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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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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一亮,靳星纬便换了身衣裳,匆匆用了早饭,直奔府衙。

    主簿跟在他后边,见他这么急,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当即哎呦一声大叫,问:“公子!哪儿又死人了?妖怪不是已经抓住了吗?!”

    自从最早的王家命案开始,数月来这一连串的离奇案件几乎都归于妖怪之手,偏偏京城又有事,一月三十天,太守有二十八天都不在,几乎快把主簿逼疯。

    如今他是诚惶诚恐,生怕出点儿事自己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一大早就看见风风火火赶来的靳星纬,差点没厥过去。

    他只觉得心口疼,捂着胸口跟在靳星纬后头小跑着,道:“公子!公子?您这是去哪儿?”

    “大牢。”靳星纬转过几个弯儿,进了内里拿腰牌,又喊上几个熟悉的衙役,扯着那上不来气的主簿就往京州大牢去。

    于是几人匆匆跑去大牢,靳星纬出示了腰牌,守门的将士便开了门,放他们一行人进去。

    京州大牢建在城北,依山势而建,外有重兵把守。几人进得门去,便觉得阴气与湿冷之气极重,京州已经入夏,靳星纬此刻竟打了个哆嗦。

    牢狱之中多有怨气,冤死的、病死的,这样死的那样死的,总归是不甘心,而狱门之前又有神兽狴犴镇守,其中凝聚的怨气散不出去,久而久之自然就形成了这样湿冷阴沉的环境。

    胡清如仍旧未醒,靳星纬想起昨晚文明达与齐夫人的谈话,不免担忧,怕胡清如真死了,便又多派了人守在周围,没有他的命令,不论谁来都不能提审。

    他昨晚回去后就一直挂念这件事,又怕大半夜跑出门去让人起疑,这才憋到今早。如今确定胡清如暂时安全,也不免松了口气,正想同主簿说些什么,突然想起昨天早上堂内不少百姓说的“付先生”。

    这位付先生应当是胡清如的丈夫,也就是被齐睿才连着文明达下了狱的那个,于是他便拉了个守卫,问:“狱中可有一位姓付的先生?”

    他原本只是随口问问,没抱多大希望。

    毕竟京州这么大块地方,除了京州主城,其下郡县也有不少,各地送来关进大牢里的囚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记得那么清楚?

    不料那守卫听了,竟是连连点头,说有的。

    靳星纬便立马让人带路,守卫走在前头,朝他解释道:“这人是一个多月前关进来的,是个读书人,进来之后每天都在写诉状,想要给自己申冤,唉……”

    守卫叹了口气,靳星纬倒觉得这口气叹得颇有深意,便问:“怎么进来的?”

    “当街私斗,得罪了个世家公子,被人打折了腿关进来的。半个多月前病了,现在身体差得很,案子还没判,人倒是快死了。兄弟们看他可怜,请了大夫来给他看病。”

    未下判决的囚犯如果在狱中生病,按照规矩是可以请大夫来看的。

    靳星纬听完,点点头,确认了那是胡清如的丈夫,接着便又细细打量这守卫。

    他总觉得这守卫说话有些欲言又止,似乎知道什么内情,但又不敢告知,便道:“我看你似乎对付先生颇有……怜惜之意?”

    那守卫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我是个粗人,自当是对读书人有许多仰慕之情。付先生是城东私塾的先生,如今落得如此境地,不免令人唏嘘。”

    主簿听完也不禁连连叹息,靳星纬却觉得他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众人走过拐角,到了尽头牢房,牢门半掩着,门口立着两个佩刀的守卫,一大夫打扮的年轻人正坐在干草上,面前躺着个双目紧闭,面颊瘦削的男人。

    带路的守卫朝守门的两人一点头,便朝里道:“付问渠,有人来看你!”

    这夫妻二人名字倒是般配,守卫话音落地,躺在干草堆上的付问渠却紧闭双目,没有丝毫反应。

    反倒是那年轻大夫立马转过身,望向靳星纬,目光之中满是嫌恶之色。

    跟着靳星纬来的几个衙役走在后头,看不清付问渠的脸,见他半天没反应,只觉得他不尊敬自家公子,上前便要拉人。

    不料那大夫一挥手将人挡开,护在付问渠身前,厉声喝道:“别碰他!你们这些世家的子弟又想干什么?!”

    靳星纬没想到这大夫看着年纪不大,脾气倒还不小,不由得问:“世家子弟?世家子弟怎么你了?”

    他今天穿了件颜色艳丽的蜀锦袍子,上面以金银线绣了团云纹,腰间配一成色极好的玫瑰佩,同玄龟甲挂在一起。手中折扇更是白玉作骨,丝绢作面,身后又有数人簇拥,端的是富贵模样。

    寻常人见了自当前呼后拥,不料那大夫竟是横眉冷对,丝毫不惧,冷哼道:“若非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付兄如何会落到如此境地?如今久病不愈,你们还想将他怎么样?”

    靳星纬一听,想着眼前这大夫必知内情,他一掀衣摆,大大咧咧蹲下,让主簿衙役等人去外头等他。

    “你知道些什么?”

