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东南飞二
亥时,洛河街戚家新宅内。
戚长月挑灯伏案,她一边记账,一边拨着算盘。碧儿坐在一旁,小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戚长月忙碌。从前,她看自家小姐只觉得她是人美心大,跟着戚长月在外面奔忙一天后,如今,她觉着自家小姐身上有一种她道不明的熠熠生辉的光彩。
戚长月整理完账本,抬头看了一眼碧儿,笑道:“回去睡吧?”
“别呀小姐,碧儿心里有问睡不着。”
戚长月一边倒水一边问:“那碧儿今日可弄清楚客人只看不买都是因为些什么了??”
碧儿暗自嘀咕了半晌,最后才道:“嗯一些是嫌太贵,有一些是觉得我们的商品不值这个价,还有一些就是纯属进店看看的。”
戚长月点头:“观察得很好,总结得也不错。”说着将倒了半满的水杯递给碧儿,碧儿受宠若惊,又把水推到戚长月面前,戚长月又问:“既然你清楚原因,那你可想了什么好对策吗?”
碧儿挠腮想了许久,怯怯道:“嫌贵就降价还还是送送东西?”
戚长月不答,又问:“若说我们商品不值这个价呢?”
“是她们没眼光,咱们的料子是一等一的好,她们在别地儿买可比咱这贵多了还挑肥拣瘦!”想起今日口干舌燥伺候了一天的刺主儿,碧儿气不打一处来。
戚长月看着碧儿气红的小脸,低头笑道:“办法呢?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碧儿想得脑仁疼,趴在桌上,委屈道:“碧儿脑子笨,想不出来她们可太刁钻了,您肯定有法子,您就直接和碧儿说吧。”
戚长月轻叹:“我哪有这般神乎,拍头就想得明白。我也只是有些眉目,容我想想。”
戚长月目光落在灯上,右边的食指一下一下敲在左手手背上,巍然不动大约一刻钟后,她自顾自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碧儿,没有任何铺垫便陈述起来:“同样质量的商品,在我们店里卖五十文一丈,别的店卖八十文一丈,客人依旧觉得我们卖贵了。一,是我们店面过于简陋,客人理所当然认为我们的商品也是低廉的,即便我们再物美价廉,客人依旧认为我们货不值价。所以,我们必须用心装饰店铺。”
碧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戚长月继续:“二,我们没有让客人充分知晓我们商品贵在何处,好在哪里,为何值这个价。所以,我们必须能够清楚告知客人我们的货贵在哪。”
碧儿醍醐灌顶:“我就说呐,碧儿就只会说我们货好所以贵,但自己都不知是好在哪,客人听虚了转眼便走了嗐!”她神情尽是“若是早知道就好了”
戚长月端起水杯,静静喝了一口,想了片刻又道:“三,一些客人,若没让她们占到些小便宜,她们便不爽,进而便不想买。所以,必须给这类客人准备一些额外的小馈赠。”
碧儿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回想起今日的遭遇,拍着大腿:“对呀!特别是那些朴素的夫人小姐,为一些蝇头小利掰扯良久,最后没要到什么好处,转身就走了。”
戚长月已经站起身来,边踱步边自言自语:“肯定还有原因肯定还有”碧儿也不敢叨扰,目光追着戚长月走来走去。良久后,戚长月看向碧儿问:“碧儿,你是否有这般感受,如若一个店里最贵的商品是五十文,你便觉得店里卖四十文的商品也是贵的,依然想讨价还价;但若一个店里最高的商品是十两,你便会觉得那店里卖一两的商品,也是便宜的。”
碧儿低头思忖了片刻,一掌拍在额头上,叹道:“对啊!就是这么个感受”
“所以,我们的商品必须要有一两款定一个离谱的高价,这般一参照,客人便更容易接受其他低价商品的价格。”
“是啊!而且有高价商品镇店,也能提高我们店的档次。”
戚长月坐回椅子上,笑道:“我们碧儿真是机灵又能干,一点就通。”
碧儿杏眼放光,心中澎湃,她似乎走进了一个未知又无限广阔的天地,红着脸:“真真的吗?”
