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孤独的复仇者
当天保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人孤独的脸庞，他：头发花白鼻梁高耸，长方形脸上布着沧桑皱纹，深邃眼窝眉骨凸起，双目炯炯有神，连眼袋都显得泾渭分明，嘴形略薄较宽，上面雕刻着几道竖着的皱纹，这是一张饱经风雨的又显得非常坚毅的老脸，但透着一种无法言状的苍凉；这是一张刻板孤独的脸但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深沉，这是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只看一会便会永远烙于你的脑海。
“难道我还没死？”天保喃喃自语。老人应道：“你没有死，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终于睁开了眼睛，我在江面钓鱼，见你飘在水面上，于是将你捞在我的木筏上，用手探了一下你的鼻子发现还有气息，于是将木筏靠岸将你背回我的家中，生一堆篝火并给你喂了一碗桂鱼汤，又烧很多热水将你泡在热水中，没想到你果然苏醒了。”
“谢谢老人家的救命之恩。”
“年轻人，你怎么掉到河里了？”
“我并不是自己掉到河中的，而是过河时很多渔夫想抓我，为了自保不得已才跳入河中。”
“是不是比屠带领的一批恶渔夫要抓你？”
“不错，为首的正是叫比屠，我跳入河中，又被冲入大瀑布，坠入下面的深渊，我以为自己已经在深渊中淹死了，没想到为您所救，真是万分感谢。”
“掉入大瀑布者几乎是必死无疑，到现在为止只要三个人从龙潭深渊的漩涡中成功逃生，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比屠，第三个就是你了，我和比屠都是水性高超的渔夫，而你作为一名猎人，能在大瀑布下逃生实在是难得呀，就是以打渔为生的普通渔夫都不能做到。还有一点，我和比屠在大瀑布下逃生的时间都是夏天，而你在大瀑布逃生的时间是冬天，难度要远超我和比屠，可见你非一般人啊！”
“要不是老人家救我，我早就没命了。”
“真正救你的是你强健的体格和顽强的求生意志，以及临危不乱的可贵品质，一般人掉入瀑布吓都会吓死，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性，这里方圆十里只有我一个人，你能遇到我也是上天的安排。”
“老人家，为什么你一个人住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
“说来话长啊，年轻人，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先喝了这碗桂鱼汤，将体内的寒气驱走，再听我慢慢道来。”老人再递上一碗热腾腾的桂鱼汤，天保用冰凉的双手，微微发抖的捧着鲜美的桂鱼汤，感动不已的慢慢喝下，热汤进一步由内向外驱走体内的寒气，加上身边篝火的烘烤，身体也在加速恢复。
“通天长河因为太长没有人可以管辖全河，所以就分成了很多河段，每个河段都有一位河长，我叫沧流，是通天上河大瀑布河段的前任河长，带领上河渔夫们春天夏天用渔网鱼叉捕鱼，秋天上河水位下落便在河滩上筑起小堤，将鱼关在河滩上，冬天只要河面没有结冰就能驾着木筏在河中用鱼叉叉鱼或钓鱼，我捕鱼技术高超且处事公平，在渔夫中有着很高的威望。
“18年前的夏天天气特别恶劣，两个多月的狂风暴雨一刻也不停，上河水位猛涨所有的河滩与低地都被淹没，连成一片就象汪洋大海，狂风一吹惊涛拍岸非常可怕。渔夫们也不敢轻易下河打鱼，但家里所储备的鱼早吃完后就开始饿肚子了。还是有两个大胆渔夫冒险到河里打鱼，因在大风大浪难以驾驭木筏，结果都被冲进了大瀑布淹死了。其他渔夫便更不敢下河了，只能在河边抓一些小鱼小虾连塞牙缝都不够。我作为河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家挨饿，于是冒险下河打鱼，大水中河里的鱼更多了，只要敢下河就能满载而归。我多次下河次次满载而归，并将部分鱼分给大家以渡难关。渔夫们虽都很感激我，但还是没有人敢下河随我一起去捕鱼。那次我依然是一个人去捕鱼，狂风大雨依然在肆虐，我看到一根木头在大水中随着巨浪翻滚，上面还趴着一个少年在水中挣扎，前面不远处就是大瀑布。情况紧急我不顾一切将这个少年救上木筏。少年嚎啕大哭说他叫比屠只有11岁，是上河上游的渔民，因连降大雨家里没有吃的，还被上游的几个渔霸逼迫和父母一起到河里打鱼。但木筏遭大浪拍打时固定筏排的绳子被绷断了，木筏散架父母掉入洪水中都被淹死了，自己抱住一根木头在洪水中已漂了五天五夜。
