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许家
杂姓村的懒汉懒哥儿不少,大约是分到的田地少,又来自外地,找不到别的生计,便整日里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地能过一天是一天。
以前这里还出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二流子,弄得隔壁好几个村联合起来抵制,后来官府整顿了一番,抓走好几个人,这才稍微安稳下来。
现下正是农忙的时候,杂姓村好多哥儿汉子却并不在田里,反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散漫地聊天休息,这会儿却见一向没人来的村子,走进来两个人。
个子高高的那个汉子,一只手里拎着一只正蹦跶挣扎的老母鸡,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个篮子,用一块布遮着,不知里面有些什么。
另一个个子矮些的小哥儿背上背着个箩筐,应当也放着些东西,然而重点并不是这个,而是,这背着箩筐的小哥儿,可不就是前些日子从他们杂姓村嫁到向才村的那个许家哥儿吗?
虽是嫁到了向才村的大姓氏盛家,可却没几个羡慕他的哥儿,谁不知道他嫁的汉子就是向才村那个出了名的大傻子?
纵使脱离了他们杂姓村,可跟了个傻子,以后的日子怕是还不如他们杂姓村哩!
虽说如此,已经觊觎了许瑞玉好久的几个懒汉和老光棍儿却是气坏了,只觉得这许家哥儿如此不识抬举,宁愿嫁给一个傻子当夫郎,也不愿意跟着他们过日子,可不就是嫌弃他们连傻子都不如吗?
几个懒汉都是死要面子的德性,既觉得被许瑞玉下了面子,自然不会就此罢休,还想着在他成亲之前找个时间好好欺负戏弄一番。
反正许家的名声也臭,那小哥儿纵使受了欺负也没人会站在他那一边。
谁知许瑞玉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他们不怀好意,直到成亲当天都一直缩在家里没有出门,他们自然也没有得逞,憋了一肚子气,又在村里狠狠造谣了一番才肯罢休。
此时三个懒汉就靠在村口,磕着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瓜子打牙祭,瞧见许家哥儿走进来,其中一个叫孙超的顿时眼睛都直了,激动地道:“这不是许瑞玉吗?这小浪,货居然还敢回来?”
另一个懒汉到底比他有些脑子,看到许瑞玉皱了皱眉道:“他身边那汉子是谁?”
孙超不以为意,嗤笑一声道:“还能是谁,指不定是从哪儿勾搭到的男人呗,还当他有多清高呢,原来是早就打定主意去上面的村子里勾人了,这才瞧不上我们呢!”
至于那汉子会不会就是许瑞玉嫁的那个傻子这种可能,孙超自命不凡,只恨不能这个看不上自己的哥儿嫁给一个又矮又丑又秃,一无是处的傻子才能解气,是绝对不会接受许瑞玉有那个运气嫁给这样高挑英俊的男人的。
说完,孙超便站起身,带着一股油腻的表情走到许瑞玉面前拦住两人,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好久不见,还以为你傍上了向才村的傻子不回来了呢!怎么,这是那傻子满足不了你,终于想起哥哥们了?”
许瑞玉沉下脸,下意识挡在盛济远身前,冷声道:“让开。”
盛济远:“……”他是显得有多弱,才会让自家夫郎在被欺负的时候,还想着把他护在身后……
“这好不容易才蹲到了你,你说我们会不会让?”孙超露出yin邪的笑容,还故意朝许瑞玉的方向凑了凑。
然而,还没等孙超做出更让人厌恶的动作,前面那道一直没说话的身影陡然将许瑞玉拉到身后,趁着孙超还没反应过来,一拳便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啊——!”孙超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刚要发怒,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下方传来,当即滚倒在地上,哭喊地撕心裂肺。
另两个慢了两步的懒汉顿时一阵心悸,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盛济远,这,这是哪里来的狠人?
