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你要拎得清高低
散席之后母亲把我拽到墙角，悄悄地塞给我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布包“闺女，这是我和你爸全部的家当，我把它交给你，让祥子看着做点小生意，年轻人不想工作光想赚大钱怎么行，你们已经成家了就必须脚踏实地的做点事情，等过段日子生个孩子这日子就稳妥了，前提是必须有点积蓄，要不这一家老小怎么生活”
“妈，我不要，我有工资，能养活自己”。
“养活自己这怎么行呢？两口子过日子就必须互敬互爱，你这单纯养活自己怎么行呢？这种日子能幸福吗？”母亲开始皱眉。
幸福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幸福是什么？于是我问妈妈“妈，幸福是什么？”
“幸福一家人在一起，生个大胖小子抱着，有吃有喝有说有笑，那就是幸福！小老百姓过日子就图这个，至于城里人，我可不知道他们怎么生活，他们的幸福我可不知道，不过看祥子对你这么体贴！我闺女肯定是个幸福的人”母亲说这话时满眼慈爱与宠溺。
娘疼闺女没得说可我怎么能要她的钱呢？于是推辞说“他也就是随便说说，做什么生意下得哪门子海，我不想让他瞎折腾，所以这钱您还是收起来，留着给弟弟盖房子娶媳妇”。
“提起你弟弟，妈真想说句不该说的话 就是不知道你爱听不爱听！”妈妈犹豫着看了我一眼。
“什么话您尽管说！”
“你虽然是个女孩子，上学花的钱一点也不比你弟弟少，这么多年你的学费足够你弟弟盖三间大平房的了，还好你弟弟年纪小不懂得计较，他辍学的时候我没拦着，就是想着他是男孩有把子力气，没学上也能吃上饭，但你不一样，瘦弱的连刮大风都能刮跑，你不上学怎么办？所以我们拼了命的供你读书，平时你总说我们重男轻女，实际上我们偏的还是你！你弟弟当初的成绩也不比你差多少，不就是寻思着供两个学生怕供不起吗？所以才舍了你弟弟，没想到你……唉！女大不由娘！你自己早早地找什么男人！结果拖到这么大才结婚”。
看不出妈妈当时对这门婚事还是有意见的，只是没有说出口，我当时就很想怼她一句“还不是你撮合的”但想想婚都结了还说这些什么用所以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茫然地点头“我知道我欠了弟弟的人情，甚至可以说我欠了他一套房子，放心！我还，我还他一套城里的房子”。
“城里的房子嘻！这丫头什么时候口气变这么大了？乡下的房子你都还不起，别说城里的房子！别欺负你妈没出过门不懂事！”母亲撇撇嘴，满脸不屑。
“真的妈！你可别不信，我领到结婚证了，过不了多久厂里就会分一个小两居给我，申请我都写了，再说了我听同事说，有人卖的房子才四千多一套，我怎么着还攒不够四五千块钱，实在不行就把我分的那套让给弟弟。”
“真的这么说你不是在说大话骗我行了，我这里是一万四千八，你拿去，到时候要么还你弟弟钱，要么就给他还套房。”
“妈，这钱我真没打算要！”我急得直跺脚。
“啥钱啊？妈！她不要我要！我正愁着没有创业资金！”王祥一把夺去了我手上的布包。
“不管你们谁要，反正一家人给谁都一样，只要记得还就行。”
“妈，这个您尽管放心，我赚了钱第一时间还你，连利息都一分不少”王祥激动的把钱捂在怀里，在我额头上连亲了好几口。
“谢谢你秀！你才是我们王家的贵人，你老公我有了创业资金如虎添翼，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那是1996年，我对那时记忆最深的就是母亲借给他的那笔钱，那是我父母半辈子的积蓄
……
就这样他回门后的第二天就张罗着租门面找项目，忙得不亦乐乎，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上班从不过问他生意上的事，就像局外人一样，可他刚把钱拿回来的那几天对我出奇的好，嘘寒问暖，言语间情意绵绵，像是一个格外称职的丈夫。
几年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就像当初结婚时的心情一样，说不出是喜是忧，很平淡，他却高兴的一蹦三尺高，“谢天谢地，我终于要当爸爸了！”貌似很喜欢我腹中的孩子，这让我多少有点感动。但他却在这个时候求着我买断工龄辞职。理由是他从小缺乏父爱，受了很多的苦，所以绝不能再让自己的孩子受半点委屈，他要把生意做大做强给孩子创造足够优越的成长环境，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实际上他那时的生意的确不错，按照月季和他的说法我完全可以不上班。完全可以在家里养尊处优，保胎养胎，因为医生说我气血不足，需要好好调养，而且他在妇产科工作的同学悄悄告诉他，我怀的是个男孩，所以他和月季坚持让我辞职。
起初我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终于在产假即将来临的最后几天，向厂里提交了买断工龄的辞职申请。
拿到买断工龄的钱后他兴冲冲地给我买了一部手机，那是2003年8月，同月我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母亲顺理成章地来伺候我做月子，直到这么多年他也没提要还那笔钱的事！
也是到那个时候母亲才知道我辞了职，并且永远丢掉了他们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铁饭碗，母亲先是愣怔了许久 ，才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个丫头就是主意太大了，凡事都一声不吭地就做了决定，你让妈说你什么好！这事要让你爹知道了保准会和我吵翻了天”。
我当时不以为然 ，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祥子说过了，他养我和儿子，反正我现在也得在家带孩子 ，想出去也出不去，干脆买断工龄这样厂里也能赔我一部分钱。”
“钱呢？”
“祥子拿去投资了，说是扩大经营。”
“你就那么相信他这个人吗？自从上次我把钱借给他之后，这么多年他别说还了一句话都没有！要不是看在你是我闺女的份上我早就问他要了，眼看你弟弟马上到了结婚的年龄，不还钱我拿什么给他说媳妇，你不是要还他一套房子吗？这下倒好房子没见着，你倒把工作丢了，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前些年，看你们结婚那么久，你也没给人家生下个一儿半女来，自觉理亏，就没好意思张口提这个钱的事！现在可好！这又添了一张嘴！你又没了工作我就更不敢提了。”
