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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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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化一,池玉泽叹了口气,正打算出去看看,就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闷哼。胡清如已经醒了,正用一只血淋淋的手臂撑着地,努力地想爬起来。

    见他看过来,挣扎的动作明显了些,池玉泽上去扶她,便听她低声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她说着就要跪,池玉泽一手制止她,一手扶她靠着墙坐起来,不过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个动作,胡清如却已经喘得不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池玉泽生怕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又因为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立马二指一并,想要给她输送灵力,不料胡清如竟躲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妖丹已碎,恩公不必如此耗费灵力。”

    池玉泽皱眉道:“你的妖力应当不弱,为何会沦落至此?”

    确实,虽然如今胡清如的妖丹已经碎成了渣,但池玉泽仍旧能从她体内残留的妖力和灵脉中感受到她原先的修为如何。

    胡清如的修为虽比不上什么千年之妖,但勉强也能和池玉泽一战,除非是他师父那种水平的大妖或人界大能出手,否则就连池玉泽都很难将其妖丹打碎。

    胡清如闻言摇头,说不知道。

    “那人身上似有魔息缠绕,我修为不够,看不穿它蒙在脸上的黑雾。”

    池玉泽眉峰一跳。

    胡清如说着又咳起来,她一把抓住池玉泽的衣袖,急切道:“恩公,秀华,秀华不是我杀的。”

    原来方才在胡清如家中,池玉泽给她输送灵力后,她已恢复了部分意识,将他们争执时的话一句不落地全听完了。

    池玉泽当然知道秀华不是她杀的,却也无奈道:“我也知道秀华不是你杀的,可……”可他们不信啊。如今他们不仅不信你,连我都不信了,这算是什么事?

    池玉泽简直郁闷得要死,他叹了口气,又听胡清如道:“我不想杀人的,我只想替我夫君报仇,我,我不想害人……”她说着,语气中竟带上了几分颤抖与悲戚。

    “你们夫妻二人与齐睿才究竟有什么过节?”

    这话里的“究竟”还没说完,门外又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池玉泽猛一转头,本就不大结实的屋门被人一脚踹开,轰得倒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飞扬。

    一群衙役站在门前,黑压压的一片,挡住了屋外的太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衙役手提玄剑,剑身上流淌着五彩灵光,正在嗡嗡作响,三尺剑锋闪着寒芒,正指着池玉泽身后的胡清如。

    为首的衙役看见胡清如,喊道:“找着了!给我绑了!”

    池玉泽当然不可能让人就这么把胡清如给绑了,腾地起身,挡在她面前:“谁让你们来的?”

    靳星纬的剑都在那衙役手里,还能是谁让他们来的?

    池玉泽如此明知故问,也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慰藉罢了。

    剑上池玉泽的血迹已经干涸,留下一连串的赭红色印子,想来是通过其中残留的灵力找来的。

    听他如此问,老仵作从黑压压的衙役堆里走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道:“池……公子,您既见此剑,应当知道是谁让我们来的。公子发了话,让我们务必将人带回,还请您……请您看在公子的面子上,不要与我们为难。”

    老仵作也是刚刚才知道池玉泽是妖,好在老人家活了这么多年见得多,没一会儿就接受了事实。

    对池玉泽这只妖,他也说不上有多害怕,只是看见公子回来时的失魂落魄,又见这少年如今模样狼狈,不禁联想到他们之间……

    老人家叹了口气,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池玉泽依旧挡在胡清如身前,面色不善,没有丝毫退却之意,老仵作只得继续道:“您与公子之间的事,老朽也明白,但公子的脾气您也知道,您看……”

    不料池玉泽道:“此案疑点颇多,她究竟是不是凶手,想来仵作也心知肚明。”

    老仵作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无奈道:“可您也当知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就算老朽怀疑,拿不出证据来也无法替这位……这位夫人申冤。”

    池玉泽还要再辩,这时,一直躲在他身后的胡清如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恩公,算了吧。”

    胡清如一手撑着墙,一手扶着他的手臂,踉踉跄跄地爬起来,道:“我和你们走,不要与我恩公为难。”

    她说着就晃晃悠悠地往那边去,池玉泽一手拉住她,低声喝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跟他们走是什么下场?你会死的!”

    “恩公,方才我都听见了,您与那位靳公子……”胡清如凑在他耳边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没说完,话锋一转,道:“不要因为我连累您才是。”

    她说完,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甩开了池玉泽的手,独自一人走向了对她怒目而视的衙役人群当中。

    几个双目赤红的衙役上前来扭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将她绑住,一把推出门外,胡清如踉跄了一下,立时就被数不清的刀剑架住,无处可逃。

    感情甚好的同僚在一天之内接连为妖怪所害,如今前来的衙役都恨极了她,毫不怜香惜玉,眼见着胡清如站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池玉泽有心去救,却见她摇了摇头。

