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路遇盛屠户
盛济远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模样，村长一时间分不出对方说出让“族长推选”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
诚然，他一开始委派钱鑫在杂姓村给他管事儿的事情，的确有些不合规矩，但是他也只是懒得来这乱糟糟的地方，想找个人帮自己传达传达上边儿的命令。
谁知钱鑫这老混蛋居然擅自做主，就在杂姓村里到处说自己是被他指派的代村长了，气得他，偏生后来钱鑫又塞了不少好处给他，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别人揪了自己的错处，便帮着善了后。
这么多年过去，一直相安无事，他都快忘了这茬儿了，谁想这时候却出了岔子，还是被个傻子提了出来。
村长心里头有些打鼓，许瑞玉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顺着盛济远的话理直气壮地道：
“我夫君说得对！村长，等罢了钱鑫的代村长之位，到时候还请村长和两位族长再行商量推选，挑出一个更适合管理村子的人。”
村长：“……”就是说，你是怎么从“族长推选”仅四个字中完美解读盛济远的意思的？还有，我有说罢免钱鑫的职位吗？这就考虑之后的事情了？
显然钱鑫也是这么想的，当即就捂着胸口，一副气到快吐血的模样，颤颤巍巍地指着许瑞玉吼道：“你住嘴！村长都没发话，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你……”
“好了！”村长拉长了一张脸直接打断了钱鑫，出口的话却是真的伤到了他的心，“许家哥儿说的不错，你连事情都没搞清楚，随随便便就要将人沉塘，办事如此糊涂，确实不适合再管着村子里的事。”
钱鑫立时便傻眼了，怎么都没想到村长这就翻脸不认人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村长！您不能这样啊，我们说好的，而且今年我还给了你……”
“给了什么？”村长冷冷地瞪着他，那目光仿佛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钱鑫一瞬间噤了声，后背已经浸出了冷汗，是了，他现在住嘴还能活命，可若是贿赂村长的事情暴露，那才是真的没有活路可言了……
只是他经营多年，让他每年在杂姓村这种贫苦之地都能将兜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职位，终究是没了。
一想到这里，钱鑫的心就一阵绞痛，而后又想到造成这事儿的罪魁祸首，狠狠地瞪了眼还躺在地上的孙超，若非这家伙管不住自己的色心，何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孙超也是整个人都傻了，也不敢再嚎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调戏个以前杂姓村里谁都能欺负的小哥儿，居然害得他的村长靠山就这么塌了？那他的仇可怎么办？还能报吗？
显然是不能的。
更甚至被村长集结来的汉子们，里面除了经常和孙超一块儿鬼混的，其他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不顾钱鑫的脸色，高喊起来：“太好了！我们没有村长了！没有村长了！”
“你，你们……”钱鑫气得脸都紫了，捂着胸口一口气没喘上来，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老爷！”
“父亲！”
钱鑫的家人吓了一跳，立时上前托住钱鑫，原本还忿忿地抬起头想找人算账，结果看着这么多汉子都一脸漠然地盯着自己家，连忙抬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压在头顶的山终于挪开了，众人一时间激动不已，先前去请村长过来的那个汉子还一脸兴奋地追问村长：“村长，那我们杂姓村以后还会选代村长吗？怎么选？是族老他们决定吗？”
“……”村长抽了抽嘴角，敷衍地道：“这事儿等我和族长商议之后再说。”
他也是没想到钱鑫这个代村长竟然能当得如此不得人心，可见平时是干了多少黑心事。
想到这里，他就气得想追上去把钱鑫再臭骂两顿。
他当了向才村这么多年的村长，尚且遇事还要听取大家的意见，征求两位族长的同意，而这家伙，才干了几年，就已经把全村的人都给得罪遍了。
还好他及时罢了这家伙的位置，否则日后还不知道会给自己捅多少篓子。
今日早上起来眼皮子就一直在跳，果然没什么好事，村长按了按眉心，没好气地道：“好了，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我便先回去了。
近日正是农忙的时候，你们没事就去田地里多忙活忙活，省得秋税交不上，到时候又求爹告娘的。”
