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这样一来，半月前许许多多的前因后果便连在一起了：香雪进入百花楼后，出于本能闻到了楼里狐妖的气味，而那狐妖，正是即将上台奏乐的花魁胡清如！
当日齐睿才派手下前去招呼了百花楼老鸨，说明自己将要去百花楼“探望”胡清如，胡清如欲在奏乐时下杀手，要齐睿才的命。
不料误打误撞用魅术勾了靳星纬的魂，被香雪发现异常，而齐睿才不知因为什么来晚了，因此才逃过一劫。
之后盘踞在京州周围的小妖受她妖力影响，齐聚在百花楼周围，让池玉泽他们撞了个正着。
思路逐渐清晰起来，靳星纬还要问，秀华的房门突然被人咚咚敲响，不等他们说话，门外的化一就道：“池公子，出事了！”
“什么——”
化一的语气里终于没了往日那份“随便随便我都随便”的肆意，他站在门外，严肃道：“门内弟子传音来报，方才我带人离开后玄盘失窃。”
池玉泽两步上前打开门，震惊道：“怎么可能？！”
“凤夏城已混乱不堪，拨不出人手，来京州的只有我和掌门师兄。如今掌门师兄不在，我亦率弟子外出，想必是算准了。”他每说一句，眉间的阴霾就浓重一分，“我先回玄府调查玄盘失窃一事，池公子珍重，若有棘手之事，勿忘前来玄府找我。”
化一说完匆匆离去，靳星纬拉着秀华快步跟出，立时闻到了一股相当浓重的血腥味，正从屋外传来。秀华刚到门边，兀地指着对面尖叫了一声：“清如！”
胡清如？
二人立马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只见对面的房间门扇大开，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他们这时才想起来，那竟然是他们早上才去过的胡清如的房间。
此刻对面屋内弥漫着浓重的魔息与煞气，靳星纬腰间玄剑嗡嗡作响，刷一声掣出，直朝胡清如的房间飞去。
靳星纬一把将秀华推入屋内，反手关好门，和池玉泽一前一后地奔入回廊对面屋门大开的房间内。
甫一进门，二人便觉血腥气愈发浓烈，靳星纬伸手捂住口鼻，四下去看，猝然被人抓住脚踝。
他一惊，连忙挡住池玉泽，一手掀起衣摆蹲下，抓住那只手。
屋内魔雾浓重，待到一齐蹲下来，他们才看清那人样貌——那竟是守在百花楼前的衙役头头！
靳星纬惊道：“你怎么上来了？这是回事？！”
“公子，有，有妖怪。”办王家大宅那个案子的时候，这衙役与他和池玉泽都多有接触，心中也知京州城底下的暗流涌动。他一手握住池玉泽，用力想爬起来，“一阵，一阵风，把我们吹晕了，醒来就在这里，它，它，从窗户跑了……”
那衙役说完，像是完成什么使命似的，抓着池玉泽的手一松，倒了。
靳星纬吓得魂都飞了，抓着他的衣领死命喊他，池玉泽伸手去探脉，发现人还没死透，当即两指一并，在他胸前点了两下，按上额头输送灵力。
过了一会儿，那衙役才呼出了一口浅浅的气，性命无虞。
靳星纬肩膀一松，在周围不断旋转作龙吟的玄剑光芒陡然暴涨，玄雾中发出刺耳尖锐的沙哑叫声，池玉泽持剑而立，掣剑轰出灵火。
喷涌的火舌席卷屋内，燎过倒在地上的衙役，隔着衣料灼烧起来，扭动着的魔息被逼出，玄剑光芒一闪，齐齐连根斩断，同时在空中翻转，直指一侧大开的红窗，龙虎之吟愈甚。
池玉泽神色一凛，将靳星纬向后一推，孤身一人跃出了窗外：“在这里等我，哪里都别去！别乱走！”
不待说完，少年的身形已经消失在空中。
靳星纬一手拉起几个倒地的衙役，正要出去喊人帮忙，玄剑悍然掣出，贴着他的颊侧而过，飞向门外。
走廊间顿时传来刀兵相撞之声，裹在黑雾中的身影与玄剑两相交战，一注意到靳星纬，立时飞来。
靳星纬猛地后退，玄剑在空中一转，回身迎上，将黑影撞开。那影见在玄剑之下讨不到便宜，只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就在这时，靳星纬看见了他手中的发簪。
那是胡清如送给秀华的发簪，上面装饰的宝石上沾染着点点殷红血迹，靳星纬当即冷汗直下，顾不得再追，立马冲进秀华的房间。
屋内阴寒无比，残留的魔息弥漫，玄剑闪光，照亮了榻上死不瞑目的秀华。
她双目圆瞪，面露惊恐神色，双臂护在胸前，一手紧握着，似乎想要紧紧地抓住什么东西。她浑身上下没有别的伤口，唯有脑后被咬开，吸尽了脑髓。
而池玉泽正御风而行，追着前方那股时而浅淡时而浓烈的魔息而去。
