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不多时,屋外走廊内传来几道匆匆的脚步声,靳星纬一惊,正要开门去问,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池公子,靳公子,你们在里面吗?”
立于屋内的二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上前开门。房门一开,只见三个穿着玄宗派校服的弟子聚在门前,靳星纬在玄府中见过几次,现下还没忘,道了声是你们啊,站在他身后的池玉泽这才撩起眼皮去找应安康。
不料应安康没来,化一倒是来了,他抱着那柄赤金剑,站在三个弟子身后,隔着几个人朝池玉泽打了个招呼。
靳星纬侧身让他们进屋,关门时还特意出去看了几眼,隐约能听见大门处传来的叫骂声,想必是齐夫人还没走。
他叹了口气合上门,就听身后的池玉泽问:“你们怎么来了?”
化一双手一摊,做了个我也不大清楚的手势,站在他旁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弟子道:“今早府内厨娘上街买菜时听人说有妖邪作祟,回去之后便同小师叔禀报,但昨夜至今玄盘并无异动,我们以为是邻里街坊传的玩笑,就没重视。不料没过多久,就在刚才,玄盘突然震起来,还自己掉到地上去了,我们这才赶过来。”
池玉泽去看化一,化一仍旧维持着刚才那个“我不知道啊”的姿势,他心叹这种事还是应安康靠谱一点,又问:“你们方才说,玄盘从昨夜至今毫无异动?”
那说话的弟子点头:“毫无异动,只有方才那一下,似乎有很强的妖力突然爆发而出,我们循着指引前来,就到了百花楼。二位公子有什么发现吗?”
池玉泽假笑了一声,冲着他们摇了摇头。还能有什么发现?
还不就是他自己给闹的?
刚才他带着靳星纬翻窗上来的时候,两只手都没得空闲,但那箭飞过来了总不能不管,情急之下只好释放妖力去挡,不料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竟然被玄盘捕捉到了。
他又去看化一,见化一也在看他,显然是同他一样知道玄盘为何异动,只是不能明言,所以干脆装死,假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时,一直坐在一边的靳星纬突然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齐睿才他娘还带着人围在百花楼大门前边破口大骂呢,其他的出口也都有衙役把手,他们四个人想要避开这么多人属实不易,靳星纬有些好奇。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弟子当即面露骄傲之色,道:“靳公子,你就不知道了吧?简单啊,我们小师叔。”他说着就伸手指了指和池玉泽站在一起的化一,“我们小师叔乃是万灵化身,随便施个传送的灵术,就把我们送来了。”
池玉泽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朝着化一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还会这个?”
化一相当谦虚地摆了摆手:“雕虫小技罢了。”
靳星纬听了还是觉得神奇,又问:“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他这么一问,池玉泽立马收了笑,有些紧张了。
他生怕化一说出“因为我感受到池公子身上的妖气”云云的话,立马去看化一。只见化一嘿嘿一笑,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道:“因为靳公子你佩在腰上的剑。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灵剑。”
池玉泽这才松了口气,暗暗朝化一竖了个大拇指,但化一这次没看他,而是朝着靳星纬继续道:“公子可愿借我一看?”
