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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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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州,清晨。

    靳星纬顶着两个黑眼圈推开房门出来,管家一见,哎哟了一声,立马迎上前去。

    “公子,您这……没睡好?”

    这副明知故问还要装作很惊讶很心疼的样子要是换做原来的靳星纬,必然已经一巴掌呼上去骂人了,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盯着管家看了半天,看得管家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才问:“你来干嘛?”

    管家一拍脑袋,嘿了一声:“瞧我这记性,我替夫人来请您去吃早饭。”

    靳星纬点点头,跟在管家后边,脚步虚浮,亦步亦趋地朝着他娘那儿走去。

    靳夫人从昨天靳星纬回来就发现自家儿子不大对劲,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

    但靳太守进京城去了,压根不在,且又听说府衙里的案子已经差不多告破,就等疑犯醒了指认证据就能结案,便知这回不是府衙里的事儿闹得。

    再看她这原本三句不离某池姓大师的儿子一整天来连池玉泽三个字都没提过,也没见那位池公子来太守府寻他,心中便已猜了个十之八九。

    她特意早起去厨房做了早饭,想着把儿子叫过来好好安慰一通,毕竟人和人之间出现问题还是要沟通的嘛。

    但她愣是没想到靳星纬会变成这样——一双眼睛通红,其下浮着浓重的乌青,身上的衣服也没换,还是昨天穿出去那件,灰扑扑的,上头还沾着血。

    这一看就是一宿没睡,靳夫人哎呀一声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拉他。

    她又气又心疼,让丫鬟去烧水拿换洗衣物:“你这是干什么?谁招惹你了呀?”

    “没有。”靳星纬敷衍地朝他娘笑了笑,伸手在白玉盘子里摸了块糕吃,他娘一见,叫了声:“还没洗手呢!”

    靳星纬嘴里塞着他娘一大早爬起来做的红枣蒸糕,含混道:“我都及冠了,您还把我当小孩子。”

    靳夫人端了杯牛乳茶递到他面前,笑道:“你就算成了家,在娘眼里也是小孩子。”

    靳星纬咽下一口蒸糕,不说话了。

    他昨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晚上,想自从在王家大宅外遇见池玉泽后他们经历的事。

    他想着那其中种种细节,又去想应安康和化一对池玉泽的态度,不免疑惑:他们俩不知道池玉泽是妖怪的身份吗?

    旋即他又转念一想,不对,他想起那天池玉泽与应安康独处的场景,等他回去找池玉泽时院子里一片狼藉,二人的托词乃是“切磋”。

    的确是“切磋”,他想,但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点到为止的切磋,不然不会将他家院子打成那样。

    应安康一定是看出了池玉泽为妖,池玉泽也知道自己暴露,所以故意将他支开,和应安康打了一架。

    应安康最开始应当是朝着要池玉泽的命去的,但中途不知为何停了手,二人放下兵戈,不再提这件事。

    为什么?

    靳星纬略略皱起眉头,想如若是这样,玄宗派还值得信任吗?

    他正想着,一双柔软的手突然伸到他面前,二指轻轻地抚着他眉心间的沟壑。

    靳夫人坐在一旁看他,似乎很是不喜欢儿子这副模样,带着笑意轻声斥责道:“才这么小,怎么就学着你爹似的,天天眉头皱着?”

    “我年纪不小了。”靳星纬又说了一遍。

    靳夫人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京州乱得不行,你爹怕连累我们,让我带着你出城躲躲,这一躲就是好几年,但你当时年纪尚小,大抵是不记得了。”

    靳星纬点点头,又听他娘回忆道:“当时我们躲在中川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隔壁住了对年轻的夫妇,家里养了只小猫,你那时也才两岁多,那只小猫也才出生没多久,我抱着你玩儿,你便抱着那小猫玩儿。”

    听见他娘说小猫,说中川山下的村子,靳星纬心中一沉,忍不住地又想起了池玉泽。

    他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想那对夫妇会是池玉泽的父母吗?想那只小猫会不会就是池玉泽?

    靳星纬挣扎了一个晚上,其实不愿再去想他,但总是忍不住,干点什么都能想到池玉泽身上去。

    他自暴自弃地塞了一嘴糕点,含糊着问他娘:“您和邻居那对夫妇很熟悉吗?”

    “当然熟悉了。”靳夫人倒了杯茶喝,让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那夫妻二人待人很真诚,丈夫不常见到,常进山打猎,还会将猎物分给我们。你那时候两岁,喜欢吃甜的,他们就常常进山里打了野蜂蜜来给你吃。那个妹妹我倒是记得很清楚,你很喜欢她,常常趁着我不注意偷跑去他们家找她玩儿。”

    靳夫人露出个有些吃醋的表情,靳星纬失笑,又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不清楚了。”靳夫人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个妹妹生下孩子后没过多久就搬走了,连招呼也没打,第二天醒来便没再见到人。我原来提过让他们夫妻搬来京州住,她说他们不能轻易离开中川山,怕是有仇家。”

    “那你们之后还见过吗?”