“妈，你想多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钱的事我给他说，反正他现在手里也不缺钱，你没看见小汽车都买上了！还差您那点钱”
“那你们到底有没有钱，有多少钱你总该知道吧？”
“这……”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可别说这么多年我还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钱，有多少钱，我就仗着自己手里有点工资，吃喝拉撒的一些小钱我从不向他开口，反倒是他嘴上说自己生意不错，却隔三差五地向我抠摸点零花钱，母亲不说我真没把这当回事，可她这一提到我还真有点懵。心里也一阵慌乱。
母亲死死地盯住我的脸，诧异地问“你不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吧？你是他老婆，老话说的好这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就是盛钱的匣子，你怎么管的男人”
“哎呀！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他干他的，我上我的班，我才懒得管他呢！所以我连他店面在哪里都不过问，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按时回家就行。”
“啊？你说什么？门头……丫头你过的这是啥日子，男人在外面干什么生意，店面在哪里你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也太离谱了？你们这是过日子吗？那么多年的恋爱怎么谈的我就纳闷了！”母亲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看的出她情绪波动很大。
“他干什么我多少知道点，他在灯具城开了家灯具店，平时只让我到仓库里帮忙，不让我去店里。”
“为什么？”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我不懂生意。”
“不懂生意这算什么理由我怎么觉得你们……”
母亲双眉紧蹙，张了几张嘴最后才说“你现在在做月子，不能生气，先别考虑那么多了，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可自从母亲来了，王祥不是应酬就是在去应酬的路上，每天忙得见不着影，直到我要出月子的前一天，他才醉熏熏得回到家里，但已是午夜，我困得眼都睁不开，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又不见了踪影，打电话给他，他却说正忙着张罗儿子满月酒的事。
儿子的满月酒办的得很丰盛，王祥特地选了一个不错的酒店，好多的亲朋好友都来捧场，看上去很是风光热闹，月季身穿一套玫红的衣服怀里抱着孙子，满面红光地站在人群中，无疑那天她和儿子成了焦点，众人纷纷围着她对怀中的孩子赞不绝口。
“这孩子浓眉大眼一看就像他爹，是个十足的大帅哥，将来肯定也像他爹一样是个生意精 ！你看那眼睛透着股灵气！”
“啧啧，怎么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大胖孙子，又白又俊让人怎么都看不够！”
“有个这样的孙子王老太你看看，你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哟！”
……
“这孩子啊！长得就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看着就让人稀罕”月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这辈子算是没白熬，儿子生意不错孙子又这么可人，我做梦都能笑醒”月季豪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与激动。
“看来儿媳妇也肯定不错吧？”
“那是当然我媳妇通情达理，是个厂子里的大会计”。
“诶不对呀！我可听说你儿子前些日子到处高薪聘请会计！怎么自己的老婆就是干会计的还要请别人呢？”
“啊？你说的这个嘛！我还真不清楚，可能是怕儿媳妇带孩子太辛苦吧！”月季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哼！我看未必吧，就她一天到晚木头一样，在厂里上班都呆傻了，哪里懂得做生意？我们找的会计不单单是会计，而且要略懂生意！”一个高盘着发髻，穿着时髦入时的女人，落落大方的走到人群边。
这是谁？怎么那么眼熟呢？可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再也忍不住了倏地站起来，拨开人群“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不懂生意什么事不是人学的”
“哟！今非昔比，你可真把自己当做孩儿妈了！这样的场合居然穿成这样！好像这身衣服也不是你自己的吧？”
“有话直说，管我穿什么干什么”我嘴里很强硬，面子上已经有点挂不住了，因为我的确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一个月子让我整整胖了二十多斤，自己的衣服根本穿不了，本想去买件衣服，可妈妈说都是当妈的人了 ，有什么孬好，新的也穿不出什么好歹来，所以干脆把她的衣服硬生生地套在了我的身上，说这样还能省点钱，我本来就是个不爱穿着打扮的人，所以也就没当回事，直接按照母亲的意思胡乱洗把脸就出门了，因为怀孕我平时连用洗面奶洗脸的程序都省了，直接用水管一冲了事，连护肤品的钱都省了，做月子一个月我连镜子都懒得照，每天除了吃睡就是弄孩子吃睡，我都不知自己什么样子了。经她这么一说真有点心虚，因为我本来就不是细皮嫩肉的人。
“慧！你别胡说！说什么她也是我王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如今又给我们生了个大孙子，你不准无礼”月季瞬间板起了脸，用眼睛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不要小瞧我这儿媳妇！她读的书可比你吃的饭都多，她要想学可比你学的快！你不也是硬缠着我儿子，我儿子才让你去店里帮忙！ 说到底她还是你的老板娘！你要拎的清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