冷声警告了一番，村长就忙不停地离开了，似乎是生怕再待一会儿 ，今天的霉运就要更多了。
村长都走了，钱鑫也失去了号令村里人的权力，一众汉子自然也一窝蜂地散了，就连孙超以往的那些狐朋狗友包括先前和他一块儿打算调戏许瑞玉的两个汉子也没留下。
没办法，向才村的懒汉多的是欺软怕硬之辈，那许瑞玉的正牌夫君还在这儿呢，而且那人还不傻了，又是向才村盛家的人，他们脑子抽了也会去和他们对着干呢。
独留下孙超的父亲守着自家儿子傻眼了，哆嗦着嘴唇，气得直颤：“难道我儿被人打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你们，你们回来！”
盛济远顿了顿，也不想这么个晦气东西赖在自家夫郎家里不走，便叫住了正缩着脖子准备开溜的先前和孙超一伙儿的那个男人，凉凉地道：“你过来。”
“……干，干什么？”那人停在原地不动，紧张地看着盛济远道。
他今天可没出口调戏许瑞玉，虽然这么想来着，但是也不是还没付诸行动吗？这盛济远不至于这么凶残吧？
好在盛济远只是指着地上一脸不甘心的孙超，淡淡地道：“是你把他抬过来的吧，那就烦请你再把他拖走。”
“……好，好的。”
孙超气得简直想呕血，被抬走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挣扎着想要去挠盛济远，一面还吼叫着：“我不走！你们都不帮我，我自己来！我要废了他！废了他！”
“……”
无能狂怒的闲杂人等终于离开，原本紧绷着一根弦的许家人终于放松下来。
许瑞玉的两个弟弟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这会儿见危险解除，便一脸好奇地看向盛济远。
许瑞玉生怕自家爹亲和舅舅因为此事对自家夫君有什么看法，连忙给盛济远说好话：“爹亲舅舅，你们看，我就说济远很厉害的！”
“……”确实是厉害……过头了些。
许清华抹了把脸，叹了口气对着众人道：“先进屋再说吧。”
两个弟弟回来的晚，没看到一开始惊心动魄的场景，只知道因为这个新来的哥夫，以后孙超那群家伙大概再也不能作威作福了，一想到这里便对盛济远崇拜得紧，都不用许清华吩咐，便一口一个“哥夫”叫得可亲热了。
“哥夫，你再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一招制服孙超的？”小弟许瑞诚只要一想到孙超躺在地上惨叫的样子就乐得合不拢嘴，那家伙以前欺负瑞玉哥哥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可算得到报应了。
“对对对，你快给我们讲讲。”二弟许瑞忠也是一脸激动，两人都是还都是热血的年纪，听到这种一朝制服恶霸的桥段就忍不住兴奋，恨不能自己就在现场。
“好了！”许清华瞪了两个小少年一眼，没好气地道：“方才那么一番对峙，你哥夫定然也累了，你们两个，先让他休息休息，别闹他了。”
“哦……”两个小少年顿时失落不已。
然而许瑞玉却还在兴奋头上，忙凑过去拍拍两个弟弟的肩膀，一脸自豪地道：“我不累，我和你们讲！”
“好！”
许清华：“……”行吧，他老了，让他们小年轻去闹腾吧。
三个半大的少年得了家长的允许高高兴兴地躲到一边去叽叽喳喳，盛济远见许瑞玉说到兴奋处还时不时地用手比划两下，忍不住轻笑出声。
许宁原本很多年不见外人，今日不仅一下子见了这么多，还经历了这么一遭，按道理将应该吓得不轻的，可是这会儿看到盛济远专注地望着自家哥儿的眼神，心里一下就安稳了。
他想，他的哥儿，以后也有人宠着护着了。
“意哥儿还在房里呢，这么久没人管他定然饿坏了，我去给弄一点米糊给他喝。”许宁压下心中的酸楚和高兴，对着两人点点头，又对着盛济远笑了笑，这才去了厨房。
两个舅夫郎也高兴地和盛济远打了招呼，又回房间看了眼小哥儿，便去厨房忙活了。
今日小瑞玉带着夫君第一次上门，他们家虽然贫穷，却也不能显得太寒酸了，刚刚这一顿心惊肉跳的，大家都受了惊吓，今日便吃顿好的好好补一补。
许清华看着忙忙碌碌又热热闹闹的众人，心底一阵欣慰，记忆中，他好像好久都没有见大家这么开心过了。
“坐吧。”许清华招呼盛济远坐下，有些感叹地道：“钱鑫一直对我们家多有刁难，今日能让他吃那么大一个闷亏，还要多谢你了。”
“本就是我闯下的祸。”盛济远摇了摇头，主动给许清华续上一杯茶，接着道：“况且，一家人又何须言谢。”
“哈哈！”许清华爽朗一笑，拍拍盛济远的肩膀道，“你小子是真会说话，难怪将我家瑞玉那个小机灵鬼给哄得一愣一愣的。”
盛济远：“……”他这小舅子，说话也是挺不拘小节的。
……
被哄得一愣一愣的许瑞玉可不知道自家小舅是怎么打趣自己的，这会儿正手舞足蹈地和两个弟弟展示自家夫君的风姿呢，笔直地踹出去一脚，一本正经地道：“他当时就这样，一脚，正踹中孙超那不堪一击的地方……”
两个弟弟顿时吓得屁股一紧，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长呼一口气齐声道：“哥夫实乃狠人也。”
许瑞玉双手叉腰，翘起鼻尖一脸骄傲地道：“那是！”
“……”