靳星纬十分爽快地应了,解下剑给他。化一接过剑,一手握住剑柄,玄剑出鞘,刷的一声映亮了男人漆黑的眉眼。
池玉泽见那双倒映在剑身上的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仔细地打量那剑,暗暗思考着什么事情。
这把剑是林沛悬送给靳星纬的,出于对师父的尊敬和维护,池玉泽心中有些不情愿化一如此细致地观察这柄剑,正要替靳星纬把剑要回来,就听见那头传来一声叫喊。
一转头,便见一道身影从面前闪过,池玉泽一惊,旋即看见屋子另一头那张空空如也的床榻,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方才那姑娘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趁他们六人皆分神之时,掀开被子跑了。
靳星纬和那三个小弟子坐在窗边靠里的矮桌边上,那矮桌周围没放椅子,得跪着坐,没那么容易出来。
化一又正看着那剑出神,完全没注意,好在池玉泽反应快,女子前脚刚跑,他后脚就追上去了。
不料她跑得飞快,逃命似的,池玉泽竟没追上。他正要喊楼下的人帮忙,却见前方那女子身形突然一僵,直挺挺地往地上一倒,不动了。
他心下一惊,立马跑过去查看,只见女子侧躺在地上,惊慌地看着他,身上缠着一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色软绳。
化一这才双手抱臂缓步而来,手指一抬,那软绳便蛇一般的直立起来,一圈一圈地从女子身上解下,又悄无声息地游回了化一宽大的黑袖里。
靳星纬和其他三个少年也追了出来,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看那姑娘,盯着她一路回了房间,池玉泽和化一走在最后,状似无意问:“刚刚那是什么?”
化一哦了一声,说法宝。
“你的法宝吗?”池玉泽道。
化一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问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池玉泽这才作罢,但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对。
化一法宝上的灵力他十分熟悉,且通过灵力能感知到他对其主人也十分信任,是不知内情都可以毫不怀疑为其去做任何事的信任,但那灵力到底属于谁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他自认和化一还未如此熟稔,不禁去想是谁呢?
其实池玉泽的怀疑没有什么道理,因为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化一驱使法宝显然已入佳境,不属于自己的法宝无法凭意念驱动。
池玉泽这股没由来的怀疑让他自己都不由失笑,但他却听见心中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道:你说的有道理。
不去想那么多,二人走在最后进了房间,那三个弟子已将那位姑娘围在中间,吓得她花容失色,缩在角落里,故作冷静朝靳星纬道:“靳……靳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靳星纬见她是女子,也不好一开始就像审犯人似的凶神恶煞,只硬邦邦问:“你方才跑什么?”
那姑娘也是人精,就这么一句话便听出他此刻不愿与自己为难,是个突破口,当即娇声道:“你们这么多大男人围在我房里,我一个弱女子,自然是……”
她说着就要去拉靳星纬的手,靳星纬一惊,想着池玉泽还在后头看着呢,心道你给脸不要脸,立时抽手一喝:“好好说话,别忸忸怩怩动手动脚的!”
女子一骇,不敢再说了。周围几个弟子都朝靳星纬投来“强啊”“不愧是靳公子啊”的眼神,靳星纬装作没看到,将刚才池玉泽找到的那根簪子举到她面前,问:“上面的妖气哪来的?”
“什,什么妖气……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见她还是装傻,靳星纬简直一口火气冲上天灵盖,正要让她老实点儿,就听站在一边的池玉泽冷不丁问:“你能看见妖气吧?”
果然,池玉泽话音未落,那女子的脸色当即惨白,冷汗顺着她凌乱的鬓角流下来,方才的娇嗔媚眼全都不见,她如同一尊被冻住的冰雕一般僵直在原地。
池玉泽叹了口气走到靳星纬身边,那几个弟子见他来,立马散开,退到化一身边去了。化一朝他们点点头,带着那三个弟子退了出去,站在门外面。