盛济远慢悠悠地收回腿,他在现代也是摸爬打滚过来的,没少和人干架,打架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准狠,从不拖泥带水。
况且眼前这个东西,让他当个男人也只会祸害其他人,不如自己帮帮他,让他免了以后蹲大狱的命运。
大约是盛济远的动作太快,现场目睹一切的三人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许瑞玉先反应过来,连忙抓住盛济远的手,瞪了一眼地上还在嚎叫的孙超,有些紧张又有些后怕地道:
“是你言语辱我在先,我夫君才会动手,你自作自受,与我夫君无关。”
说完,许瑞玉便拉着盛济远迅速地离开,留下另外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迟疑地道:“他刚刚说……夫君?”
许瑞玉嫁的不是个傻子吗?刚刚那人,长得英俊斯文不说,还知道护着自家夫郎,打人的时候还能精准地找到对方的弱点的,这样一个出挑的男子,哪里像个傻子?
“……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去了许瑞玉家,先去找村长再说。”盛济远刚刚那一脚可没有留情,看孙超这模样,多半是废了。
这家伙虽不是个东西,却是孙家的独苗苗,还和他们杂姓村的代村长沾亲带故,否则也不可能整日里插科打诨还没人敢动他。
没想到这一次,却被一个外来人给废了,这事儿是肯定不能善了了。
两个慢了一步的懒汉连忙抬着孙超离开,这会儿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激动,庆幸的是被废的人不是他们,激动的却是,这回许瑞玉带来的人和村长结下了梁子,他们倒是要看看那小哥儿还能嚣张到几时!
许瑞玉自然知道孙超的身份,所以才急忙忙拉着盛济远离开,有些担心地道:“孙超的姐姐是村长的儿媳妇,你方才打了他,他肯定会找村长过来,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改日再来?”
盛济远皱了皱眉:“这里另外还有别的村长?”
据他所知,杂姓村虽然被这么叫,但其实也是向才村的一部分,只是向才村的人不愿意和他们混为一谈,才强烈要求把他们单分出去,但是官府只在向才村设了一个村长,理论上杂姓村的村长和他们应该是同一个。
“是大村长指派的代村长。”许瑞玉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杂姓村这个地方事儿多,又没有油水可捞,村长平时可不愿意过来,后来杂姓村的钱鑫心思活络,想办法笼络了村长,便得了个代村长的职位,平时可代表村长处理村内大小事务。
盛济远若有所思,随即淡笑一声:“那就不是什么村长了,就算是村长也无妨,为自己的夫郎出头天经地义,便是进了官府,过错方也不会是我们。”
不知是不是盛济远的神色太过淡定,原本还有些焦虑和担心的许瑞玉闻言也逐渐平静下来,也对,这事儿怎么说错也不在他们。
虽说盛济远下手狠了点,但是那也是孙超自找的,就算对簿公堂,他们也不怕。
“瑞玉!”就在许瑞玉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底气也冒上来的时候,一道声音响起,顿时又给吓了回去。
许瑞玉回过头看向出声的方向,看到来人急匆匆地跑来,缩着脖子讪讪地道:“小,小舅舅……”
许清华方才在远处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走近了才敢确定面前这人真的就是自己的小外甥,顿时红了眼眶,也不顾是不是在外面,快步上前拉住许瑞玉就是一阵拍,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我让你自作主张!让你不告诉我们!你是年纪大了可以为自己做主了,可曾想过你爹亲?可曾想过我们!”
