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d:努力到窒息却离散的我们(七)
不知道在哪一天,黑色巨兽停工了。
他觉得自己的时间更多了。
可接着就赶上减员,年轻的他不在减员之列,他的师傅带着三十万离开了岗位,和他一同走的还有一些老家伙。
多出数倍的工作压在尚渡的肩膀,让他感到有些窒息,时不时还会看到那白净同事的脸,他现在已经算是他的领导。
这份工作已然没有希望,只有恐怖的未来。
听着那半老不老的同事说,以前这真是一份好工作,真是苦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没赶上好时候。
尚渡面对着一切没有任何怨言,即使精神会备受煎熬。
下班后明明累到不想动脑子,但不动脑子的话会无法呼吸。
那种难忍的窒息感会让他无法入睡。
如地震般到来的一切,仍旧没有将他摧毁,即使他每天已经仅仅只有不到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虽然还活着,但他变得极其易怒。
这并非是他疯了,仅仅是他的激素出现紊乱,抑郁症患者会失去生的希望并非是思想出现问题,而是生理出现问题。
这是一样的问题。
从不出口的恶言经常在心头酝酿。
但他还是极力隐忍。
即使父母说他的头发又长了,把他的头发全部剪光,也没有说什么。
即使霞诗依总是打电话来,让他别抽烟,让他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和你好了。
尚渡没有生气。
虽然内心极其反感霞诗依对自己的控制,但他还是笑脸相迎。
霞诗依想和他煲电话粥,他会笑脸相迎,说自己没有时间。
她说我们一周就打了三通电话,说了三句晚安。
那时的霞诗依以为他是在记恨自己的父母。
这些矛盾一旦没说出口,就会加深,以为尚渡是在恨着什么。
可尚渡现在仅仅是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怪物。
他向她道歉,却在内心反抗那些影响自己追逐希望的声音。
他的眼中不知何时起只剩那扭曲的希望,为了达成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抛弃。
亲情,爱情,友情。
这些眼前的短暂的感情,远不如远方的希望重要。
到达那个未来,他就能将他们永远留在自己的世界,这便是驱动尚渡活下去的念头。
可不知从何时起。
他变了,看到的家不再是家而是牢笼。
他听到霞诗依对自己的爱觉得是难以理解的束缚。
为什么霞诗依要阻挠他,明明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未来。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某一天,霞诗依让他去歇歇,你的气色太差了。
尚渡嘴上说是,然后继续去工作。
霞诗依很快又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休息。
尚渡说马上就睡。
霞诗依接着又打来电话。
尚渡被吵的烦了,将霞诗依的电话挂断,手机关机。
他现在不能休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们反复吵,吵的没完,经常会冷战。
直到有一天。
霞诗依深夜打来电话,说她那边停电了,害怕。
尚渡心里最柔软的一角被揭起,立刻接起电话安慰他,并没有挂断电话,陪她一起。
他在电话里啪啦啪啦打着字,这打字的声音却触怒了霞诗依。
霞诗依让他停下,和她聊聊天。
她聊着他们在小渔村里最有趣的往事,时不时让尚渡说说那天的事。
尚渡一开始还会说,但很快就失去了注意力,未来远比过去更重要。
霞诗依真的恼了。
那控制欲让尚渡觉得不可理喻,我明明是在为了你,为什么要控制我,明明这又不耽误。
他们大吵一架。
尚渡不以为然。
最近总吵架。
直到手机的屏幕亮起。
霞诗依发来了消息。
我们分手吧。
我不喜欢现在的你。
“嗡~~”
时间在这一刻忽然慢了下来。
周围很静,只有大脑里的嗡鸣。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丰富多彩,尚渡能看到台灯的光芒里漂浮的灰尘,能看到手机荧幕倒映着的自己的脸。
父亲的鼾声早就响起,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原来他现在在家,他不由地感叹。
这头由希望驱动的怪物停下来休息
他点了一根烟。
吸了一口。
觉得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他又点了一根烟。
莫大的悲伤笼罩了他。
刚刚的想法烟消云散。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她今晚很害怕,为什么自己没有留出时间来陪她。
明明他看到过啊,霞诗依怕黑。
尚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变了,不知该找什么话来反驳霞诗依。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肌肤里刻满黑色痕迹的身体,又看看自己如若有黑色字迹的掌心。
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自己。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狼狈。
他爱着霞诗依,却觉得怕黑的霞诗依是他的麻烦。
他爱着这个家,却觉得家其实是他的牢笼。
尚渡喃喃问道:“我错了吗?”
此时的他的城市里也下着大雨。
他没有点了一根烟,随便应付父母的询问,趿拉着拖鞋走到大雨的世界。
没有打伞,他任由雨水落到自己的身体,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身体越来越冷,他却越来越清醒。
他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喜欢雨,因为雨后的天空没有粉尘,能够呼吸。
尚渡仰面看着路灯下雨滴划过的痕迹,任由雨水模糊眼睛,看得却越来越清晰。
有的人说自己喜欢雨,但他们却不喜欢雨后的水洼,因为那会弄脏鞋子。
可世界的连关天却决定,雨落下后一定会变成肮脏的水洼。
霞诗依喜欢的如雨般自由,阴郁却凉快的自己,而不是落到粉尘里成为泥浆的自己。
尚渡踩进水洼,任由泥水在小腿留下黑色的痕迹,认定自己没错,错的一定是她。
怪只怪她没等到自己被希望的火焰重新蒸发为雨。
即使认定自己没错。
他今天还是选择了休息,失去她对他来说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此时的尚渡失去了希望,也失去了梦的意义。
待到他第二天去工作。
带着失去亲人的悲伤和失去爱情的悲伤,窒息且暗无天日的工作让他不知所措。
恐怖的未来已然能看到尽头。
不找到新的希望他将受尽折磨。
于是。
新的希望理所当然地诞生。
与其说是诞生,倒不如说在扭曲希望里早就有的产物,此时只是被剥离出来。
他想要自由。
想要远离这里,远离这让他无法呼吸的地方。
在下班的途中他看到白净的同事开着新提的车下班。
他想要力量。
想要重新做自己。
回到家后,带着自由和力量,他发现自己没有失去力气,依然能够拼尽所有,把自己无穷无尽地压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