    “没再见过了,不久之后我也带着你回了京州,再没见过他们。对了,我原就说觉得与池公子有缘,如今提起这事才想起来,他长得倒是有些像邻居家的那个妹妹。”

    靳夫人说完,靳星纬心中确定更甚,他觉得那对夫妇定是池玉泽的父母,否则怎么解释他和池玉泽之间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他草草把早饭吃了,正欲告辞,他娘突然清了清嗓子,露出严肃神色:“我儿,还有些话为娘要告诉你。”

    靳星纬记忆中的母亲永远都是温柔的,鲜少如此严肃地同他说话,他这便知他娘要说的事一定非同小可,立即竖起了耳朵要去听。

    “京州总兵白将军麾下有一参将,名唤文明达,我常听别家的夫人丫头提他,是个不守规矩的麻烦人,你爹也曾多次搜集他的罪状。他与齐家交好,齐夫人是个泼辣的,不好相与,你处理案子,需得当心此人。”

    靳夫人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就直接给他来了个大的。

    京州总兵是个爽快人,与他爹交好,这从靳星纬每次进城出城那些守城官兵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而文明达这人,他并未接触过几次,倒是常听主簿说,经常跑来衙门阴阳怪气,上次靳星纬挨他爹的骂,就是这人跑去参了他一本。

    这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听说不久前去过他家的王夫人中邪那会儿,恨不得跪下来抱靳星纬的大腿,结果案子一了,他拍拍屁股发现和自己没关系,反手就来害他。

    靳星纬心中不屑,但也知道他娘既然这么说了也不得不防,留了个心眼。他告辞回了府衙,老仵作一早就候着了,见他来,连忙招手。

    靳星纬阔步前去,不等老仵作说话,先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文明达?”

    老仵作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验尸记录,正要说呢,不料被靳星纬抢了先,只点点,说知道。

    靳星纬带着他往里走,便听老仵作道:“五六年前,他还是咱们京州府衙里的衙役。这人手段不干净,太守看不惯,训过几次,老朽看他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言下之意,如今靠着不干净的手段爬上参军的位置了,跑来衙门阴阳怪气,合着在那儿跟他爹耀武扬威呢。

    老仵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言尽于此,接着翻开手里厚厚的一沓浅黄色的纸,道:“那些同僚的尸身,老朽昨夜都验过了。公子,有一言,老朽不知当不当讲。”

    老仵作向来快言快语,从不磨蹭,靳星纬心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想也不想便道:“讲。”

    “同僚们的死因皆是失血过多,颈间有伤口,一击毙命,与前两日的尸体死法不同。”

    老仵作这么一说,靳星纬突然有了些眉目,当即明白了老仵作的“当讲不当讲”是什么意思。

    不论人还是妖,都要讲究个习惯,吃饭有习惯、穿衣有习惯、睡觉有习惯,哪怕杀人也是有习惯的。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连环杀人魔作案容易被辨别出,因为死者的死法都一样,要么一样惨,要么一样奇怪。

    靳星纬与玄宗派弟子认定这几日的命案凶手皆为同一人,即狐妖胡清如,而老仵作指出这几日的受害者死亡方式不一,则意为凶手不一定是胡清如,或者说不止是胡清如。

    这样一来,池玉泽对胡清如的回护便说得通了,因为他一直坚持胡清如不是杀害除齐睿才外其他人的凶手。

    而说出这一点,势必就会引出池玉泽,故而老仵作有些欲言又止,怕触了靳星纬的霉头。

    “还有一件事。”老仵作低声道,靳星纬挑眉,示意他说,“昨天夜里有玄宗派的人来过。”

    靳星纬原本高高挑起的眉毛一皱:“谁放他们进来的?”

    “没人,他们自己进来的,突然就在院子里了。”鬼似的,差点没把老朽吓去半条命。

    “来的是谁?说什么了?”

    “一个穿白袍的男人,配着把银剑。”老仵作抚着胡子,“他来同我说,让我转告公子,那三名玄宗派弟子并非池公子所杀,他们在那三名弟子的身上发现了那个什么什么魔……”

    靳星纬立马接话道:“魔息。”

    “对对对,他说不仅是那三名弟子,还有被吃了脑子的小张和百花楼里的那个姑娘。之后他又进停尸房查看,说同僚们的尸身上也有魔息,但齐公子的尸身上是没有的。”

    什么意思?

    靳星纬想,应安康大晚上的跑到衙门来验尸,就为了给池玉泽和胡清如一个清白?

    提起池玉泽,靳星纬只觉得头疼,他昨晚又气又难过,一晚上没睡好觉,脸色都差了点,正还想说话,便听外头一阵吵闹。

    有衙役吆喝着什么,还隐约能听见百姓如鸟般叽叽喳喳的叫声。

    他自己去了前头大厅,还没从后厅绕出去,就听见有人大喊冤枉。

    他生怕又出事,立马冲到前堂,便见一老妇手里牵着个三四岁的小童,身后还零零散散地站着几名男女,正推搡着挡在门前的衙役,想要往里挤。

    主簿站在一边简直头大,见靳星纬来,连忙迎上去。

    “怎么了这是?”

