
“九层之台，始于垒土。眼下，我们先把今夜筹划的事做好。做好了，便势如破竹！”
“明夜必胜！”
“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