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d:努力到窒息却离散的我们(六)
第二天,工作开始。
他会将生命的火焰好好收起。
那些无论怎么钻研都不会有希望的工作,他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生命的火焰在其上。
师傅说他变了。
尚渡觉得自己没变,仅仅只是看清这里没有希望而已。
无论在哪里,他都将自己的意识沉进窒息的海底。
直到回到卧室的一刻,点上一根烟,摸到键盘的时刻才会觉得自己上岸。
呼吸着希望的空气,大脑格外地活跃。
父母问他一天天把自己闷在卧室做什么。
他说,我在写小说。
他们嘲笑着问道,那能挣钱吗?有才华的那么多。
他感觉自己的希望被扼杀,不禁恶言相向:
正因你们抱着这种想法,咱们家才这么穷。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没说过这么伤人的话,可他就是说出口了,没有感到任何悔恨。
他父母皱着眉头问道:你想挣那么多钱干什么?咱们家的钱不够你用吗?
他回应道:我要想买两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给霞诗依爸妈。
他父母嘲笑道:这话是谁说的?
尚渡没回。
他父母揣测道:要是没两套房子不嫁,咱们家还不娶了呢,好姑娘那么多。
尚渡忍不住说:是,好姑娘那么多,我偏偏就想娶那一个。
他父母说:你还年轻。
尚渡说:是,我还年轻,可若是年轻人都不敢拼一把,都懂事,咱们的楼永远不会比别人家的高。
他父母说:为什么非要跟别人比。
尚渡嗤笑道:你不和别人比,别人会来和你比,会来拆你的楼。
他父母说:你还年轻。
尚渡说:年轻就要有年轻的样子。
他父母说:算了,你写吧,别耽误工作就行。
尚渡说:不用你们操心。
他又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直到霞诗依打来电话。
对方的眼眶是红的,尚渡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
尚渡问她吃没吃饭,霞诗依说吃了。
尚渡说要挂电话,她说她想他,想和他聊会天。
尚渡说我现在要继续创作,若是不创作,我们的未来就没有希望。
霞诗依没再说什么,挂断电话。
就像霞诗依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尚渡也不知道霞诗依在自己的时间经历了什么。
创作的尽头是睡觉,算是回血。
天明,尚渡会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起床,吃掉已经准备好的早餐,理所当然一样洗了把脸走出家门。
去结束完全没有实感的工作,窒息。
回家。
摸上键盘。
重新复活。
偶尔在夜里会被叫到黑色巨兽里。
一次比一次厌恶,因为那不会给他带来希望的砖块,只会让他的肉体渐渐腐朽。
即使如此,他还是强忍着恶心继续着工作,每天都在反复描着一条相同的线。
所过的每一秒都是在向着终点接近,能看到的未来在眼前不断吸引着他进行着完全超乎正常人能够忍受的工作。
如果说996算是压榨的话,尚渡已经是把自己放进搅拌机里挤出所有水,世界上最狠心的资本家都没有尚渡自己的大脑狠心。
他是无比贪婪的人。
他从不休息,用尽所有的时间去追逐自己的希望,烟瘾越来越大,咳嗽成了病。
模样渐渐有些不像自己了。
父母发现他在抽烟,让他别抽了,把他的烟扔了。
尚渡觉得最近咳嗽得厉害,于是也想换换提神的方法。
直到爷爷的突然去世,尚渡的烟瘾在那一天完全爆发。
他无法接受每次坐在小河旁喝酒的爷爷离开自己,那见自己只会乐呵呵地笑,带自己去河边捉鱼,见面就要给自己做红烧肉的爷爷,成为了他生命里的遗迹。
他忏悔自己没能在最近在家的日子,多去看看他。
他曾说长大了以后要给他买酒,做红烧肉。
可他现在能挣很多的钱却没有做到。
这样的悔恨深深刻在了心头,永远无法抹去,可他必须要去追逐缥缈的希望。
夜里坐在爷爷的灵堂前,尚渡烟一根接着一根。
他的父母见到他的悲伤没有再管他。
这是尚渡在这世界最重要的亲人。
眼泪早就流干了,可只要喝上一口水,眼泪还是会流下来,身体的每一丝水分都化作悲伤。
他像没有魂魄的尸体一样陪着爷爷走完最后一程。
悲伤后的第二天,他继续将自己闷在家进行创作,那些苦痛的记忆都成了他的动力。
照常上班,在尘雾里挤干自己的汗水。
霞诗依打来电话安慰他。
尚渡还能带起笑容,此时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其实有些不像是人,已经变成被梦驱动的怪物。
他只知道继续向前。
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问题,心脏会疼,腰和胳膊也会疼。
尚渡不想去医院,因为那会占用一天的时间,失去一天的时间对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因为年轻很短,灵魂即将凋零,他必须前进。
病态的想法支撑尚渡燃烧自己尽情追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