    主簿摇摇头,低声道:“为那狐妖来的。”

    靳星纬闻言不由得一惊,心想难道这狐妖如此作恶多端,这么多人都要来伸冤?

    连忙让衙役把人放进来。

    那老妇甫一进门,便拉着自己的小孙子朝靳星纬咚地跪下,接着,她身后的那几名男女也如此跪下,朝着靳星纬磕了个头。

    “大人,我等听闻邻家妇人胡清如因命案入狱,如今是特来为其伸冤的!”

    原本以为会听见狐妖罪状的靳星纬立时惊在原地,好半天才道:“你们……来干什么?”

    “为胡清如伸冤!”老妇身后一男子道。

    胡清如是妖这件事府衙里挺多人都知道,就算不知道她是妖,也知道她杀害了自己的同僚,对她无一不是充满愤恨。

    如今周围衙役听了这些百姓的话,皆同靳星纬一般露出混杂着惊讶、厌恶、不解的复杂神色。

    靳星纬看那主簿一眼,主簿只将他往高堂上推,他便硬着头皮坐在他爹的位置上,道:“有何冤情?速速讲来。”

    那老妇当即直起身子,高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胡清如乃是城东一带有名的女医,清贫人家看不起病,都是靠她救活的。我这孙儿,”她说着便将身边的小儿拉到面前,让靳星纬看,“半年前他突发高烧,烧得浑身滚烫,就是胡大夫将他治好的。”

    话音落地,老妇身后那男子便接道:“是啊,一个月前我媳妇难产,家里住得偏请不来郎中,就是胡夫人半夜跑来我家替我媳妇接生的,不然他们母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接着,后来传来此起彼伏的“是啊”“对啊”的叫喊,跟来的邻里皆七嘴八舌地说着胡清如对他们的恩情,此时府衙外围观的百姓中突然有人道:“这说的是不是城东私塾付先生的夫人?我儿是付先生的学生,他们夫妻人不错的,只是不知付先生怎么突然就不来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付先生可是秀才,是读书人,他的夫人怎么会杀人呢?”

    又有小孩叫道:“付先生可好了!我爹娘没来接我,他就送我回家,他夫人很美的!”

    “对啊对啊,先生的夫人每次来送饭还会给我们带点心!”

    人群吵嚷起来,府衙内一时有些难办。

    靳星纬两道剑眉皱着,这些百姓显然不知道胡清如是妖,也不知案中内情,更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冤情,只是凭借寻常与她的接触和交流,确信她不会做出杀人这种勾当。

    这下便难办了,京州有妖一事不能透露给寻常百姓,否则必当引起恐慌,霎时京州大乱,必定有妖趁虚而入。

    他正思索,突然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道:“死的那个齐公子,不是常来纠缠胡夫人吗?胡夫人对其唯恐避之不及,怎么还会去杀他呢?”

    “就是就是,”又有一个声音道,“咱们这种平头百姓那敢去招惹他们啊?”

    靳星纬又想起齐睿才在百花楼中所求,不禁想,将胡清如丈夫下狱的那个人是谁?

    齐家虽然富贵,但终究不是官场中人,想要将寻常百姓抓入牢中虽然不难,但也远没有那么容易,并非是几句话就能办成的。

    那么,是谁下令将胡清如的丈夫付先生下狱?

    答案呼之欲出,靳星纬的眼神暗下来,他知道该去找谁了。

    人群外头,府衙门前的古树之上,林沛悬背倚树干,一条腿悬半空中晃荡,一条腿屈着,手中来回绕着两个纸片小人,其中一个发出声音,道:“那齐公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另一个又道:“肯定是他冤枉胡夫人!”

    池玉泽蹲在她身边,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落在靳星纬身上,那目光中满是温柔缱绻,尽是珍惜之意。

    片刻之后,林沛悬掌中灵力一收,两个纸片小人当即噤声,随风向树下飘去。池玉泽还蹲在树干上在看靳星纬,林沛悬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池玉泽差点给那一脚踹下去,连忙抓紧树干一荡,堪堪稳住身形,他急道:“师父!您做什么?!”

    林沛悬瞪他:“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池玉泽当然没忘,立马朝着林沛悬摇头,林沛悬白眼一翻,问:“昨天说的那个凤夏城来的小鬼,还不去查?!”

    “查查查,一会儿就查。”池玉泽嘴上说着好,一双眼睛还在看靳星纬,林沛悬忍无可忍,怒道:“要不我把你眼珠子挖了贴他身上?昨天从京州跟着你会中川山的那缕魔息从何而来找着了吗?”

    池玉泽又点头:“找找找,一会儿就找。”

    林沛悬简直无语,纵身跃下树干,大有一副孺子不可教也我不自讨没趣了的架势。

    等她走远了,池玉泽还能听见自家师父骂骂咧咧的声音:“逆徒!当真逆徒!为了这么点儿小把戏大清早的叫我下山!十八年了,这点小法术还没学会!我就是教头猪猪都会了!”

    池玉泽不禁失笑,又去看坐在府衙内的靳星纬。

    那个瞬间,靳星纬感受到一道熟悉而炽热的目光,当即抬头望去,却见府衙外的树上空空荡荡,连鸟儿的身影都没有。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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