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配方
戴慧明也觉得自家夫君的分析有几分道理，便疑惑着嘀咕：“那他们是如何学的这吃食？
我可跟你说，他们那什么卤味鸭货现在在城里卖得可火了，是我亲眼所见，这大清早的，还有不少人去排队买呢，我看他们这两天，光是那鸭货，少说也挣了有一两银子了。
还有那气泡水，竟然卖30文一壶！竟然还真有傻子去买，这么贵的水，他们怎么不去抢！”
戴慧明现在是怎么想怎么不服气，他每天养鸡养猪，还要伺候田地，一天才挣几个钱，凭什么一个傻子弄出来的水居然能卖到这么贵的价格？
明明那傻子这些年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就算恢复了一些神智，那也应该还是个废物。更甚至，因为现在能听懂人话，就能更好的接受自己的奚落和讽刺才是，可是现在……
戴慧明不甘心，原本藏在心中的对杜岩心的妒忌再度冒上头来，为什么，为什么那傻子就不能永远废物下去！
“收收你的表情。”盛志明沉着一张脸，冷冷地看向戴慧明：“叫别人看去了，你一个做叔么的如此容不下自己的侄子，村里人该怎么说我们。”
戴慧明闻言一惊，强压下心里的怒火低低地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自家夫君对族长的位置惦记多年，先前分家之时便已经给族长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现下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否则，若是因自己之故害得夫君丢了竞争族长的机会，他毫不怀疑，盛志明绝不会轻饶了他。
盛志明见戴慧明冷静下来，这才敲了敲桌子，看不清喜怒地道：“许家没可能有这手艺，济远却不一定。”
戴慧明当即不悦地道：“他以前可是个傻子，哪里有这本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盛志明打断了：“你可别忘了，阿父以前是好运来的厨子。”
戴慧明闻言一愣：“你的意思是……”
盛志明沉默不语，好运来以前是城里很有名的酒楼，盛家之所以能供两个孩子读书，也是因为盛老爷子是酒楼的厨子之一，有一手好的厨艺。
后来，盛老爷子年纪大了，盛家老二考上了童生，盛志明却落榜了，他便想把手艺传给盛志明，可盛志明觉得那是弟弟不要的东西，他也不稀罕，宁愿回乡种田也不愿意学。
他只顾着责怪弟弟，责怪父亲，却也不想想，若是他能考中，盛老爷子怎么可能会不让他继续读。
当时盛老爷子已经攒下了不少田地，再加上酒楼经营不善客人也越来越少，他便没有强求盛志明。
虽然也曾想过收个弟子，只是后来老二家出了那样的事，便也没了这心思，之后老爷子入土，他那手厨艺自然也就失传了。
当年老爷子临死还在遗憾着没能收个徒弟的时候，盛志明的心里甚至有种扭曲的畅快感，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老爷子偏心的惩罚，却没想到……
盛志明眼神暗了暗，搓了搓手指，淡淡地道：“老二去世后，阿父与爹亲太过思念，搬去那边住过一段时间，或许给济远留下了什么。”
戴慧明恍然大悟：“是了！肯定是他们！公公以前最拿手的便是烧鸡和烤鸭，那傻子就这么巧偏偏也是做的鸭货，肯定是公公在老二的屋子里留下了菜谱给他们！”
说到这里，戴慧明越发气愤：“公公怎么能偏心到这个地步！明明给他们养老的是我们，可他却把什么好东西都偷偷留给老二家的！他们怎么能这样！”
“……”盛志明没说话，显然也同意自家夫郎的话，虽说那手艺是他自己不要学的，可若是阿父将菜谱留给他，他也能将这些卖给别人或是当做人情送人，这样他的族长之路也能走的更顺。
可现在，阿父却宁愿将菜谱留给一个傻子，这叫他如何能甘心？早知如此，他就该任那两个老东西烂在老二家也不给他们送终！
“现在可怎么办？”戴慧明不知道那手艺是自家的时候就已经很生气了，这会儿更是觉得他们被盛济远家占去了天大的便宜，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走动，焦躁地道，“难道就这么任他们拿着咱们家的东西赚钱吗？”
盛志明脸上透着股冷意，淡淡地道：“明日我先去找村长探探风，若真是阿父留下的，那菜谱，自然也该有我的份。”
于情于理，他才是给二老送终的人，按照向才村的规矩，二老的东西应当也是由他继承。
盛济远和许瑞玉暂且还不知道隔壁屋已经惦记上他们的鸭货配方了，隔日依旧是一大早便做了满满两大锅鸭货。
