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单纯懵懂
陆元出来时阿窈和竹韵已经从小亭子里走出来，站在最开始等候的地方，他向阿窈招了招手，阿窈有些茫然地走过去。
“公子要见你。”陆元言简意赅。
阿窈不解，回头看了眼竹韵，问：“只见奴婢一个人吗？”
陆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婢女脸色苍白，眼神飘忽，显然恐惧到了极点。他再看阿窈，除了小脸冻得泛白，眼眸里纯然天真，情绪没有任何异样。
想起方才阿窈关窗后顾缺的表情，陆元轻轻一笑，难得耐心解释：“公子喜静，人多了他不高兴。”
阿窈点点头，跟着陆元快步进入阁楼，陆元打开西侧间的门，示意她自己进去。阿窈的脸上满是初到一个地方的懵懂和好奇，至于忐忑害怕之类的情绪，却是半点也没有，陆元看着她走进去，挑了挑眉，把门关上。
随着身后的门关上，房间里幽暗无光，阿窈刚在白茫茫的雪中站了许久，进入房间很是不适应，停在原地忍不住揉揉眼睛。
顾缺听到动静抬眸，恰见到这一幕，他习惯了暗无天日，因此将阿窈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看得清楚。
那张脸上并无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她睁大一双无辜的眸子，仿佛在问，为什么这么黑？
顾缺微微一哂，他坐在暗影汇聚处，目光肆无忌惮，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仍得不出那个让自己改变主意见她的理由。或许只是因为太过无趣…他确实该找些新鲜的乐趣了。
阿窈适应了黑暗，往前走几步，身子微微一福：“奴婢阿窈，见过公子。”
随着她靠近，一阵干净清甜的气息钻入顾缺的鼻息，也许是在雪中站得足够久，她身上都沾染上了风雪的清新。
风雪日，对一个腿残多年之人，自然不是什么好日子。顾缺能忽略那种骨缝中蔓延出的钝痛，但他忽略不了心里丛生的戾气。
这样的日子，他本该以摆布别人的生命取乐，可惜被她打断了。
顾缺眸色沉黑，朝她勾了勾手指，声音难辨喜怒：“到这来。”
阿窈没有任何犹豫，走到顾缺面前的长案边上，那里铺着软席，顾缺随意道：“坐。”
她听话地跪坐在侧边，顾缺垂眸看向她，她侧脸姣好，嘴角微微翘起，即便坐在离他如此近的地方，也不显紧张。顾缺的目光落在她细嫩纤白的颈项上，在他意识到之前，已经如同受到诱惑一般抬起手。
感受到指尖温热的触感，顾缺堪堪停住手，指尖忍不住在她脆弱细腻的颈项上摩挲片刻。阿窈被他的手冰到了，微微打起哆嗦。
顾缺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怕我？”
阿窈望着他的目光毫无防备，亦没有躲开他的手，她摇了摇头，道：“是公子的手太冷了。”
顾缺眸光微动，看着她不染尘杂的双眸，将要收紧的手缓缓退回来，收拢到宽袖中。
“你倒是很实在。”他颇为平静地说道。
阿窈却以为他在夸奖，笑得眼眸弯弯。
顾缺从那张笑脸上移开目光，鼻息间都是陌生的清甜味道，他不适地身体后撤，靠在椅背上，声音寒了几分：“为什么关窗？”
“因为公子会冷啊！”
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她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用考虑，无需措辞。顾缺目光微侧，近看那双眸子，更是干净得如同被清水濯洗过一般，仿佛能照出一切阴暗，肮脏。
顾缺同样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他自己，他无端升起一丝厌恶，冷声道：“退远些。”
阿窈微微一怔，听话地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顾缺眸中微小的波澜渐渐平复，声音幽幽地问：“靖安侯夫人让你来做什么？”
她已经说了两句令他满意的话，只要这个问题她能如实回答，他就破一次例，放了这只无辜闯入他阴暗巢穴的蝴蝶。
阿窈张了张嘴，却迟疑起来，只是因为，她记不太清侯夫人当时的话了，她瓷白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无措，回答的有些磕绊：“夫人，夫人让奴婢伺候好公子。”
她皱着眉头回想，越是努力，脑中越是空白一片。
阿窈只好坚定地又重复一遍：“就是好好伺候公子，没别的。”
她说完心虚地瞟一眼顾缺的脸，他平静如常，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是她不好，当时就只顾着看侯夫人给的荷包了，没怎么用心把她说的其他的话记下来。不过侯夫人和张嬷嬷都说了让她伺候好大公子，她对顾缺说了重点，应该不算撒谎吧。
顾缺无波无澜的脸上漾起一丝笑，冷眼瞧着那张懵懂天真的脸。
当真天真吗？但她偏偏在这个问题上说了谎，靖安侯夫人派婢女来只为伺候他，这是他听过的最离谱的笑话。