“我便将家里仅有的一点鱼拿出来煮给比屠吃了，大雨一如既往大多数渔夫还是不敢下河打鱼，当我准备一个人继续去打鱼时比屠表示要和我一起去，我见他年龄还小要把他留在家里，但比屠说他的水性非常好，一再要求我便同意了。比屠果然胆子大水性好，我俩在大风大浪中配合默契收获也比以前更多了，有些胆大的渔夫见比屠小小年纪都能下河捕鱼，也纷纷鼓起勇气下河，使得我们河段的食物供给大为改观。这场大雨持续了两个多月，很多地方都被洪水淹没，很多人都被洪水淹死，但我们惊天大瀑布一带的渔夫损失是最小的。后来雨停了洪水慢慢退去，我便想着将比屠送回他的家乡，但一想到他在河水中漂了五天五夜。可能漂了有三四千里，如此遥远我心里自然有些发毛，顺流而下很容易但逆流而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反倒是比屠说不回去了，一则想到家里没有任何亲人了，回去也会被上游的那些渔霸欺负，二则想留下来帮助打鱼以报我的救命之恩。我只有一个女儿家里正缺少男丁于是便同意了，比屠也很乖巧，主动要做我的儿子我也高兴的答应了，就这样比屠成为了我的养子。后来比屠一直随我打鱼，他也的确不负我的期望，任何事情都一教就会，打鱼和游泳的技艺非常高超，我也把他当亲儿子对待，他与我的女儿以兄妹相称一家其乐融融。
“幸福的时光往往过得非常快，一转眼多年就过去了，我女青儿已经20岁了，亭亭玉立非常漂亮，其他河段的河长和一些部族头目纷纷慕名而来希望和我结亲。比屠此时已22岁正是青春躁动期，他平时跟着我只是埋头打鱼将自己心思藏得很深，但我依然看得出来他在暗恋青儿，说实话作为一名渔夫比屠的确是一把好手，以他的捕鱼技艺，哪怕是将来继承我的河长之位也会受到其他渔夫的拥护。但问题是他长得的确有些丑，青儿根本就不喜欢他，我便试着给比屠物色合适的对象但都他被拒绝了。
“那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蚩尤不择手段成为了九黎部族大君王，二是发生了百年大旱灾，很多农民的庄稼都干死了，千里田野变荒芜，到处都在闹饥荒，上河的水位猛降，河里也没有什么鱼了，渔夫们很难打到足够的鱼养家糊口都在忍饥挨饿。最艰难之际比屠偷偷以我的名义强行收缴渔夫们家中最后一点保命的食物来献给蚩尤，得知此事我将比屠狠狠的批了一顿。比屠却不以为然道：‘蚩尤残暴众所周知，他刚统领九黎部族之时就遭遇干旱与饥荒，最需要食物之时进贡可事半功倍，否来极有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灾祸，我是为了所有渔夫们的共同利益才不得已而为之’。我想比屠说得也有些道理也就算了，但也感觉到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能干的养子了，但我对他一如既往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第二年，临近的河段河长又来向我提亲，除了比屠外我们一家人都很满意于是就同意了。当天傍晚我偶尔发现比屠在女儿房间外面鬼鬼祟祟的，拟有不轨动机我便大发雷霆，比屠突然向我跪下，恳求青儿嫁给他，我以兄妹不能结婚为由果断拒绝，比屠则一再哀求，并说非青儿不娶，我怒不可揭的打了他两个耳光。实际上我并不忍心打他，主要是想打掉他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以免节外生枝。挨了两个耳光之后，比屠似乎有所醒悟，也向我表示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去了，只要将女儿平平安安的出嫁，然后再给比屠娶一个他满意的妻子，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比屠虽丑但他毕竟是河长的养子，且有着高超的渔技，娶一个中意的妻子不会有太大问题。很快就要临近女儿大喜的日子了，为了将婚礼办得热闹些，我便加大了打鱼的力度以便招待更多的客人，比屠则积极主动的和我一起加班加点。我心里也美滋滋的认为比屠已经翻过了这一页，正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灾祸突然降临。
