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开学
繁华落尽。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夜风清凉,已经到鼻头发冰的程度。
顾言提着两大袋垃圾跨出院门。
为了一系列的喜事,众人今晚在顾家的小院里好好地庆祝了一番。
沉寂多年的小院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距离最近的一次大概还是顾建国结婚那天。
出大院侧门,随手将两袋垃圾扔在垃圾桶旁,正往回走时,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引起了顾言的注意。
车子停在两盏路灯之间,彼时的灯柱相隔很远,灯泡的亮度也十分有限,不仔细看的话甚至很难发现。
隐约看见车窗里亮起一个红点,太无聊了,点根烟?
顾言疾走两步,那车子立马启动,发动机轰鸣声响彻夜空,逃也似的驶离了现场。
本田轿车,倒是不常见。
人红是非多,顾言甚至猜测不到这是哪方势力的人,看来以后要低调一些了。
回到院子,关好门窗。
堂屋里回荡着顾建国的鼾声,不轻也不重,刚好达到能透过房门让人听清楚的程度。
敲开白景瑜的房门,还没睡,靠着床头借着台灯,正读着一本厚厚的名著。
顾言把夜壶搁在她的床底下,顺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傲慢与偏见。”
“嗯。”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太理想婚姻可遇不可求啊。”
白景瑜抬起头,静静地看向顾言:“你确定要聊这个吗?”
“哈,你想聊什么?”
“我不想你插手我的事,这次运气好没死,谁知道下次”
顾言接过她手里的书,沿着页码折了个角,合上后轻轻地放在床头的木桌子上。
一系列动作流畅自如,仿佛已经做过很多次,看得白景瑜有些精神恍惚。
“晚了,我已经入局了。”
“为什么这么做?”
顾言提起棉被往上拉了拉,刚好盖住白景瑜的手臂,微微一笑:“我乐意。”
“你!”白景瑜的眼里泛起泪花。
“温泽死前曾见过一个叫龙原的人,或许是事情的关键,你认识吗?”
顾言的话如同一记闷锤砸在白景瑜的胸口,也间接验证了他已入局的事实。
白景瑜除了茫然地摇头,只能任凭泪水默默地涌出眼眶。
“顾言,你怎么这么傻?”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数!你知道这事有多大吗?”
白景瑜的脸颊憋得通红,又气,又心疼。
“那怎么办?”
“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吗!”
“白景瑜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偷偷溜出去查什么白家的案子,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顾言反客为主,罕见地发了脾气,倒是把白景瑜整得一愣一愣的。
“我没有…”
猛然发觉自己代入错了角色,顾言连忙封口:“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睡觉!”
随着房门被重重地关上,白景瑜才反应过来。
“嘿?怎么你还发起脾气来了?”
八月底。
顾言来到林家宅院。
曾经在外面观望过无数次,今天第一次进入宅院内部。
主宅坐北,大门朝南开。
分内外两套院子,外院分散着数间瓦房,客人和林家的服务人员大多住在这里。
内院的建筑相对集中,三层主宅楼房,景观鱼池,纳凉的六角亭子,以及西北角的一间“佛堂”。
因为林木花卉比较茂盛的缘故,不仅宽敞,还静谧,颇有“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管家”模样的男人带着顾言一路穿堂过屋,迈过一扇月门,就算正式踏入了内院。
平常会客都是在外院的前厅,今天是个例外。
院中央有一棵雪松,树形优美,树冠繁茂雄伟如华盖。
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照射下来,斑驳的光点洒了一地,光影交错间,有一丝梦幻的错觉。
林老爷子双手拄着拐杖,独自伫立在雪松下,刀刻般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
“哎哟,林老爷子真是折煞小辈了。”
顾言紧走两步,上前恭敬地鞠了一躬。
前世没见过林老爷子,只听说他年纪很大,没想到这么大,看模样竟不下九十岁!
“哈哈哈,顾言!少年英雄,如雷贯耳啊!”
“惭愧惭愧。”
“走,里面请。”
林老爷子抓起顾言的手腕往里走,举止亲昵,似乎真的很高兴。
“老头子这辈子不羡鸳鸯不羡仙,就羡慕那些个英雄少年的热血故事,今天咱们可得好好唠一唠!”