    老仵作也有些不忍,百花楼中的事他略有耳闻,但不论靳星纬有多愤怒,出于职业操守,他没有验尸就不能盖棺定论。

    而齐睿才和那少年衙役的尸身经他验过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他找不出切实的证据,只能怀疑,但靳星纬此刻已经被接连而来的愤怒轰炸炸昏了头,压根听不进他说的话。

    “池公子,”老仵作跟着人群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低声道:“老朽观您和公子,知道您对公子情意深重,但您毕竟是……公子生平最恨别人骗他,如今正在气头上,无论他说什么,还望您不要在意。”

    他说完,朝着池玉泽一点头,转身走了。

    池玉泽愣了半晌,两步追出去,一众衙役已经押着胡清如拐过了街角,他望着那道窈窕又单薄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内心一番挣扎许久,池玉泽还是隐匿身形跟了上去。他跟着老仵作和那群衙役回到府衙,胡清如被关进地牢等候发落,她从容地坐在阴冷的地牢里,毫不畏惧。

    衙门办案也要讲规矩,想来若是找不到确凿的证据,靳星纬也不会轻易杀她。

    毕竟要杀她还是很容易的,且不论她妖丹尽碎,就算妖丹还在,玄宗派的人一来,也没那么容易逃掉。

    如今胡清如心甘情愿自己进来固然是好,如若她不情愿,靳星纬也有办法抓她,只不过麻烦些罢了。

    池玉泽正想着,就听地牢门前传来老仵作的声音,他侧耳去听,老仵作说完之后,有人模糊地接了一句,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当即朝着地牢大门而去。

    待他到时,靳星纬已经同老仵作说完了话,转身朝着一边走了。池玉泽已经用妖力隐匿了身形,自然不会被发现,当即两步跟了上去。

    靳星纬回了休息的内堂,从胸前摸出一个折好的黄色小符,那符边缘的字迹有些模糊,颜色也与中间不同,似乎浸过水。

    池玉泽直觉这符眼熟,好半天才灵光一闪,想起这是在王家大宅那晚,他怕靳星纬被妖鬼发现,特意让他含住,以此隐匿活人气息的符。

    那晚惊变太多,他早就将这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料靳星纬竟一直将符留着。

    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又甜又酸,难受得紧,正要再凑上前去看靳星纬的脸,内堂的门突然被人敲响,靳星纬前去开门,一黑衣衙役双手捧着玄剑,递到他面前。

    “公子,您的剑。”

    靳星纬应了一声,衙役放下剑,替他关上门,告辞走了。

    玄剑静静地躺在桌案上,靳星纬低头站在一边,伸手握着剑柄上垂下来的那一条剑穗轻轻摩挲。

    坠着饰物的长绦不知是用什么编的,颇有光泽,在掌心中泛着淡淡的五色光晕。靳星纬轻轻抚过那两块相抵的白佩,手感如玉般温良。

    太阳逐渐西沉,他想起今天早上的时候他们还一起下山,他满心欢喜地从池玉泽手中接过这枚剑穗。

    靳星纬神色复杂地看着玄剑,屋外猝然传来一声猫叫,那只攥着剑穗的手猝然收紧。靳星纬匆忙奔出门,拔剑四顾,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有猫妖,也没有池玉泽。

    玄剑静静地躺在他手里,仿若死物,不再发出一点声响。靳星纬定定地盯着那剑,片刻后怒吼一声,狠狠将剑摔在地上。

    玄剑当啷一声撞在院里的石板地上,撞脱了鞘,露出一小截在外头。

    靳星纬急促地喘着气,就在这时,玄剑陡然出鞘,竟指着一边嗡嗡作响,抖动起来。

    池玉泽一惊,心道不妙。

    他方才听见猫叫声,本能掣出灵力护住靳星纬,不料被玄剑感知到,急忙向靳星纬警示。

    靳星纬一把握住剑,指着池玉泽所在的方向喝道:“出来!”

    池玉泽当然不能出来,正想着破罐子破摔的时候,突然听靳星纬叹道:“你还来做什么呢?”

    尽管靳星纬是凡人之躯,看不见妖邪之气,却能明显感受到长剑之上传来的畏惧和熟稔。这是林沛悬给他的剑,在这京州城中,能让这柄剑感到熟悉的妖,还能有谁呢?

    池玉泽闻言,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就听靳星纬继续道:“你走吧,不用出来了,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星纬……”他叫了一声,但靳星纬听不见。

    “我……说什么好呢?”靳星纬已经冷静了不少,怔怔地看向他,明明看不见,池玉泽却觉得他们的目光在某一个瞬间撞在了一起,“玉泽,我不知道你来我身边有什么目的,自从认识你之后,京州发生了很多事,我,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相信你。”

    是啊,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王家大宅出事的时候来,在那之后便发生了太多事。

    不管这些事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可他既为妖,不论是谁都难免会将他与这些诡异的事件联想到一起。