“那一天风轻云淡我和比屠正驾木筏在瀑布前方捕鱼，但瀑布口的鱼更多还都欢腾的跃出水面，明目张胆的挑衅让我不知不觉的将木筏驾到了瀑布口，虽惊险但我和比屠驾驭急流的技艺已登峰造极，以前也多次到过瀑布口，正所谓艺高人胆很快便捕到了大量的鱼。准备收工突然看到一条大鱼在木筏边游动，心想如果能将这条大鱼捕获便可满载而归了，我弯着腰目不斜视的紧盯着这条大鱼，看准最佳的刺杀角度果断一击正好叉中大鱼的背部。大鱼剧烈挣扎产生巨大的力量经过鱼叉传到我的手中，让我感到双手都在发麻。但我一辈子与鱼打交道，不论多大的鱼我都有办法将其制服， 迅速降低重心稳住阵脚与大鱼展开较量，正难分难解之时突然背后有一根竹篙将我顶入水中。落水的一瞬间往回一看见比屠双手握着竹篙面色阴沉的盯着我。那一刻我全明白了，原来是比屠抓住我与大鱼搏斗的机会在背后要下黑手。但一切为时已晚，湍急的河水将我冲进惊天大瀑布，右小腿被一块突出的石块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后再坠入龙潭深渊，被巨大的漩涡卷进深渊深处。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发现旁边有一条受伤的大鱼也在挣扎，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我一把抱住这条大鱼。
“大鱼虽受了重伤但它毕竟是鱼，一下子就游出了漩涡，到水面我才发现这条鱼正是我用鱼叉捕杀的那条大鱼，背上的鱼叉被瀑布强大的水流冲丢了，伤口很大只是本能的摆着尾巴挣扎。我依然抱着这条鱼和它一起在水中漂流，不久鱼便死了但死鱼还是有一点浮力，我因失血过多还几度昏厥依然本能的抱着死鱼，在水中漂了很久才漂上岸。举目四望见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全是芦苇，已到黄昏也看不到一处炊烟，说明这是一个没有人烟的荒芜之地，也不可能向他人求助。要想活命一切只能靠自己，脚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已经开始发炎了，在鬼门关前报了个到实际上我的心已经死了，但一想到女儿和老婆落入了比屠的魔爪所以我不能死。心中不禁燃起一股熊熊烈火，拖着受伤的腿将与我一起漂流的大鱼拽上了岸，然后生一堆篝火，找一块石头洗干净并在篝火上烧烫，再压在伤口上烫得滋滋作响，我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捡一片蚌壳在大鱼身上割下一片最好的鱼肉敷在伤口上，并用芦苇叶绑好，又割下几片鱼肉在火边烧熟将肚子填饱。
“伤得如此严重短时间内不可能痊愈，拖着一条伤腿也不可能返回家中的，看来必须要在芦苇荡中栖身一段时间。于是我一瘸一拐的找了一块尖石头将蚌壳磨几个锯齿，再用带锯齿的蚌壳割了一些芦苇搭建一个简单窝棚，并在里面铺一些芦苇叶子作为夜间栖身之所，但考虑到当时正是夏天，死鱼是很容易腐烂发臭的，实际上这条大鱼已经有轻微的臭味了，于是用芦苇在篝火上方搭一个架子，再把大鱼切成很多小块放在架子上慢慢烘烧进行脱水处理，篝火主要是用活芦苇生成火不是很大但烟很多，对鱼块的脱水效果非常好，慢慢的将鱼块熏成半熟状态的鱼干，即方便保存，食用时用火一烤便能吃了，非常方便，当我口里嚼着鱼干之时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着一个问题：可怜的大鱼哦，明明是我终结了你的生命，为什么是偏偏是你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点力气和死了之后的身体来挽救我的生命？