“叩叩叩！”就在许瑞玉说的兴起之际，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
许瑞玉一愣，便和两个弟弟一块儿跑去开门，门外站着几个方才和钱鑫一块儿围堵他家的汉子，此时正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你们又来干什么？”许瑞玉和两个弟弟顿时一脸警惕地看向来人。
几个汉子涨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地道：“以前的事对不住，今日，今日多谢你们把钱鑫赶下了村长的位置，我们先走了。”
说完，似乎是没脸再待下去，几个汉子把手里带着的瓜果放下，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许瑞玉怔了怔，长久以来，他与爹亲一直受着杂姓村的冷脸与嘲讽，这还是第一次，收到来自村里人的礼物。
“怎么了？谁来了？”许清华听到动静也和盛济远一块儿走了出来。
许瑞玉将方才的事说了，许清华也愣了一会儿，看了看地上的瓜果，叹了口气道：“罢了，把东西拿进来吧，你们吃过了饭就回村里，杂姓村的事自有我和你大舅处理。”
曾经的嘲讽和落井下石是真的，今日的感激也是真的，只能说，人性的复杂很难用善与恶来概括，很多事，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盛济远与许瑞玉在许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又被两个舅爹塞了一堆的蔬菜瓜果，这才手牵着手回了村子。
许瑞玉琢磨着以后的生计，思索着道：“我明日再去山上采些果子和菌子，每年就是这些日子的果子最是新鲜，能卖上价钱，过了这阵儿就没了。”
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际，等这两天卖完果子，再把稻壳去了，没什么其他事情，他还是去地主家打工吧。
只要坚持过今年就好，过了今年，秋税和人头税都交过，济远身体也好了，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赚钱多。
盛济远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余光却见到前方盛屠户领着个大皮袋子出来，袋子里还露出三根长长的血淋淋的鸭脖子，还未来得及思考便上前拦住了人。
“济远？”盛屠户正准备将今日宰杀家禽家畜多余的部位拿到垃圾堆埋了，就见面前走过来一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谁，有些诧异地道，“怎么了？”
他也听说了济远小子神智转好的事情，只是不知这孩子好到了什么程度，因而也就不知对方拦住自己呢，是又犯傻病了，还是真的有事。
盛济远却是指着盛屠户的袋子，转头看向许瑞玉：“夫郎，想要。”
“……”盛屠户向来凶煞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看向许瑞玉打趣儿道：“这小子看来是谗肉了，不过这些东西可不好吃，正好我屋里还留了俩蹄髈，你俩带回去吃吧。”
向才村的村民大多日子过得都不错，像是鸭血鸭胗这种东西或许还会留着，鸭脖鸭头这种看着就让人害怕的部位是决计不会吃的。
有些人家忌讳多，不愿家里沾血，平日里杀个鸡鸭什么的也会找盛屠户帮忙，能吃的都带走了，这种不能吃的，盛屠户都是每天收集了扔到很远的地方埋了的。
许瑞玉还未说话，盛济远却像是铁了心一般，固执地指着袋子道：“买它。”
“……”许瑞玉虽不知盛济远为什么非要这看起来就很可怕的袋子，却还是无条件地相信自家夫君，乖巧地看向盛屠户道：
“阿伯，你把这袋子的肉卖给我吧，我看里面还有两个大骨头，也能炖汤的。”
“……”盛屠户家里也有个小哥儿，这会儿瞧着许瑞玉乖乖巧巧一脸期待的模样，实在没忍心说出拒绝的话，便将袋子递过去，无奈地道：
“本就打算扔掉的，卖什么卖，你都拿走吧，帮我处理掉就行。”
许瑞玉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道：“那谢谢阿伯，等我把肉处理了就把袋子拿回来还你。”
说着，又从箩筐掏出两根大大的笋瓜递过去，笑着道：“这是我舅舅家里种的，阿伯你拿回去尝尝。”
“你这小哥儿，行，那我收了。”盛屠户笑了笑便收下瓜离开了。
许瑞玉等到人离开，才皱着一张小脸，苦巴巴地道：“济远，你，你该不会真想吃这鸭脖吧？”
他家里不像向才村的村民那般富庶，小时候也是吃过鸭脖鸡脖子的，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难吃，没有肉还全是骨头，有时候还能吃到一嘴的毛。
盛济远瞅着他一脸纠结的模样，轻笑着刮了刮许瑞玉的鼻子，神秘兮兮地道：“回去给你做个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