许瑞玉看着急红眼的舅舅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不闪不避地任他拍打:“小舅舅,对不起……”
可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偷偷地找到戴慧明,嫁给盛济远,即使盛济远是个傻子。
今年他便过十七了,哥儿过了十七还不嫁人,人头税就会翻倍,家中欠下的债还未还完,小舅舅家中又刚添了丁,若是他不嫁人,今年的赋税指定是交不起的。
他偷听到两个弟弟已经打算去服徭役来顶税,弟弟们还小,若是被派到战场上,指不定就回不来了。
他是哥哥,怎么也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他们,机缘巧合之下得知戴慧明想为盛家的那个傻子找个不花钱的媳妇儿,没多考虑便找到戴慧明自己应下了。
因担心两个舅舅阻挠,这事儿他只告诉了爹亲,他爹亲知道他的脾性,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只得依了他。
最终,直到成亲当日,他小舅才知道自家一向乖巧的弟弟和外甥瞒着他们做了什么,可是木已成舟,除非他们想一家人被赶出村子,否则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许瑞玉嫁了传说中那个盛家的傻子。
那天之后,许清华几次想溜到上面村子里去看自家外甥,却又自责于是自己没用,才会让自家外甥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来为家中减轻负担,几番犹豫踌躇之下,没想到自家外甥竟然自己回来了。
“我真是……想打死你这个小混蛋!”许清华自然不可能真的用力,可却也想不出办法才能教训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哥儿,急得只能又拍了两下。
然而盛济远却不可能任由别人一直打自己的夫郎,即使不用力也不行,当下便挡在了许清华身前,严肃地道:“还请舅舅手下留情,莫要再打了。”
许清华:“……”这人谁啊?喊我舅舅,我哪来这么大一外甥?
许瑞玉终于得以从许清华的手中逃脱,麻溜儿地钻到盛济远背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脑袋看向许清华,小声道:“舅舅,他就是我夫君。济远,这是我小舅舅。”
盛济远从善如流地道:“小舅舅。”
“……”许清华木了片刻,才抹了把脸,背过身做出一派长辈的架势,严肃地道:“先回家再说。”
看来这段时间,自家小外甥应该经历了不少事情,原本还以为是嫁给了一个傻汉子,可如今看着盛济远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儿傻气?
这回趁许瑞玉回来,一定得仔仔细细地问清楚了,他这个做长辈的可不能再稀里糊涂了。
许家当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家里一共三个屋,连客厅都做成了一个房间,反正他们家也不会有旁人来拜访,总不能兄弟俩都娶了媳妇还睡在一个屋吧?
老大睡在客厅的房间,老二住在东间,许宁原本和许瑞玉住在西间,后来许瑞玉嫁人,便只剩了许宁一个人住。
许瑞玉刚进屋就忍不住往西屋瞄,小声地道:“爹亲在家吗?”
许清华瞅着许瑞玉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家里还能去哪儿?
行了,去看看他吧,这些日子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定然很担心你。”
正好,他也有些话,想与盛济远单独聊聊。
许瑞玉连忙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盛济远:“那我先去看看爹亲,一会儿再过来。”
盛济远点点头:“嗯,我就在这里等你,放心去吧。”
许瑞玉立时熟练地钻进了西屋,留下盛济远与许清华大眼瞪小眼,沉默地对视片刻。
最终,还是盛济远先打破了沉默,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对着许清华礼貌地道:“小舅舅安好,前些日子我摔伤了头,一直未曾大好,因而推迟了回门的日子,还请舅舅见谅。”
许清华看着地上被被绑住了脚还在活蹦乱跳的鸡,还有箩筐里的两条鱼,便知对方待自家外甥大约还是很重视的,因而也缓下了神色,道:“先坐吧。”
说完,又从屋里拿出两个杯子,一人倒了一杯水,淡笑着道:“家中没有茶沫,你二人走过来也不少路,这会儿当是渴了,先喝一点清水解解渴吧。”
“多谢小舅。”盛济远点点头。
许清华见盛济远不仅与传闻中的完全不符,甚至还透着几分君子气,心中已然起了几分欢喜,却还是端着姿态,面容严肃地道:“不知阁下可是向才村盛志明家中的侄子,盛济远?”
虽然知道自家外甥不会随便找个人骗他,可这人和传闻中的实在相差太大,还是先问清楚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