少年的眼中闪烁着碧色的灵光，熊熊燃烧的灵力如浩瀚的江海般取之不尽，前面那妖不妖魔不魔的怪物见状，回身轰出一团魔息。
黑雾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着凶猛的咆哮，包裹着千万死去魂魄的不甘，挣扎着要将他吞噬，以此作为单薄而寡淡的慰藉。
不料池玉泽劈出一道凌厉的剑风，眨眼之间就将那道黑雾打散。
一往无前的剑风斩开了那团混沌的黑雾后竟一刻不停，朝着远处逃窜的黑影悍然而去。
少年脚下掀起罡风，对方在空中打了几个滚，堪堪避过那要将它两段的剑风，下一秒，池玉泽抽剑而上，一剑斩在它用来遮掩面貌的黑雾之上。
浓稠的黑色雾气之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原本四散飘渺的黑雾猝然一收，对方当即缩成一团，搏命似的撞上一方檐角，旋即骨碌碌滚进街巷之中，失去了踪迹。
池玉泽站在空中，负剑而立，那双绿瞳中燃着灵火，他透过灵火灼烧后的烟雾去寻找被隐藏住的妖气。
突然，剑锋偏向一处，少年的身影一闪而去，轰得一声砸在地上，竟将坚硬的砖地炸出一个丈深的深坑。
他在一片狂乱翻飞的尘灰中抬眼，那双漂亮的圆眼霎时掩去了往日的灵动和真诚，其中满是涌动着的杀意。
他提着剑朝不远处的屋舍而去，突然听见了一声诡异而空灵的猫叫声。
变故陡然横生，尘雾尚未散尽，三柄泛着寒光的利刃一齐刺来，池玉泽匆忙退后，提剑当开，烟雾迷蒙之中传来三声响亮的铛铛声，旋即彻底安静下来。
池玉泽挽起剑花，妖力掀起的风吹散灰蒙蒙的烟雾，露出面前朴素的宅院。屋内隐约传来血腥味，池玉泽先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灵剑，剑上残留着三股灵力，气劲刚直，像极了玄宗派的术法。
玄宗派的人也来了？为何不现身？
他古怪地望向周围，过去许久，除了那声猫叫后都再无异常，这才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房门打开的瞬间，血腥味霎时更浓，昏暗的小屋内，用木板和床幔搭起的小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提剑上前，掀开凌乱掉落的床幔，只见一女子浑身是血，躺在木床上，身后露出一条被斩断的狐狸尾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马上就要死了。
那女子眉心一点红印，两道纤细的柳眉紧紧皱着，苍白的脸上沾着血，像是朵被风霜打散了的白花。
再向下看去，只见她浑身上下遍布被妖力炸出的伤口，血如泉涌，不要钱似的汩汩往外冒。
池玉泽眉间一凛，当即二指一并，抵在两道柳眉之间的红印上，源源不断地向其输送灵力。
看着那条沾着血的短尾，他思衬这妖十有八九就是胡清如，眉间阴翳愈重，不停地朝她输送灵力。
她身上的伤口太多太深，显然是下了死手，每一处都是往最致命的地方去的。而方才池玉泽只出了两剑，随意而为，并未特意攻其要害。
再分出灵力去探伤口，其上还未散去的妖力相当陌生，并不属于他。
既然方才与他交手的那只妖不是胡清如，那会是谁？
池玉泽一手攥着她的肩，一手抵在她眉心，正皱眉思考，忽觉身后扑来一道杀气，立时护住那女妖，纵身一跃，落在一旁。
对方那一剑竟直接斩开了结实的木板床，池玉泽心中一动，这才看清站在榻边的靳星纬。
靳星纬的衣服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他手持长剑，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看着被池玉泽护在怀中、昏迷不醒的胡清如。
“星纬？”
靳星纬抬剑指着那狐妖，喝道：“你放开！让我杀了她！”
此刻的靳星纬显然已经被怒火烧昏了头，池玉泽直觉出事，怕把胡清如给他他真就不明就里地一剑把人砍死了，不由得后退两步，沉默不语。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门外突然传来几个交叠混杂的脚步声，不多时，几个穿着玄宗派校服的少年提着剑匆匆而来，一见被他护住的胡清如，纷纷大叫：“池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她是妖，快放开！”