    那大夫冷冷道:“你们沆瀣一气,坏事做绝,如今倒来问我知道些什么?”

    靳星纬也不恼,只道:“我爹是京州太守靳大人,快说。”

    “你就是那个整天无所事事跟着玄门中人求仙问道,还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去喝花酒破戒的太守公子靳星纬?”

    靳星纬:???

    京州城里人这么说他?!

    靳星纬这下有点儿恼了,但还是耐下性子,也懒得去解释,只道:“是是是,我整天想着求仙问道,如今已到金丹期修为了,从不与其他世家子弟交好,只求长生。”他随便信口胡诌了一通,又问:“你到底知道什么?”

    那大夫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靳星纬觉得他这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你凑过来点,我给你把把脉。”

    靳星纬:……

    他哎呀一挥手,干脆道:“齐睿才死了,你应该知道吧?齐家现在乱成一团,要把气往你付兄身上撒,你要是知道些什么就赶紧说!”

    大夫一听,冷冷道:“你们蛇鼠一窝,说了有什么用?”

    靳星纬简直要给气死,张口正要骂人,又听那大夫道:“我与付兄都是凤夏人,后来一起到京州来的。付兄他饱读诗书,中过秀才,便在城东私塾教书,大概两年前,认识了大嫂。”

    似乎自古读书人都好游名山大川,付问渠两年前在京州安定后,便于一日春游踏青,去了中川山游玩。

    中川山脉横贯东西,直直将凤夏与京州两座大城分开,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山中树木繁盛,苍翠万古长青,有不少山间生灵出没,偶尔也能见到猛兽。

    付问渠是凤夏人,也算是长在中川山下,却因是个书生,不知山中险恶。

    且中川山在京州一面较凤夏一面山势更为陡峭难走,若非熟悉山中环境的采药人和猎户,寻常人断是不敢独自一人贸然上山的。

    偏偏付问渠这个傻子就自个儿上去了,上去之后愣是失踪了三天,就在邻居都以为他死山上了准备报官的时候,第三天傍晚,付问渠拖着条瘸腿,一瘸一拐地回来了,身旁还跟了个相貌姣好的女子。

    那女子便是胡清如。

    据付问渠说,他在山中遇见了猛兽,逃命之时从山坡上滚下去,摔伤了腿。

    中川山荒郊野岭的,他又正好在半山腰上,上不上下不下,就以为自己要命尽于此的时候,这位胡姑娘背着药筐路过,替他接好了腿,还背着他下了山。

    胡清如原是中川山中的采药人,哦不,采药妖。

    靳星纬不知怎么的就想到池玉泽,还记得他和池玉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池玉泽也是背着一筐药材下山要卖。

    现在采药人这活计这么抢手吗?这些妖怪一个两个的都将自己伪装成采药人?

    “然后呢?”他问。

    “付兄回来后,便在家中养伤,大嫂每隔几日便来看看他,为他诊脉煎药。这些事情原本应当我来做,但付兄一开始就是大嫂诊治的,抢病人一举甚为不妥,我便没有插手。且我看付兄似乎相当喜欢大嫂,便也想给他们创造点机会,多接触接触,毕竟付兄那时候还没讨媳妇。”

    于是这么一来二去的,付问渠和胡清如都熟络了起来,你给我送些药材,我给你送些医书,暗送秋波郎情妾意,就这么稀里糊涂坠入爱河,难舍难分了。

    付问渠家中父母早亡,如此才与同乡一起来了京州,而胡清如则称家中长辈在采药时为山中猛兽所害,自己也孤身一人。

    于是两人便自己做了主,请来媒人,之后又置办了些聘礼嫁妆,就这么成了亲。

    婚后两年,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日子虽然清贫,却相当快意。

    付问渠在城东私塾教书,胡清如便在家中做做刺绣女红,拿去集市上换钱,偶尔上山采药,得空时便为看不起病的邻里诊治。

    胡清如相当喜欢小孩子,每日给付问渠送午饭的时候,总会带些小点心给私塾里的孩子。

    夫妻二人俱是温柔良善之人,与邻里之间相处和睦,在城东一块颇有好名声。

    直到一个多月前,胡清如照例去给夫君送饭,却在路上碰见了齐睿才。

    她既是狐妖化身人形,自然貌美,齐睿才平日里也没少干强抢民女这种乱七八糟的恶心事儿,当即就上前调戏,想着将人带回家去。

    胡清如自然不从,齐睿才倒是有耐心得很,先是让人打听了胡清如家住处、家中情形,接着便开始使坏,逼着人家就范。

    具体如何使坏不用人说靳星纬也能猜个十之八九,便示意大夫跳过,不必说这些。

    “你们这些世家公子,倒是对怎么欺负寻常老百姓清楚得很。”大夫愤愤道。

    靳星纬权当没听见,问:“然后呢,怎么抓进来的?”

