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在寝室里想不出来该怎么写,林杨认为是寝室的环境没有大学的氛围,于是决定出门,换个地方。
根据新生指南手册上的介绍,林杨抱着电脑找到了大学生活动室,转了一圈后,找了个羽毛球场看台的小角落。今天报到时,社团招新的学长学姐发了很多小传单,她不好意思拒绝,于是走完石板路,收满了一书包各式各样的小传单,可能学校所有社团和组织的传单都被她集齐了,可惜不能召唤神龙。
她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垫在地上,就开始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突然,编造其他人物关系网的林杨被一连串的微信信息提示音吓了一个激灵,摸过手机打开,一段夹杂着新生间特有的礼貌,以及隐藏不住的怒火的信息逐条弹了出来:
“林杨同学”
“请问你是把班级微信群屏蔽了吗?”
“资料卡和自我简介我已经从上午八点催到了晚上八点”
“请问你是否已经写好”
“写好的了的话麻烦你自己携带相关纸质文稿交到杨导办公室去”
“十分抱歉我联系不上你,神奇的是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您的芳踪”
“你自己去交吧,其他人的我已经在八点交过去了”
“交的时候和杨导说一声,她可能已经把其余的交上去了”
“请问下次可以准时上交资料吗?”
林杨一目十行地扫过了这一句一条的消息,自动过滤掉其中暗藏的愤怒词句,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22:41。
林杨:……学校的网敢不敢再差一点。
好在学校的网不好是客观原因,并非她主观失误,这个理由虽然有点无赖但是很好用。
等等,这说明了——林杨勾了勾嘴角——她有正当理由去找辅导员姐姐了。
林杨不动声色地在心中雀跃了一番,十分礼貌地向通知她的班级临时负责人道歉,并严肃地保证自己下次一定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给班务工作造成麻烦。然后心情颇为愉悦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按了按有点发麻的腿,跑回寝室,在室友诧异的注视下把电脑掏出来向桌上一扔,从桌子上的文件夹里抽出几天前就写好的资料卡和自我简介,拉开衣柜,打量了一下镜子里自己乱成鸡窝、一根呆毛凌空翘起的脑袋,随手抓了抓,算是安抚不安分的头发,与它们达成暂时不随意乱飞的协议。
突然一阵穿堂风袭来,林杨打了个寒战,于是打开衣柜随手扒出一件外套,看也没看是哪件,就把资料卡和自我简介塞进背包,把背包甩到背后,向导员姐姐的办公室跑去。
林杨离开寝室后。
室友a(上午刚来报到):刚刚这位同学是今天什么时候来报到的?
室友b:她昨天就来了,来的很早。
室友a:那我今天怎么没看见她?
室友b:她早上出去了吧,应该是在我们出去的时候回来把寝室的东西都收了一下。
室友c:好像是的。她叫什么名字啊?
室友b:……我看一看宿舍名单。
此时林杨完全不知道室友们对她的议论,心中满是要去见导员姐姐的快乐。然而后来林杨每次想起自己那晚自己是如何掏出这件通体黄色、前短后长、背后拖个小尾巴、戴上帽子就顶着个皮卡丘的脑袋的外套时,总忍不住想扇自己两巴掌。
杨林醒过来后,发现自己不在办公室,也不在寝室,更不在家里。
四年医学生的学习经验,让她在睁眼前就能准确地闻出消毒水的味道,然后出于对各种药剂味道的敏感,迅速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一个东西。
她是躺着的,按说也不存在什么问题,可是自己的被子上搭着的那件简直堪称幼稚的皮卡丘外套,对面三张床上各有千秋的睡姿都没有这件衣服出现在自己床上给她带来的冲击性大。
窗帘遮掩下只能看见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判断不出是清晨还是阴天,但门外走廊里的护士说话声音都很小,也没有什么走动的声音,估计查房还没开始,也没有人来探望,很可能天还没亮。
杨林一偏头,看见一个趴在床边的脑袋,昏暗的病房中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她看不出男女,更别提判断这个人的身份。
昨晚的事情她记得一点点,从“开学第一课”回来后,原本以为喝点水睡一觉就没事的疲惫与头疼愈演愈烈,在院里的六个临时负责班级事物地同学把资料卡和自我简介交给她后,杨林拒绝了办公室的其他几位辅导员一起出去吃饭的邀约,又把不断提醒自己要记得请他们到东大门吃烤肉的班助群给暂时屏蔽掉,定了个闹钟,手机关机,下决心要不管不顾地趴下睡一个小时,攒点力气再回寝室。