    而且,他说的那些妖气归根结底只有他能看见,就算他监守自盗,也没有人能证实真假。

    靳星纬说得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敢再轻易相信他。

    他听见靳星纬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玄宗派弟子如今恨你恨得咬牙切齿,你走吧,我下不了手杀你。你以后别再下山了,我们……也不要再见了。”

    屋内一时间很静很静,只能听见靳星纬急促的呼吸声,他垂眼不再去看池玉泽所在的那一方。

    沉默许久,那原本在他手中闪着灵光铮铮作响的长剑突然黯淡下来,嗡地一声熄了光,剑锋斜落在地上,铛地撞出几点火星。

    池玉泽走了。

    他独自一人回了中川山,一步一步走过那条他曾与靳星纬共同上下山的小路,走到江边时停了脚步,朝着那方钓鱼的小岸望了望,又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向前。

    他不化妖身,不用灵力,就这么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了中川山,山中精灵见他这副失魂落魄垂头丧气的模样,原本还想上前打招呼,如今都被吓得缩在树丛中不敢出去,扒着树皮担忧地望着他。

    他心里很乱很乱,一会儿想起这几个月来和靳星纬在一起的种种,一会儿又想起方才靳星纬看他的眼神,想起靳星纬对他说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愤恨,恨自己为什么生而为妖,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彻彻底底的人,而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他曾无法理解凡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执念,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多的心魔,如今才算明白,以前那些不解和困惑,只是因刀没有割在自己身上,所以不觉得痛罢了。

    爱别离,求不得。

    有一个很微小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呐喊,说回去找他吧,把他抢回来,锁在身边,如果有人阻拦,就把阻拦的人杀了;如果他憎恶妖怪,心里想着凡人,那就把这世上的凡人统统杀了。

    杀掉凡人,或者将他们踩在脚下。

    自离开京州后就在体内激荡不止的灵力霎时喷涌而出,惊走了树枝上栖息的鸟儿。

    池玉泽兀地跪倒在地上,捂着胸前的伤口剧烈喘息,透过自己的眼睛,他看见了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人族尸体堆叠在一起,身形强壮而矫健的妖族站在尸山顶端,用力插上一面飘扬的旗帜。

    人族被妖族踩在脚下,狗般用四肢趴地,摇尾乞食,奴隶般匍匐在一只又一只妖怪面前。

    妖族变成了神州大地的主人,大妖们割据一方,霸占着曾经渴望不可得的资源与财富。

    只要征服这些凡人,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区区一个凡人,何足挂齿?

    耳旁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池玉泽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靳星纬的脸,那是他们去鸡场守株待黄鼠狼的第一天晚上,靳星纬跑进夜市,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

    那层红色的糖衣很甜,一路甜进了他心里,靳星纬笑着看他,说给我也吃一个。

    下一刻,少年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池玉泽的咽喉霎时被攥紧。

    他看见玄剑没入靳星纬的胸口,围在周围的妖族纷纷狂笑起舞,靳星纬跪在地上,身上缠满锁链,用力抓着他的衣角,殷红的鲜血从口中溢出,他挣扎着问:玉泽,你为什么不救我?

    一声嘹亮的白鸟啼叫响彻中川山,猛地将思绪拉回,池玉泽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急促地倒吸着气,两眼发黑。

    这时,一道魔息从他身后闪电般掣出,如同即将发起攻击的蛇般高高扬起颈脖,电光石火之间,池玉泽拼劲全力,反手死死捏住了它。

    魔息在他的掌中挣扎,池玉泽满头冷汗,靳星纬鲜血淋漓的脸庞在脑海中久久无法消散。

    他攥紧了手,绿色灵光一闪,那一缕令人作呕的魔息发出一声惨叫,彻底爆开,消散在空气中。

    池玉泽颤抖着爬起来,回到神庙门前时天已经黑透了,月亮朦胧在天上,光芒黯淡看不真切,星星倒是很多,蜿蜒而起的星河照亮了立在山中的建筑。

    他伸手推门而入,院子里的林沛悬闻声,缓缓转过了身。

    她双目紧闭,悬在半空,宽大的衣摆随着脚下翻涌的灵力来回摆动,像是飘渺的雾。

    池玉泽向前两步,低着头,有气无力地叫了声师父。

    林沛悬身后龙尾化出,正绕着神庙缓缓挪动,其上坚硬的鳞片蹭过石壁,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沟壑。她睁开那双金色的龙目,竖瞳一定,落在池玉泽身上。

    “回来了?”

    池玉泽点点头,没应声。

    林沛悬盯着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突然一笑,身后龙尾摆动,竟托着池玉泽,将他送到了自己面前。

    她左臂的衣袖仍被卷起,露出皮肉之下的漆黑龙鳞,那股邪恶的力量依旧没有散去,但她分毫不受影响,只一扬手,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就笼罩住了静谧的神庙。

    林沛悬将双指抵在池玉泽眉心,精纯的灵力流过,驱散了他体内的魔息残留,抚平了浑身伤口。

    “聊聊吧,爱徒。”她收回手,倚在龙尾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为师看你这痛失所爱的模样,心疼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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