    “那日我出诊,没有亲眼所见。只听说是齐睿才那畜生带人来要强行带我大嫂去齐府,还将付兄痛殴一顿,付兄心中羞愤,便还了手,接着就被抓进来了!如此还不够,还要在狱中折磨付兄,将他害成如此模样,你们!你们!”

    靳星纬一看他这样便知他又要骂人,当即捂住耳朵起身朝外走去。

    “你做什么去?!”

    他摆摆手:“为你付兄讨公道。”

    京州官场世家之间的利益纠葛太深,靳星纬以前只知齐睿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今只觉得他简直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付问渠那模样一看就知道受了不少苦,腿脚就算治好了恐怕也要留下毛病,要不是狱中守卫看他可怜请了大夫,他一个文弱书生迟早交代在这里。

    “那大夫谁请来的?怎么偏偏就认识?”

    给他带路的守卫听了,立马道:“我们当时在周围找大夫,不少大夫郎中听说他下狱是因为得罪了齐家公子,都不敢来。问了一圈只有那个大夫答应,于是便请来了。”

    也是,付问渠夫妇得罪的是齐家,齐睿才又死的不明不白,除了付问渠的相识好友,谁敢触这个霉头?

    “你去查查京州狱的狱守。”靳星纬侧首朝身后的衙役吩咐,丝毫不避讳身旁那守卫,“再看看是谁下令把付问渠抓进来的,他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引路守卫一眼。

    “捉妖师……”

    突然,一旁响起相当微弱的声音,靳星纬脚步一顿,侧头望去。

    只见关押在牢房中的胡清如不知何时醒了,正抓着铁栏杆,拼命地想把手伸出来拉他,“捉妖师,救,救救……我夫君……”

    想必是那日靳星纬同几个玄宗派弟子一起持剑冲进胡清如家,后又与池玉泽起了争执大打出手,让胡清如误以为他是捉妖师,故而如此称呼他。

    妖怪竟向捉妖师求救,靳星纬不由唏嘘,示意人打开牢门,到得胡清如面前蹲下。胡清如双手脏污,甲缝之中尽是污泥与干血,用力抓着他的衣摆,断断续续道:“救我……夫君……我,我,我认罪……救他……”

    靳星纬正想说话,腰带上的玄龟甲却突然闪出一道金光,射入胡清如眉心。紧接着,其中涌出金色灵力,竟滔滔不绝地汇入胡清如的体内。

    靳星纬先是感叹一声,接着又想不对,这不是给我挡妖怪的护身法宝吗,怎么救妖怪?!

    随着灵力不断涌入,胡清如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只是身体仍旧虚弱,但已无性命之虞。

    她妖丹尽碎,身体虚弱,维持不住人身,在金光之中化作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躺在靳星纬脚下。

    衙役看守都知她是妖怪,脸上并无露出多少惊讶之色,只是都不约而同地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靳星纬伸手拨了拨小狐狸的爪子,只听胡清如的声音道:“捉妖师,多谢你救我。”

    “别谢了,我也不是捉妖师。”

    其实在这之前靳星纬已经是以捉妖师自居了的,毕竟他祖父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他也将守护京州驱逐妖邪作为己任,可不知怎么的,当他想应声的时候,脑袋里就总是浮现出池玉泽的脸,还有昨天晚上应安康说的话。

    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问:“你跟我说实话,那些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小狐狸一听,立马抬起头,两只前爪扒住他的衣摆,急道:“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杀了齐睿才!他让人抓走我夫君,逼我就范,我不从,他就让人折磨我夫君,放老鼠和虫子咬他。我救不出我夫君,与他理论,盛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他便让人绑了我,将我卖入百花楼,以此羞辱。之后他又来百花楼,屡次三番羞辱于我,还扬言要我夫君性命。我忍无可忍,这才假意迎合,待他来了下手杀他。”

    靳星纬不大信:“你一只妖大可直接阻止他,为何如此委曲求全?”

    他想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又觉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好像有些不妥,便止了话头。

    谁料那小狐狸的眼中竟沁出泪水,道:“我自知修炼不易,从不轻易伤人,四处行医也是为了积些阴德,护我夫君平安。夫君下狱后,我怕贸然显出妖身被城中玄门弟子发现,将我收复,如此我便救不得我夫君了,故而一直隐忍不发。”

    池玉泽走时的眼神和应安康无奈说出的话又在靳星纬的脑袋里左右晃荡起来,此时此刻,他竟破天荒的觉得自己活像是个猪油蒙了心的傻子。

    他忍不住问:“你真这么想?”

    狐狸点头:“中川山中有不少与我一样的妖怪,都不曾害过人,就算有些想见识这红尘,化作人形下山来的,也只是过自己的日子,我们真的不害人。”

    靳星纬又想起应安康昨天说住在京州里妖怪们,他的心中似乎有那么一根弦被拨动了。

    他突然想,我真的恨妖怪吗?到底是我真的恨那些妖怪恨得咬牙切齿,还是因为周围各种各样的影响和话语让我觉得我与妖怪不共戴天?

    他有些混乱,扶着牢门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烦躁化作喷涌而出的怒火:“来人!去齐府给我查!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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