“找到了，我杀了她！”
其中一人提剑就上，池玉泽只得空出那只输送灵力的手，将那少年的剑招化去，又闪向一边。
不料靳星纬就在这时侧身一闪，如鬼魅一般闪到他身边，手中的宝剑不偏不倚地架在了胡清如的颈脖上。
“星纬？！”
池玉泽又惊又怒，不解地看着他。靳星纬握着剑，面容几乎因愤怒而扭曲，斥道：“你为何这么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
这是池玉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靳星纬，他这时才恍然惊觉，原来靳星纬已经变得这么强了。
也对，他是捉妖师的后人，本就剑术了得，在中川山上的时候也修习了不少术法，又有林沛悬的玄剑加持，如今已经实力不俗。
而他此刻面对着池玉泽，仿佛捉妖师遇见人妖混血的少年，然后将自己的剑拔出了鞘。
“你先将剑放下……”
靳星纬目近眦裂，喝道：“她趁我们出去的时候杀了秀华，还想将我手下的衙役全部灭口！”
池玉泽闻言一惊，立刻去看仍旧昏迷着的胡清如，靳星纬趁他晃神，提剑就刺，好在池玉泽反应快，抱着那狐妖又是一闪。
“星纬，你先听我说，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
“池公子不必多言！”
其中一个玄宗派弟子带着哭腔喊道，池玉泽这才发现她的胸前也沾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但观她模样并无大碍，想来是别人的血。
流那么多血就算现在没死那也快了，再去看那弟子悲痛欲绝的模样，突然冒出了一个相当不妙的想法。
果然，接着那弟子就道：“这女妖残杀我师弟，偷我宗派玄盘调虎离山，骗走化一师叔后前往百花楼杀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这样护着她，是同她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真的有呢！”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众人齐齐看去，只见几个玄宗派弟子御剑而来，为首之人手中提着三把断剑，哐当一声扔在池玉泽面前。
他落在地上，冷声道：“化一师叔回玄府后，命我们去接与他一同出门的师弟。我们在百花楼周围寻找半天都未找到，突然灵剑指引，竟在这屋巷之后发现了师弟们的尸体。”
“什么？！”面前的几个玄宗派弟子惊叫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屋外跑去，片刻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叫声。
池玉泽闻声，瞳孔骤然一缩，立时想起方才尘雾之中刺向他的三柄剑。
果然，下一刻那弟子便指着地上的剑道：“此三剑，乃是我三位师弟们的佩剑，其上皆有池公子你的灵力！”
靳星纬难以置信地望向池玉泽。
池玉泽如今才明白为何“玄宗派”门人要杀他，却仍旧强自镇定，甩剑冷哼道：“那又如何？”
“你的剑上也有我师弟灵力！是你杀了他们！”
“仅凭灵力，便能说是我杀了他们？”
这时，屋外突然又现出一个身影，不久前才在街头见过的凤夏少年缓步而来，冷笑道：“如若凭灵力不行，那凭这个呢？”
池玉泽来不及反应，他已从怀中翻出一面铜镜，直直照在了池玉泽的脸上。
光滑的镜面反射着紫黑灵光，其中轰然爆出一股极其浓郁的阴寒气息，尖锐的空气流动发出巨响，竟将屋内众人都震得后退两步。
靳星纬勉强稳住身形，玄剑霎时尖啸出声，周围玄宗派弟子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断响起。
他连忙去看，只见在那面铜镜的照耀下，面前的池玉泽身形陡然拔高，露出尖耳利齿、身后九条玄尾纷飞，望向他的碧色双眸中闪烁着瘆人的精光，赫然现出了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