其实盛济远原本还是想少做一些，早点卖完早点回家的。
可许瑞玉在看到了昨天大排长队的人群之后说什么也不同意了，想着要多做点多挣点儿钱。
而且卤味的制作还算简单，他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了，便想着让盛济远多睡会儿，他自己早点起来炖煮。
盛济远是个疼媳妇儿的，哪里舍得让自家夫郎一个人干活儿，于是，结果就是两人做了比大集那日还多的量，因为量太大，今日便直接包下了杜三升的牛车。
不过倒是也不愁卖，昨日已经有好几个提前预定了多少，他估摸着今日多卖一会儿，应当也是能卖掉的。
许瑞玉也是这么想的，到了摊位点便开始积极地叫卖，事实也确实和他们想的差不多，没过一会儿，小小的摊位前又开始排起了长队。
“给我来一根鸭脖一个鸭头，我就着面条吃。”有这种嫌弃面条素，早上就想来点肉的。
“稍等！”
“给我来两斤鸭货，你看着搭配，快点！我家老爷正等着呢。”有这种不差钱的，一上来就是论斤买。
“好嘞！”
……
这才第三天，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正是大家图新鲜的时候，虽然两人准备的量足，卖的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慢。
两个人忙活了大半天，连午饭都忙的没顾得上吃，一直到未时末，才堪堪将这一堆鸭货卖完了，虽是累得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可许瑞玉脸上却盛满了笑容。
盛济远瞅着这小财迷的模样，伸出手给对方锤了捶腰，又好笑又无奈地道：“累成这样还笑得这么开心，你是小傻子吗？”
“我高兴嘛！”许瑞玉感受到自家夫君在捏自己的腰，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随后又“嘿嘿”地笑着凑过来：“济远，你知道我们今天赚了多少吗？”
“嗯，让我猜猜……”盛济远配合地思索片刻，随后报出一个数字：“五钱？”
“唔，不对。”许瑞玉忍住笑，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那是四钱？”
“不对不对！”
“那是……”
“是一两银子！”许瑞玉憋不住了，没等盛济远再猜就傻兮兮地报出了正确答案，“我粗粗算了一下，咱们今天足足有一两进账哩！”比大集那天还多！
“嗯。”盛济远轻笑出声，点点头，摸了摸许瑞玉的脑袋柔声道：“我家瑞玉真厉害。”
许瑞玉的脸又红了，小声地嘟囔：“明明就是你厉害。”像鸭货这样成本低又好吃的吃食，也就只有自家夫君能想出来了。
“那是我们两个都厉害。”盛济远非常给自家夫郎面子，闻言从善如流地改口。
“……”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两位。”就在小夫夫甜蜜互夸的是时候，一道特别没有眼力见儿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咳。”盛济远瞧着被这声音吓得跳出去两步的许瑞玉，轻笑了笑，这才转头看向来人，淡淡地道：“抱歉，今日的鸭货已经卖完了。”
然而来人却并非是来卖鸭货的，闻言只是淡笑着道：“我知道，在下乃是鸿运客栈的掌柜姚红平，此来是有一笔生意想找二位商谈。”
盛济远与许瑞玉对视一眼，而后问道：“不知姚公子想谈什么生意？”
姚红平笑了笑，热情地道：“我观两位忙了大半天，应当还有用饭，不如到我的客栈一聚，咱们边吃边谈。”
许瑞玉刚想说不用，然而下一秒自己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咚”叫出了声：“……”
盛济远轻笑出声，在看到自家夫郎脸埋得快要钻到地缝里时又收住了，假装是自己的肚子叫的一般摸了摸肚子，一本正经地看向姚红平：“姚公子不说，我都没发现，确实是有些饿了，烦请公子带路。”
许瑞玉：“……”更丢人了。
姚红平看破不说破，笑着点了点头：“两位请。”
鸿运客栈说是新开的客栈，其实还并未开始营业，据说客栈东家挑了个好日子，下月初二正式开业。
盛济远对黄历没有研究，闻言自然不会发表什么意见。
姚红平也很是慷慨，上的都是客栈的招牌菜：红烧肉，鲜虾蹄子脍，蛤蜊蒸蛋加一道菌子炒青菜，另外还上了一壶酒。
姚红平给盛济远斟上一杯酒，随后举杯敬酒，笑着道：“今日这生意，无论成与不成都算我的账上，二位请不要客气，随意吃喝。