“你想留下？”他黑沉的眸子望不见底。
阿窈单纯地点头。
顾缺笑意加深，既然这只蝴蝶非要撞入深渊，他有何理由放过她？
“那就留下吧。”他神情惫懒，转动指间的墨玉扳指，道：“去找霍管家，他会将你们安排好。”
阿窈还在担忧竹韵该怎么办，但听到顾缺说“你们”，她心头松下一口气，开心地对着顾缺行了个福礼：“那奴婢先出去了。”
顾缺望着她轻松的背影，被暗影罩住的脸上显得邪异莫测。
…
阿窈从西侧间出来，陆元一直等在外面，见她脸上带笑，便知道顾缺将人留下了。
这姑娘还真是有办法，他出入湛园这些年，从没在湛园中见过任何一个女子，更别提还是伺候顾缺的贴身婢女。
“陆大人，公子让奴婢去找霍管家，可否请大人告知霍管家在哪？”阿窈扬起笑脸问道。
陆元“唔”了一声，他今日准备好事做到底，就说：“我带你去吧。”
阿窈谢过他，跟在他身后走出霜澜阁，竹韵还呆愣地站在原地等，见阿窈出来，她慌忙跑过来叫了一声“阿窈”，然后用眼神询问她。
“放心吧，竹韵姐姐，公子说留下我们，这位陆大人要带我们去找霍管家呢。”阿窈说道。
竹韵很震惊，但显然震惊的不只她一人，陆元皱了皱眉，顾缺竟然连这个婢女也留下了？难道他又会错了意，顾缺对阿窈没有那样的心思？
当着她们的面，陆元只能暂且压下怀疑，将她们送到霍管家的院子里，又跟霍管家交代两句，这才折回霜澜阁去找顾缺。
霍管家从陆元嘴里知道顾缺决定留下这两个婢女，十分惊讶，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给她们安排住处。
“湛园虽然大，但伺候的下人不多，很多院子都是空置的。你们既然贴身伺候公子，我便给你们安排离公子近一些的住处。”霍管家带阿窈和竹韵在湛园里走了一遍，让她们大致认认路。
阿窈见什么都新奇，竹韵却心事重重的，一直不说话。霍管家很快就摸清了两人的性情，带她们走到一处幽静雅致的院落前，道：“沉暮院是公子的住处，公子夜晚才会回到这里，白日时他常在霜澜阁，为了方便你们伺候，就把你们安排在与这两处都相近的地方吧。”
霍管家在前方带路，将她们领到一个小院，算了算跟霜澜阁和沉暮院隔着差不多的距离。
“就是这里，你们把包袱放下，收拾妥当，今日便先休息。”霍管家说完正要离开，却又想起还有一件要紧事没说：“对了，你们尽快商量好如何轮换，一个负责公子早起盥洗，一个负责晚间伺候和守夜。”
霍管家离开后，阿窈把包袱打开，将换洗的衣裙拿出来，叠放在床头的小柜子里。竹韵看着她忙碌，一时拿着包袱没有动作，她很犹豫，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跟阿窈说。
侯夫人要她们来这里，表面是做婢女伺候顾缺，实则却想让她们爬上顾缺的床，若能做成个通房姨娘的，就是对她有用，若成不了，定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似阿窈这般身契不在侯府的还好，但自己和家人身契可是全捏在侯夫人手里的。她不高兴，便能让牙婆把自己一家卖到任何地方，甚至是分开发卖，叫自己永远见不着家人。
竹韵想到这些，再也没有什么舍不下脸面的，她上前拉住阿窈，道：“阿窈妹妹，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阿窈叠衣服的动作停下，见她眼圈微红，看着很是为难，第一反应便是她要朝自己借钱。阿窈摸了摸压在包袱最下面的小荷包，阿娘说了，倘若别人真遇到难事了，能帮还是要帮的。她正准备掏出荷包，就听竹韵说道：“我想晚上伺候公子守夜。”
“阿窈，你答应吗？”竹韵内心很忐忑，晚上是个很暧昧的时候，而且给顾缺守夜，爬床成功的机会也更大。阿窈不是傻子，她肯定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竹韵这么问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她会拒绝，甚至与自己交恶的准备。
谁知阿窈竟然一口答应了，甚至连表情都轻松许多；“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阿窈算了算，早上伺候要比晚上守夜清闲许多。她原先想着，先让竹韵选，若是竹韵选了早上，那她就累一些也没什么，可没想到竹韵如此善解人意，把最累的活挑走了。
不过阿窈觉得不能随便占人便宜，于是提议：“姐姐若是觉得累，就跟我说一声，我们再换过来。”
竹韵看着她毫无心机的模样，目光复杂，忍了又忍还是问道：“阿窈，你还记得夫人交代我们的事吗？”
阿窈一边叠衣服，一边回答：“记得呀，夫人叫我们伺候好公子。”
“除了这个呢？”竹韵问。
阿窈十分茫然：“还有什么呀？这个不就是最重要的吗？”
竹韵看着那张天真纯然的脸，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阿窈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听懂侯夫人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