“你和那只狐妖关系不错,是吗?”池玉泽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种非常沉稳、平静的语气说话,半晌,她才点了点头。
原来这姑娘名唤秀华,出生时便长了只阴阳眼,能看见妖邪之物,但因自身灵力低微,除了妖气就只能看见低等妖邪,而好巧不巧,一般来说低等妖邪都长得……比较丑。
她因此总受惊吓,自小身体病弱,妖邪缠身,二八年岁时家道中落,爹娘双双病死,她一人孤苦无依,又因涉世未深,轻信他人,被卖进青楼。
靳星纬听了,愠道:“禽兽。”
许是池玉泽施了什么灵术,又许是秀华真的稍稍对他们放下了戒心,只听她道:“那只狐妖叫做胡清如,是今年才来的百花楼,时间不长。她才来的时候妈妈让我带她,我虽看不出她的真身,却能看见妖气,知道她是妖怪,但又不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我从小见的妖怪多了,知道越好看的越阴毒,所以我尽量与她保持距离,不料有一天她突然同我说,她是妖怪。”
那是一个绵雨润物之夜,秀华捧着老鸨让她带去的银钿首饰进了胡清如的房间。面容姣好美艳的女子乌发如瀑,坐在梳妆台前,通过镜子看她,叫了声妹妹。
秀华磕巴地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匆匆就想走,不料外面突然闪过一道惊雷,原本绵绵的细雨当即转为铺天盖地的暴雨拍打窗沿,有水珠溅在屋子里,胡清如上前将窗户关上。
她上前将跌坐在地的秀华扶起,不料秀华睁着眼睛,惊恐地望着她身后,磕磕巴巴道:“有,有,有妖……妖……”
胡清如眉头一拧,当即大袖一挥,将她护在身后,旋即转身望向她指着的方向。
果然,面前的角落里,烛光照不到的晦暗之中闪烁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用又低又难听的声音叽喳道:“人,人啊,好香的气味,人……”
瘫在地上的秀华瞳孔一缩,只见胡清如五指翻作利爪,猛地抓向了黑暗中的猩红双眼!
“她救你的时候露出本体,被你看见了,所以她才告诉你她的身份,是吗?”
秀华点头如捣蒜,似乎还沉浸在可怕的回忆当中。
“他们说楼里有什么,什么大师的法器,我,我被卖进百花楼后,就很少看见妖邪之物了。那,那是,那是……”她说着说着又断了,池玉泽和靳星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是一直困扰他们的问题:百花楼中有镇楼法器结出的结界,寻常邪祟根本进不来,就算那狐妖胡清如修为高深,能够避过,可又怎么解释那一晚秀华在她房间里遇见的东西?
池玉泽问:“她既是妖,又怎会心甘情愿被卖进这种地方?”
秀华摇头:“我也不知道。后来,我看她面容憔悴,无害人之心,又弹得一手好琴,与她的来往便多了些。有一天我发现,那个死……那个齐公子,他好像,好像很喜欢清如。
“但,清如她不是……”秀华欲言又止,看了看池玉泽和靳星纬,见他们二人脸上并无异样之色,才道:“一个女子,到底有没有与男人……我们在这里待久了都能看出来。齐公子……他很喜欢清如,但清如却总对他避而不见,他想强迫清如还,还被我撞见过几次。听他们言语,是在清如来之前就认识的,我就想,清如会来百花楼,是不是因为那齐公子……”
秀华没再说下去,但靳星纬和池玉泽已经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话。
靳星纬和齐睿才相识时间不长,但对这个人也算是摸得透彻,这种丧尽天良的王八蛋事他是真能干出来的,心中怒火不由又涨了几分。
“后来呢?”池玉泽问。
“后来那个齐公子又来找过她几次,我见清如不堪其扰,日渐消沉,便去安慰她,谁知,谁知清如竟和我说,她,她是有夫君的!”
靳星纬一听,声音都变调了,怒道:“什么?!”
外面的化一听见声音敲了敲门,问怎么了,池玉泽一把安抚靳星纬,回头说没事。
“她,她一个有夫之妇怎么会被卖进这种地方?她夫君呢?不管她吗?”
说到这里,靳星纬突然一顿,想起了一件事——半个月前,他和齐睿才在百花楼碰见的时候,齐睿才曾对他说他们家有个小厮被城东私塾的教书先生揍了,后来那教书先生被打断腿抓进衙门下了大狱,请靳星纬好好地“招呼招呼”他。
想到这里,靳星纬竟有些毛骨悚然,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看着面前的秀华,问道:“她的夫君,是不是城东私塾的教书先生?”
秀华顿时如遭雷击,盯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才道:“你,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