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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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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星纬活了二十年,头一次觉得这么刺激。

    这可比什么带着衙役半夜蹲点逮采花贼、追着歹徒跑三条街来劲多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像座石雕似的盯着那玩意儿,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

    两相对视半晌,那精怪估计也是懵了,没想到自己还没进来就撞着个人,一时间也停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身后还没动静,靳星纬也不知道池玉泽醒没醒,能不能赶过来救他。

    突然,探进来的蛇头抖了抖,紧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一声朝着靳星纬的脑袋射了过来。靳星纬吓得哎呦一声猛缩脖子,与那精怪擦肩而过,身后传来一阵轰响。

    他赶快回头去看,见原本还挺结实的木头架子七零八落地掉下来,靳星纬摔在一边,吓得魂都快飞了,心想这要是抽在我脑袋上那还得了。

    另一边池玉泽终于醒了,靳星纬正要喊大师救命,就见眼前的精怪一抖纤长的身体,直直朝着里头去。靳星纬看着那源源不断从窗户外头游进来的身躯,心说这是什么蛇啊能长这么大。

    没由得他想,池玉泽的声音就从一边传出来:“靳公子!”

    靳星纬诶了一声,扶着墙还没站起来呢,就听池玉泽喊:“快走!”

    “我能往哪儿走啊!”

    这间偏厅就一个门,东西各一扇窗户,那蛇精从东边窗户进来,把池玉泽堵在中间,正好把门给挡住。

    窗户被堵了个严实,靳星纬想出去只能走门,而走门就必然得经过池玉泽和那个刚刚差点把他爆头的妖怪。

    “往门走!”池玉泽的声音有些急,“快点儿!”

    靳星纬嘴上说着天不怕地不怕,到底是个普通人,长这么大了都不信妖怪,结果偏偏就让自己撞上了,一时间慌得不行:“不行不行!我,我有点儿……我再缓缓,再缓缓……”

    屏风那边传来打斗的声音,偶有断了的珠帘和花瓶碎片溅出来,贴着靳星纬的头皮飞过去。

    池玉泽的动作听起来不慌不忙,声音却越来越急:“快些!要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话音未落,靳星纬面前的雕花木窗猛地炸开,数不清的“蛇”扭动着身躯,争先恐后地往里挤。

    靳星纬看着那些密密麻麻蠕动的怪物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涌,两条腿都要软了。

    池玉泽喝道:“快走!”

    靳星纬踉跄着爬起来,撒开腿就骂骂咧咧地往外跑,才探头就被池玉泽一把拖到身边。

    他正要问往哪儿跑呢,池玉泽已然揽着他的腰,踩着断了脚的小桌两步翻上房梁,一剑劈开本就摇摇欲坠的房顶,嗖一声钻了出去。

    聚在屋里的精怪追出来,巨大的身体将池玉泽劈出狭窄的裂缝撞开,琉璃瓦片满天乱飞。

    靳星纬回头看了一眼,朝揽着他的池玉泽提醒道:“追上来了!”

    池玉泽一手揽住靳星纬,一手提剑,面无表情地回身一劈,长剑在夜色中闪出一道雪亮的光芒,将追上来的精怪斩成两段。

    那截与本体脱离的触手扭动着掉在房顶上,同碎裂的瓦片一起骨碌碌滚到地上。

    池玉泽带着吓傻了的靳星纬在硕大的宅院中飞檐走壁,比在平地上还要灵活。

    这让靳星纬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养的猫,那猫也喜欢在房梁上蹦跶,七八个人都抓不住。

    两人和身后的精怪你追我赶,池玉泽只带着靳星纬跑,除了刚才差点被追上的那次再也没有出手,靳星纬有些不解,心想他该不会打不过吧?

    过了一会儿,见池玉泽还没动作,靳星纬有些憋不住了,心说这么跑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在空中大喊:“大师,咱们不是除妖吗?怎么只跑啊?”

    “你听。”池玉泽带着他轻盈地落在檐角上,才落地,又朝着另一边一跃而起。

    靳星纬耳旁只有呼啸的风声,不解道:“听什么?”

    “树叶和风的声音。”池玉泽纵身一跃,两人又落到另一间屋顶上。

    靳星纬抓着他的衣摆,闭上眼睛仔细去听,果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沙沙作响的叶声。

    “我听见了!”靳星纬叫道,“厨娘那天晚上听见的,是这个声音?”