若是对我这菜有什么建议，也请不吝赐教。”
“姚公子客气。”这姚红平全程都客气周到，盛济远自然也不会冷脸相迎，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一干二净。
“盛公子爽快！”姚红平见状笑了笑，继续拉关系道，“不瞒二位，其实我与向才村的盛屠户家两位兄弟颇有些交情。
昨日去往村里与他俩喝酒，有幸尝过了两位热卖的那种鸭货。不得不说，这鸭货配酒，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许瑞玉诧异地看了姚红平一眼，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家夫君的袖子，不着痕迹和盛济远挤了挤眼睛，原来他就是昨日去赵叔么家喝酒的朋友之一啦。
盛济远自是听自家夫郎说起过此时，这会儿便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阿叔的朋友，昨日我夫郎遇见了赵叔么，还曾提起过阁下，倒是缘分了。”
“的确是有缘，正巧在我家客栈开业之际吃到了你家的鸭货。”姚红平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终于不再拐弯抹角，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今日特意约见二位，便是想问一问，二位的那鸭货配方，可愿出售？我愿出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的价格不算太高，以他们家鸭货目前的畅销程度，不到两个月便能赚回来了。
不过这卤味的配方并不算太难，厨子的味觉大多敏感，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多半就能破解出完全的秘方了。也因此，这二十两的价格，定得也并非不合理。
也就是鸿运客栈即将开业，想要在自己的招牌菜中再加上一个噱头，这才找到了盛济远想要尽快得到配方，否则他们完全可以买些鸭货回去让主厨自行研究。
盛济远在心中暗自琢磨了一番，随后淡定地道：“三十两。”
姚红平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见盛济远又紧接着道：“你先别忙着砍价，且听我说，三十两银子卖与你，这配方我不会再卖与第二家，当然我自己家摆摊不算在内。
你是客栈掌柜，自然能尝出这卤味的制作难度不大，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它的配方短时间内不会被轻易破解。
您是大酒楼，只要抓住时机，三十两银子，不到一个月便能回本。”
姚红平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道：“若真如你所言，短期内不会有第二家酒楼做这相同的卤味，三十两银子倒也公道，只是，你如何能保证？”
盛济远微微笑了笑：“姚公子只需看过配方便可知晓。”
说完，便向姚红平借了些纸笔，也不藏私，直接写下了鸭货配方，虽都是些寻常的步骤，但其中有几味大料 ，类似桂皮，这时候并非是作为烧菜的材料，而是在药铺里才能买到。
姚红平当即恍然大悟，欣赏地看向盛济远：“成交！”
这几味调料确实意想不到，纵使其他客栈的主厨味觉灵敏，可要勘破这其中的诀窍，定要多花些时日。
“……”不会喝酒的许瑞玉一直默默地吃着菜，这会儿见自家夫君就这么顺利地谈成了一笔三十两的大生意，整个人都懵懵的了，刚刚……是有发生了什么吗？
盛济远倒是依旧淡定如初，仿佛完全没把方才的三十两放在眼里，还在慢条斯理地给自家夫郎夹菜，温柔体贴地道：“这红烧肉不错，瑞玉，吃菜。”
许瑞玉：“……哦。”不管啦，他夫君厉害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嘛，现在只不过是更厉害了一点而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姚红平倒是在心中对盛济远又高看了几分，据他所了解到的，这两人的家境应当不是很好。
可盛济远却能在这么一笔进账前处变不惊，还反过来与他谈条件，足以证明这人的头脑与心态皆为上佳，这样的人，纵使现在声名不显，迟早也会有所成就。
还好许瑞玉不知道姚红平此时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激动地告诉他，什么叫英雄所见略同。