“好说好说”
顾言惊诧于老爷子的热情,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准他的真实目的。
进主宅,过厅堂,老爷子把顾言领进了一间书房。
窗外阳光明媚,窗内古香古色。
书架上塞满各色书籍,花鸟鱼虫,名人字画挂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一杯香茶搁在楠木茶几上,还没开盖就已经茶香四溢。
茶汤清澈嫩绿,有花果清香,应该是产自洞庭的顶级碧螺春。
“是不是觉得很装?”
“啊?”
顾言从茶杯里抬起视线,有些不明所以。
林老爷子指着屋里的摆设,笑道:“这些个标榜自己是读书人的物件。”
“哦,不至于不至于,读书是好事。”顾言连连摆手否认。
“其实这些是我家老大的东西,别看乱糟糟的,都是林夏尽力维持的结果,他爸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啊?”
顾言收回双手放在膝盖上,顿时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哈哈,不用拘束。”
“呵。”
顾言已经懵了,完全不知道老爷子要表达什么。
“之所以叫你来这,是想告诉你,老大一脉只剩下林夏一个人了。虽然我个人很喜欢你的作为,但是”
“我明白。”
顾言适时打断了老爷子。
他明白,老爷子用平和的语气讲述了一个悲伤的事实。
林夏是林家大房唯一的遗珠,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而这个代表危险的源头自然是自己。
“林夏现在在哪?”
“我给她办了转学,现在正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防范于未然,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顾言的眼神沉了下去。
“叮叮”
檐角的风铃随风摇摆。
秋风灌入书房,轻轻扫起无言的沉默。
“如果现在出发,说不定还能见最后一面。”
“算了。”
顾言收敛起杂乱的心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满口清香,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哈哈,不错,心智成熟。”
林老爷子对顾言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我也不亏待你,提个要求吧,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顾言解下脖子上的铜钱,推到茶几对面,问:“老爷子知道这枚铜钱的来历吗?”
“呵!”
林老爷子嘴巴一歪,顿时苦笑不已:“这是老大的遗物。”
“啊?”
这事闹的!
顾言的手尬在半空,推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这枚铜钱是老大生前偶然所得,很可惜,以他的阅历,查遍万千古籍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历。”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把铜钱轻轻地推了回来:“既然小夏把它送给你,自然有她的理由,留着做个念想吧。”
“谢谢。”
说归说,顾言早已习惯了这枚铜钱,还真的舍不得还回去。
“顾言,是老头子短视,莫要怪林夏。”
“不会,林夏没有做错,她是个好孙女。”
宝勒尔曾经说过,林夏去找温泽的动机是为了获取长生的秘密。
起初没有头绪,今天看到林老爷子的模样算是彻底明白了,她想给爷爷续命。
“呵呵,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好孩子啊!”
“老爷子知道白家的案子吗?”
“白阳山?知道一些,得有二十来年了吧。惨哟,白家庄百余口人被屠戮殆尽,场面犹如人间地狱。”
饶是林老爷子,也苦起眉头不愿意回想。
“您知道缘由吗?”
“传说白家从某个地宫里起出一件宝贝,有起死回生的特殊神通,真假咱不知道,太玄乎了!”
“总之,被灭门多少跟这个东西有点关系。”
顾言好奇地问:“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没有报出来?”
老爷子戏谑地看向顾言,反问:“你在北边的案子报出来了吗?”
“哦对,舆情局。”
“白家本身的实力不弱,所以能参与这种争斗的势力不多,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明白,起步就是温泽这种档次的。”
“明白就好,千万不要枉顾了性命。”
“多谢老爷子提醒,不知道老爷子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字,龙原。”
“龙原?”
老爷子皱着眉头,把这辈子认识的所有姓龙的人都筛选了一遍,摇了摇头。
“不认识,不过我可以找人帮你查一下。”
“不用,不认识就算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令顾言没想到的是,林夏居然对她爷爷有所隐瞒。
“哦,好。”
又闲聊几句。
一盏茶尽,顾言起身告辞。
踩着油门一路向西,任凭疾风从窗边呼啸而过,终于在西城外的高粱地旁停了下来。
下了车。
一阵轰鸣声刚好从头顶掠过。
一架波音737客机扶摇直上,斜斜地飞过城市上空。
飞机引擎在水蓝色的天空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白色印子,没一会儿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林夏!”