    池玉泽点头,同时转身斩落沿着房檐悄悄摸过来的精怪,一截冰凉扭动的残躯从靳星纬的衣摆上掉下来,吓得他猛地退了两步。

    “这到底是什么——”靳星纬没想到有池大师在那精怪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过来,就连爬到他身上了他都没感觉,刚吓出去几步远又立马往池玉泽身边靠。

    “不是蛇。”池玉泽以剑作笔,在二人脚下画出一小圈空地,圆圈边缘泛着浅淡的绿色光芒,看得靳星纬直眨眼睛。

    他伸手示意靳星纬不要离自己太远,然而靳星纬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怕,要不是两人实在不熟,靳星纬此刻应当已经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大师的身上。

    寻常人是看不见刻意隐藏过的妖和精怪的,就算妖邪无意之间现身,寻常人看见的也只是黑乎乎的影子罢了,所以厨娘见那灵活的影子才会误认为是蛇。

    而池玉泽看见的是滚滚的妖气,漆黑如墨的妖气从刚才的偏厅中井喷而出,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身后的妖气十分混杂,如同一个巨大的蛊,将许多种不同的妖邪精怪投入其中,互相厮杀,最后留下唯一的一个。

    不论是精怪还是妖,它的气息都让池玉泽觉得非常不舒服。

    那是一种让人恶心的感觉,阴冷、潮湿、粘腻,就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就在池玉泽思索时,靳星纬突然道:“大师,我怎么觉得这玩意儿不大聪明啊?”

    “怎么说?”

    靳星纬朝着一边努了努下巴,池玉泽去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带着靳星纬绕了一圈回来,前方不远处就是他们刚刚跑出来的那间偏厅。

    可那穷追不舍的精怪仍旧跟在他们身后,似乎完全没有“包抄”这个概念。

    真是太不聪明了,池玉泽想到,不仅不聪明,还蠢,蠢得像是没有一点自主意识的木头。

    思及此,他突然灵光一现,朝着靳星纬道:“是草木精灵。”

    “草木精灵?”

    “你想想你刚才看见的‘蛇’,”池玉泽松开靳星纬,空出一只手来在他面前学着精怪的模样动了动,“像不像挂在树上的藤蔓?”

    中川山中常有蛇伪装成树上的藤蔓,像条风干蛇肉似的在粗壮的树枝上挂三天,以此捕食放松警惕的猎物。

    池玉泽这么一说,靳星纬也觉得像起来,道:“难怪那厨娘说听见了树叶的声音。”

    两人正说着,身后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池玉泽伸手揽住靳星纬,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院子里。

    才一落地,他又不知从哪摸了张符出来,捏在手里折出一个漂亮的形状,递到靳星纬面前。

    “干什么?”

    “你先含着。”池玉泽往前递了递,粗糙的符纸在靳星纬嘴唇上一划而过,蹭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符能隐匿活人气息,你含住,精怪发现不了你。”

    靳星纬伸手接了,拿在手里端详半天也没下定决心,有些抵触道:“一定要含着吗?”

    池玉泽含糊地应付了一声,让他快点含住,靳星纬还是有些不情愿,想着再讨价还价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正思索,就见立在屋顶上的那根粗壮的藤蔓如蛇般弓起身子,旋即如离弦的箭般朝着他直射而来。

    靳星纬吓得一口将手中的符纸含住,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藤蔓在半空中猛地停住,旋即左右摇摆起来,似乎在奇怪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不见了。

    靳星纬看着好笑,伸手朝着那根藤蔓比划了一阵,似乎想以手作刀,把它给砍了。

    池玉泽伸手拉他:“靳公子,走了。”

    “去哪里?”靳星纬嘴里含着符纸,说起话来口齿不清,池玉泽指了指刚才他们俩出来的偏厅。

    “我们去看看它的本体到底长什么样。”他冲着靳星纬笑,明明是张春风般和煦的笑脸,在此情此景下靳星纬却只觉得瘆人。

    他在心里暗骂,心说早知道一开始就认怂跑了,哪用得着遭这份罪。

    寻常人遇上这种东西跑都来不及,他倒好,上赶着往人眼前凑,眼见着就要羊入虎口了,他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找不到目标的精怪混乱起来,乱舞的藤蔓在王家大宅里来回游动,靳星纬跟在池玉泽身后,看着那些藤蔓的走势,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轻声叫住池玉泽,指了指那些不停扫荡的黑褐色鬼影。

    但藤蔓实在靠得太近,在池玉泽眼里就是一团黑雾和另一团黑雾碰在一起,融合成一团更大的黑雾,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来。

    靳星纬见他皱眉,小声道:“有间屋子被它们避开了。”

    池玉泽听了,又仔细去看,终于发现不远处有间小屋周遭妖气薄弱,在许多被黑色妖气层层包裹住的房屋中鹤立鸡群。

    两人对视一眼,前后走去,待到靠近,靳星纬才发现那是王员外一家被杀时聚在一起的偏厅。

    到了门口,又发现门没关严实,漏了条小缝出来,但里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池玉泽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朝着靳星纬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能点灯吗?”说完,池玉泽还没出声,靳星纬先自个儿把自个儿给逗笑了,心说这不废话吗,轻手轻脚进来不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吗,怎么还点灯?