此时的许瑞玉，在盛济远不停地投喂下，终于不出意外地吃撑了：“……”
好在盛济远已经与姚红平谈成了交易，签下了不卖给第二人的协议，拿到了银子，可以带着自家夫郎去消食了。
“我们去成衣店看看吧，给你买两件衣裳。”盛济远是个向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如今终于有了一笔大收入，自然就不愿委屈自家夫郎了。
“别！”许瑞玉闻言连忙拉住了对方，见盛济远一副一定要给自己买衣服的模样，只好将拒绝的话吞回去，改口道，“我们买两匹布，我会做，我们回家自己做，咱俩一人两件，好不好？”
“那成。”盛济远倒也不是非要买成衣，而且小夫郎昨日才去听了制衣课，肯定挺想实际操作一番的，做夫君的当然不能拒绝啦。
许瑞玉出嫁的时候条件有限，许宁给他的那两匹布质感粗糙，他原是打算着给自己用，今日在布匹店买的好料子便给夫君做。
谁料盛济远拿了一匹藏青色的布，另一匹却那儿了哥儿中比较受欢迎的浅蓝色，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特别严肃地指着浅蓝色的布道：“这匹给你做，另一匹给我做，你穿浅蓝色好看。”
“……好。”拗不过自己夫君好意的许瑞玉只得同意。
买完了布匹的两人也没有乱花钱，直奔屠户那边买明日要做的鸭货，许瑞玉还有些担心地道：“等到客栈开业，我们的鸭货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盛济远也没有隐瞒，实事求是地道：“多少会有一些，不过客栈的鸭货定价肯定是会贵一些，客栈的客人与我们的客源也不算重合，影响应当不大。
不过，我们的生意这么好，以后难免会有跟风的卤味摊贩，会分掉一些客源也是正常的。”
许瑞玉刚刚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而后想了想又恢复了乐观的心态，信心十足地道：“没关系，我们的定价本就不高，做的也好吃，就算有同行也不怕。”
总归现在家里又多了三十两的积蓄，一些之前分家的时候短缺的物什也可以慢慢添补，只要不碰到什么突发的天灾人祸，问题不大。
等他们再多攒一些，也可以买几亩地，到时候，就算不做卤味，多谢田地傍身，也能过得不错了。
就在夫夫俩高高兴兴地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赶车回家的时候，却不知，家里已经有几位不速之客正等着他们了。
盛志明今日一大早就去了村长家，也没和村长卖关子，直接道明了来意。
村长作为村里的管事人，对村中的大事小事都是知道的，自然也听说了盛济远家在城中卖卤味鸭货很是红火的消息。
虽然对盛济远那对小夫夫先后两次抹了自己的面子很是不爽，但是这人家做生意有了起色，他也不可能有什么意见，只是听过就过了。
谁成想盛志明竟然会为了这事儿来找自己。
“你是说，济远家的那卤味方子，实则是盛老爷子留下的？”村长皱了皱眉，狐疑地道：“这事儿你能确定吗？”
上次他去到盛志明家主持分家，结果在两位族长面前丢了大脸就已经很不高兴了，要不是他还想着让自家小哥儿嫁与盛子瑜，他都不想再搭理这两家人了。
这次盛志明又为了他那大侄子的事情来找自己，说实话，他可没听过盛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做过什么卤味鸭货的吃食。
虽说盛老爷子的确是个厨子，可烧鸡和卤味，那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他虽没下过厨，但是这点儿常识还是知道的。
然而盛志明却不这么想，笃定了那配方是传自他父亲：“许家一穷二白，济远又是多年的傻子，除了我父亲传承，他们能从哪里得到这样厉害的配方？”
这话倒也说的没错……村长实在是不大想管他们家的破事儿了，便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就算如你所说，这配方是老爷子留下，可济远也是你盛家人，得了配方无可厚非，你待如何？”
盛志明沉声道：“我父亲生前曾说过要将他的手艺传于我，只是后来他年迈多病，便未能如愿，如今若是盛济远找到了父亲的菜谱，还望他能将菜谱共享于我，圆了父亲的遗憾。”
至于没有传手艺纯粹是自己不愿意这种事情，便不用说了。他现在反悔了，与其便宜了盛济远和他夫郎，他还不如拿着菜谱卖给别人。
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