顾言喊得声嘶力竭!
如此这般的场景,在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一回。
这一世提前了。
9月1日。
在诧异的目光和议论声中,顾言迈进了一中的校门。
师生们对他的的印象,大多来自于百货广场上的传说。
尤其是那场和张铁军的隔空对峙,一把火烧掉整整一袋钞票,话题性突破边际。
经过现场目击者的再加工,“广场战神”的称号算是坐实了。
好奇,羡慕,畏惧
各种目光聚焦过来,顾言如同被架在火上烤。
好在从校门里出来一个人,算是替他解了围。
一八几的大个子,大冷天穿着背心短裤,身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似乎刚跑完步,身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大春的出现立刻引起一大片赞叹,适时地帮着顾言分担了一波流量。
“大春!可算见到你了,你给老子玩闭关呢!”
顾言惊喜地上下打量大春,这私人教练没白请。不但康复了,而且比受伤前更壮实,更有力量了!
“哈哈哈,我神功大成,你以后可得带我玩。”
顾言拍打着大春的膀子,赞叹:“嗯,不错,够硬的了!”
“顾言!跟我来一趟!”
二人转过头去,教导主任“老张”叉着腰站在门卫室旁,心里头似乎压着一股火气。
“老张?这是干啥?”
“你给我过来!”
老张拉起顾言直奔教学楼,一边数落着:“你怎么还敢回来?”
“咋地,学校把我开除了?”
“那那倒没有?”
“那我凭啥不能来上学?”
“少插科打诨,广场上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是。”
“哎哟,你还真敢认?”
“为啥不敢认?合情合理合法,警察都没抓我,学校还要办了我不成?”
“你跟我这儿较什么劲啊,有本事跟校长较劲去啊。”
“去就去,老子还怕她不成?”
“嘿!”
一个凿栗敲下来,顾言疼着直咬牙。
“待会儿见到王校长老实点,该认错认错,该保证保证。只要她心一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臭小子,就知道惹事儿,放个暑假都不安生!”
老张心不坏,都这会儿了还想留下顾言,着实令人心头一暖。
王校长对学生严厉,对同事苛刻,不好相处是共识,学生背地里叫她“女王陛下”。
眼瞅着到了退休的最后一年,高三成绩排名第一的林夏和第二的莫南却同时转学了。
一下子痛失两个清北名额,这两天“女王陛下”的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大春有自知之明,离着校长办公室还有几十米远就停下了脚步,即使忍受顾言的鄙视也不再往前走了。
“祝你好运。”
老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以资鼓励。
“您不陪我进去吗?”
“我啥时候说过这话,人带到,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生怕顾言反悔,老张立刻敲响房门,并把顾言推了上去。
“请进!”
“嘿,卖我?”
顾言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开了门。
此时。
走廊里围了不少人。
大多是高三的学生,老师也不少,这么多人居然能保持绝对的安静还是比较难得的事情。
“广场战神”还能不能留在一中,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揭晓答案。
所有人竖起耳朵听,连续几分钟没有出现“女王咆哮”,也没有大声的质问,甚至隐约地听见了“女王的笑声”?
声音很尖锐,不会有错。
“王校长在笑吗?”
“是吧,你见过她笑吗?”
“好像没有。”
“好恐怖哦!”
现场的议论声四起,啧啧称奇者不在少数。
直到早课的铃声响起。
王校长亲自把顾言送到办公室门口,厚厚的眼镜片后边,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礼貌而不失体面的笑容,好似面对一位莅临检查的领导。
临别时拍着顾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交代着:“好好学习,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
稀有的“慈祥”模样,看得老张一愣一愣的。
然而还没来得及习惯,一声怒吼冲从王校长的嘴里冲了出来!
“都不用上课了!统统滚回教室去!”
声音如狮吼,在整个教学楼间回荡,瞬间涤荡心灵!
四周出现了长达三秒的真空期,沉默振聋发聩,然后才是杂乱的脚步声。
学生们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