在迷迷糊糊中她站起来脱离了椅子,却没力气支撑自己继续站立,浑身都很难受。直到躺在某一个地方后,才慢慢分辨出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脑袋疼到要炸开,完全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分辨出说话的应该不止两个人,一个人喊了好几次自己的名字。可她想起自己下定决心要不管不顾地睡一觉,既然手机闹铃没响,那管他谁叫自己都不理。
后面的事情就更加模糊了,只记得自己又经过一番动乱,虽然移来移去很不舒服,但好在最后总算安定下来了。再加上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疼痛,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难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和前几个月做手术前后持续低烧的那段时间感觉一模一样。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又病了,但即使大脑被烧成了浆糊,身体也会本能做出反应配合周围人对她的处理,乖乖地被挪到床上,打点滴时还能条件反射地尽力绷紧手背。最后的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彻底失去意识的,只感觉旁边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确定那道目光的主人似乎没干什么别的事情后,她安心地睡了过去。
直到现在,尽管她可以确定送自己来医院的是这位趴在自己床边上的这位大哥,但对于这位“救命恩人”的身份,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似乎见过,但又没有一点印象。
杨林抬起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想要摸索一下手机。
就在这时,那个脑袋抬了起来。
两人目光撞上,昏暗的室内,那双眼睛反射着窗外的光,在黑暗的环境中,杨林竟感觉有点晃眼。
“杨导,”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响起,带着刚睡醒的鼻音,“你醒了吗?”
虽然经过刻意的压低,声音比起平时有一点低,而且在空荡的病房中经过扩散,杨林实际听到的声音很小,但是杨林还是听了出来,这是个女孩子。
一个声音有点沙哑的女孩子。
杨林点点头,开口道:“是你把我送到医院来的?”没听到对方的回答,杨林只好又问,“是的吗?”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杨林迟疑了一下,飞快地在大脑中检索有无这个声音的匹配项,得出“无果”这个答案后,决定直接问面前的人:“谢谢你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额头被覆上一只手掌,似乎在试探她的温度。听了她的问题后,手的主人似乎吃了一惊,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犹犹豫豫地说出:“老师,我是林杨。”
杨林:……
她脱口而出:“你的声音和微信语音中不像欸。”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的关注点好像有些不对,又补了句:“你是怎么把我送到医院的?”
林杨收回手,坐回座位,仿佛有个丧心病狂的刀斧手站在她身旁勒令她坐直一样,她笔直笔直地坐在医院稍微动一下就会发出一阵打破病房宁静的□□的折叠椅上,左手无意识地轮流捏着右手的手指。
林杨并不是很想回想当时的过程。
昨晚十点过一点,林杨穿过整个学校来到医学院的学院楼,一进办公室,自己满腔与导员姐姐正式面基的热情被面前的情况浇了个透心凉,顺便还给她吓得心脏骤停了几秒。
杨导躺在侧翻的椅子边,身旁的各种资料和文件散了一地,而她双眼紧闭,浑身发烫,怎么都叫不醒。
林杨觉得短短的一个晚上带来的惊吓,自己可能需要一生的时间去治愈。
但现在被当事人这样盯着,自己也不能一言不发,于是林杨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斟词酌句地开口道:“当时我发现老师倒在地上,然后就把你抱到校医院——”
“抱?”杨林抓住了一个令人惊恐的字眼,“你是怎么抱的?”杨林脑中浮现出各种符合“抱”的姿势,然后再将自己和林杨的形象p上去,感觉脑补出来的画面足以让自己社死一整年。
“是,是,背……”林杨背杨林的突然打断吓了一跳,察觉到自己的措辞不当,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又害怕杨林看到,于是地下了头,恨不得将自己折叠进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