戚长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手,道:“真的,碧儿很聪明定能成一番事业。”碧儿听了这话,猛然起身,从来只听人说男儿能成一番事业,如今被用在自己身上,碧儿想都不敢想。她忐忑又兴奋,看着戚长月坚定的眼神,她哽咽,说了句她此生从未敢说出口的话:“碧儿一定行!”
戚长月欣慰笑了笑,突然垂下眸子,淡淡问:“你可知道我们的商品为何贵?”
碧儿也神情一滞:“碧儿不知。”
“这批货是上等的苏造绸缎和丝线,玉石玛瑙也产自圣地蓝田,都是皇家特供品,民间罕见。本来是”戚长月眼中泛起水波,哽咽不语。
碧儿跟着擒泪,伸手握住戚长月的手,宽慰道:“小姐,您节哀,我们肯定会好起来的。”
戚长月目光移向跳动的烛火,坦然:“我没事,射不穿我胸口的利箭,终将都成为我的盔甲。”
她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对碧儿说:“歇息吧!明日我们还有大干一场!”
碧儿眼里迸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重重点头道:“嗯!大干一场”
陆云岚果真是来镇南关气爹的!
自打到了镇南关,他便在军帐中浑浑噩噩睡了数日,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也不干。期间除了徐卫,也谁都不肯见。
这徐卫是晋安候麾下最得力干将徐虎的嫡子,小陆云岚一两岁,二人自小打打闹闹一起长大,所以相处起来也没个长幼尊卑,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天,陆云岚又睡得昏天暗地骨头酸软,他忍无可忍坐起身来,直背时痛得嗷嗷叫,心中郁郁:气爹不易啊!爹不知有没有被气到,自己倒是真快被自己搞死了!
这时,徐卫挑帘进来,见陆云岚垂头丧气两眼无神面墙而坐,他一边剥着花生皮一边问:“你还能这般折腾几日?”
陆云岚往床上一倒,嗔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自暴自弃的消息放风回去给你家侯爷?怎么现在也不见他写信来骂人?!再不来信我就真要废了。”
徐卫有滋有味地嚼着花生米,劝慰他:“说了,都说了!我亲眼看我爹给侯爷写的信,信中诉说你恶劣的程度,与你现在的行为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老头这回还真沉得住气!”陆云岚转头瞥了一眼徐卫,催道:“你还不快过来给我揉揉还有花生!拿来吧你!”
一把花生被陆云岚截了个干净,徐卫老老实实给陆云岚按肩揉背,“我说你们这是何苦呢?明明心里惦念对方,非不肯和对方说句好话。”
“你不懂!”陆云岚趴着,一边龇牙咧嘴忍者徐卫按他的穴位,一边不忘往嘴里丢花生米。
徐卫睨了一眼陆云岚,问:“说吧,这回又是什么诉求,下这么大血本?”
他知道,这便是陆云向晋安候讨价还价的方式。晋安侯望子成龙心切,只要陆云岚威胁他要自废武功自甘堕落,晋安侯便妥协,陆云岚的要求他都答应。如今,陆云岚到镇南关撒泼成废人,便是要逼侯爷主动说出那句:“逆子!你又想要做什么?”
陆云岚听了徐卫的问话,脑中闪现过一个人,他将头埋进手臂下,含糊道:“用你管!”
徐卫看陆云岚耳根突然发红,笑道:“说吧!让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狼王,娇羞得像个只会写酸臭情诗书生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陆云岚猛然起身,恼羞成怒:“谁娇羞了?我陆云岚是镇南关杀神!”
徐卫伸出食指在陆云岚脑门上敲了敲:“瞧瞧这!瞧瞧这!你现在真该照照镜子,你便知道什么叫恋爱脑!”
“瞎说什么呐,滚!”陆云岚起身赶人,不由分说将徐卫推出帐外。
徐卫垂死挣扎,摇头晃脑道:“你脑门写的全是爱恋,那不就是个恋爱脑嘛?!”说完,徐卫眼神憧憬,咂着嘴叹道:“东都可真是个好地方,生生将一头狼感化成一只羊。”
陆云岚将徐卫扫地出门后,刚转身走入军帐,便听徐卫在他身后戏谑道:“哎,你看我这拿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