    不料池玉泽那边火光一闪,几根摆在门边上的蜡烛亮了起来。

    “能。”他答道,旋即四下打量起来。

    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四溅的血液,墙上、地上、四周的家具摆设几乎都□□涸的血液染成红黑色,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靳星纬伸手捂住口鼻,道:“大师,你说他们一家子人大晚上的不睡觉,一起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不知道。”池玉泽的声音在他后边儿传出来,“靳公子,不必叫我大师,我不是。”

    “那你也别叫我靳公子。”靳星纬回道。

    后边池玉泽静了好半天,才叫了声星纬。

    “我一直很奇怪,就算给家仆休沐,也不至于全放走一个不留吧?这被伺候惯了的人一时间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就算只有一天,也会受不了的。”

    池玉泽正要说话,屋外突然传来衙役的叫喊声,靳星纬原本放松的两道眉毛猛地皱起来。

    白天他和池玉泽甫一进王家大宅,就把原本守在这儿的衙役都叫了回去,池玉泽还特意布了结界,就怕出意外伤及无辜之人。

    按理来说这会儿是绝对不会有人来的,那外头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跑出去,远远就见宅子外头灯火通明,通红的火光映亮了院子里的树冠。

    “怎么……”

    宅院内的藤蔓突然疯狂扭动起来,顺着墙屋檐角疯长,不停地往外爬,眼见着就要爬出院子。

    院外都是对院内情形不了解的普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有除妖这一说,这些藤蔓一旦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先救人!”

    池玉泽立刻上前两步,横剑身前,一手作剑指,口中默念剑诀。

    霎时间灵光大炽,他手中的长剑瞬间化出无数道光剑虚影,自剑身之上飞出,形成圆环剑阵,将整个宅院团团围住。

    池玉泽眼中闪烁起碧色的灵光,剑指凌空一划,大喝一声:“起!”

    汹涌的火舌从无数剑影之上喷涌而出,瞬间点亮了妖气弥漫的王家大宅,靳星纬被热浪扑得连连后退,只能看见池玉泽屹立在火海之中的身影。

    少年绿莹莹的双目倒映着火光,肩背挺拔,宛如战场之上一人破千军的将军。

    滚烫的火焰吞噬了不停扭动的藤蔓,数不清的影子在熊熊烈火中扭曲,昏暗的天穹被照得亮如白昼,院外的衙役们全都惊叫起来。

    靳星纬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到听见叫声才反应过来,叫道:“这,这这这,这要是烧出去了怎么办?!”

    王家宅虽不像太守府处于京州城的中心,但到底也建在城西繁华路段,周围民房商铺不计其数,火一旦烧出去,连着整个城西都得遭殃。

    “无妨。”池玉泽挽了两个剑花,盯着那些疯狂扭动的藤蔓道:“灵火只伤妖魔邪祟,不伤人和凡物。”

    靳星纬这才松了口气。

    大火足烧了小半个时辰才堪堪熄灭,靳星纬和池玉泽并肩出去的时候,宅子外头聚满了人,都拎着大大小小的水桶木盆,从井里河边打水来救火。

    见他出来,立马一股脑儿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公子没事吧。

    靳星纬摇头,让人安抚周围受惊的居民,又挨家挨户的亲自上门道歉,说给大家添麻烦了,足足折腾到后半夜才基本处理好。

    靳星纬累得几乎脱力,坐在台阶上喝水,随手拉了个衙役问:“你们来干什么?”

    那衙役啊一声,问不是公子你让我们来的吗?

    靳星纬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说放屁,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来了?

    “是啊,有个姑娘来衙门口喊人,说您让我们尽快过去。”

    “那姑娘长什么样?”靳星纬腾地站起来,“去问,去找!”

    衙役们得了令,立马散开,靳星纬跑去找池玉泽,要和他说这事儿,池玉泽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根黑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大概成人小臂长,通体漆黑,表面粗糙,像是根木棍。

    “什么东西?”靳星纬凑过去。

    “那只精怪的本体。”池玉泽道,“或者说,是本体的一部分。”

    靳星纬垂眼看去,只见池玉泽手里那截成人小臂长的“本体”,正在京州春夜霜白的月光之下泛着诡异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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