“十多天后大鱼吃完了，腿上的伤口也在开始痊愈，我力所能及的在河滩的浅水中捕一些小虾小鱼，整整20多天脚上的伤才完全愈合。我便顺着河边向上游行进，5天后才接近大瀑布时一阵强烈的不祥感觉涌上心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选择在深夜潜入一个心腹老渔夫的家中。老渔夫见我先是大吃一惊，因为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并一再叮嘱我千万不可现身，现在的大瀑布河段已经是比屠的天下了，并将我坠入大瀑布后所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原来比屠将我顶入瀑布后迅速回到渔村，纠集几个早已暗中结成了一个死党的沷皮渔痞，先将我老婆和女儿囚禁起来，再在渔村里宣布我已经死了他以养子的身份继承河长。但还是得不到大部分渔夫的认可，他们认为应该由我女儿的未婚夫来继承河长之职，比屠扬言道他与我青儿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马上与青儿结婚，到时候大家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说干就干一面派人向青儿的未婚夫解除婚约，一面要强行和青儿成亲。但他没想到将我顶下瀑布时青儿正好在岸边晒衣服，看得一清二楚还表现得异常冷静，先同意嫁给比屠，再提要到我掉入河水的地方看一下，以行女儿对父亲的哀思之情。
“比屠一旦娶到青儿，既能满足他由来已久的欲念，也能顺利的当上河长，可谓一举两得自然就同意了，便带青儿到瀑布口的激流中，并反复解释我是失足滑入河中的。青儿不为所动毅然扑向比屠与之同归于尽。但人算不如天算，青儿坠入大瀑布后就消失了，但比屠水性太好，居然活着从龙潭深渊中游了出来，性格变得更狠辣，第一件事就是向大家宣布，以青儿要谋杀他为由将我老婆当着众人的面杀死，以震慑所有反对他渔夫；再以他能游出龙潭深渊为由，理应继承河长一职，如有不服者先跳进大瀑布，如能活着出来才有资格与他竞争河长。比屠的所作所为还是引起了不少渔夫的愤怒，没想到他一不做二不休，令他的沷皮死党将带头反对的渔夫扔进大瀑布没有一人能活着出来，杀鸡儆猴其他反对的渔夫也敢怒不敢言；第三件事就是比屠想到自己能从龙潭深渊中活着出来，联想到我也可能没有死，派人四下寻找却没有没有任何收获，才相信我真的死了。没过多久蚩尤果然派使者来到渔村正式宣布比屠为河长，看来比屠之前奉迎蚩尤还是有一定的效果。
“老渔夫苦劝我必须躲起来，否则被比屠发现必定展开追杀，要想报仇只能日后再寻找机会。当时我将心中的一股恶气强行咽了下去，只好原路返回继续藏身于芦苇荡中，一转眼九年过去了，我虽一直在寻找机会报此血海深仇，但比屠非常警惕并设有必要的防卫，他好像能感觉到我没有死随时都有可能找他报仇，所以不给我任何机会。但还是偶然心血来潮便在确保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亲自驾着木筏在上河上横行霸道，进一步彰显他身为河长的嚣张和不可一世。”沧流面无表情的脸庞带着一丝哀伤，眨了眨坚韧的老眼又问道：“年轻人，你在听我说吗？”
“老人家，我正听着呢！”
“我本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躲在这片芦苇荡里，长时间遭受孤独和仇恨的双重煎熬，压抑的时候太长了，难得碰到一个能听我说话的人就唠叨没完。”
“老人家，您不要太过伤心，我相信冤有头债有主，坏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哎”沧流长叹一口气：“可谓百思不得其解，我救了比屠的性命，将他抚养成人，只要他好好做人，等我老了之后，自然会扶持他接替我的河长之职，毕竟是养育多年的养子，但他却害得我家破人亡，大瀑布河段的渔夫也长期饱受他的盘剥和欺凌。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看走了眼以致今天的下场，一想到此事我就感到无地自容，愧对家人，愧对大瀑布河段那些以前跟随我的勤劳渔夫，一股恶气堵在心口让我感到生不如死，强烈的复仇之心支撑我挺到了现在，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做个了结。忍辱负重藏在这没有人烟的芦苇荡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也越来越老了，岁月不饶人力量在一天一天的衰退，反而比屠的势力却在不断的膨胀，他的确擅于迎合蚩尤不断的搜刮渔夫，还在上河收过河钱实际上就是打劫，祸害的不仅只是渔民了。我现在越来越怀疑在我有生之年能不能报仇雪恨以了我有生之年的最后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