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北上
抢救室外。
顾言的悲伤,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和白景瑜的关系似乎远超朋友情谊,他眼睛里的情绪更像一个即将丧偶的丈夫。
这让人很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敢细想。
黄丽丽用白毛巾沾着水帮顾言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心里的情绪复杂万分,甚至不敢直视顾言的眼睛。
直觉告诉她,自己的分量远没有这个“身份复杂”的女人来得重,这让她有些不合时宜的挫败感。
顾言想了很多,从重生起,似乎每一个人都命悬一线,大春,自己,丽丽,现在轮到白景瑜。
尤其是白景瑜,如果救不回来,她的生命线起码被压缩了二十年。
接下来会是谁?
王澜还是大晨?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似乎来自自己的干预。
蝴蝶效应加快了进程,令所有人脱离了既定轨道,未来重新洗牌,再次充满了变数。
就像树枝上的分叉,一次不同的选择,分裂出无数种全新的可能,这种不可控和猜疑令人感到格外的焦虑。
而造就如今这个局面的人?
是她!
“白景瑜的病人家属。”
“我们是!”
“病人内脏大出血,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派一个代表见她最后一面吧。”
“医生,她才二十多岁,请您想想办法,再努努力!”
“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赶紧决定吧。”
医生的语气冰冷而强硬,毕竟这样的事情他每天都在经历。
“顾言,你进去吧。”
“顾言?”
几人看向顾言,目光呆滞,就像一个木头人。
“医生,帮我撑住她,十分钟,哪怕五分钟也可以,只求你别放弃!”
说完,顾言转身飞奔,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走廊。
“顾言,你去哪啊?”黄丽丽急的不知所措。
王澜稳住情绪,再次央求医生:“医生,请务必再试一次,就十分钟,五分钟也行!”
“这平添痛苦罢了。”
“就一次,求求你了医生!我这里有钱,你先拿着,就当帮个忙。”
王澜已经急糊涂了,在手术室门口递钱。
“这可使不得!”
“求求您,请勿必再试一次!”
“”
另一边。
顾言冲上医院天台。
抬头望着天空,大声喊:“出来!我知道你正在看,你给我出来!”
“出来!你这个偷窥者!”
“给老子出来!”
阴霾的天空,乌云翻涌着,由北向南缓缓移动。
疾风起,暖风骤凉,有了秋的韵味。
一道亮光在云层里连续闪耀,照出云层的轮廓,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臭女人,你给我出来!”
任凭顾言喊得多么声嘶力竭,风云依旧我行我素。
小小的雨滴从九天坠落,滴在脑门上,冰凉彻骨!
“啊!”
“你给老子出来啊!求求你了!”
“”
时间一分一秒,如冰冷的河水淌过。
顾言跪在雨幕里放声大哭,将两世的辛酸和离别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
此时才明白,人力在命运面前是多么渺小无助?
“好,你不出来,我去见你。”
顾言拔出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顾言!”
黄丽丽推开天台门,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双腿一软,震惊地跌倒在地。
明亮的火光穿透雨幕,传到她的瞳孔里,风雨骤停,世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无数雨滴悬停在半空,如同一颗颗透润的水晶珠子。
一颗子弹离顾言的太阳穴不足一厘米,透明的冲击波推开一层层涟漪,也被凝固当场。
一袭石榴裙凭空出现在顾言面前。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过后,顾言从凝固中摆脱出来。
“你敢威胁我!”
石榴裙暴怒,面目狰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的“年轻人”。
“老子又不是没死过,大不了鱼死网破喽!”
顾言看向悬浮在一旁的子弹,一阵心惊,默默地移开了脑袋。
“你想要干什么?”
“她还有20年的阳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那你去判官阎王说理去啊,你找我干什么?”
“你是女神,我是人,我有得选吗?”
“想让我救她,你做梦!这不可能!”
“来都来了,说明还是有可能的吧?”
“呵,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哎!”
顾言连忙向前爬行,一把抱住正要升空的石榴裙,大声哀求:“求女神眷顾!从今往后,做牛做马,听凭使唤!”
“你给老娘撒开!”
“女神不答应,我就不撒开!”
“好你个顾言,屁事没干成,威胁起老娘来了!”
石榴裙抡圆了手臂,一个大耳光就要落下来。
顾言昂起头,露出自己的脸:“打吧,我的命是你给的,干脆打死我算了。”
石榴裙大概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态度叫“摆烂”,很恶心,很无解!
“啪!”
一耳光下去,扇得顾言鼻血崩飞,七晕八素!
“你以为老娘不敢打你!”
“握草!”
石榴裙是个“实干派”,突如其来的暴揍,打得顾言哀嚎连连,水花四处飞溅!
好一会儿。
或许是打累了,女神终于停了手,望着远处的雨景默默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装。
“有人篡改了她的运势。”
“谁?”
“我不清楚,你要把他揪出来。”
顾言从雨水里爬起来,清理着身上的血迹。
“你都不清楚,我怎么揪得出来?”
“皮还痒是吧?”
“来,你继续。”
顾言又躺了下去,摆烂要有摆烂的态度。
石榴裙对顾言的行为嗤之以鼻,继续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找到这个人,带着他手上的铜币来见我。”
“铜币?”
“铜币能篡改命数。”
顾言一咕噜爬起来,问:“那白景瑜怎么办?”
“你拿到铜币,我帮她解开诅咒。”
“我有几天时间?”
“七天。”
“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跟着感觉走。”
“这算哪门子线索?”
“爱干不干!”
石榴裙面色温怒,一拂袖,不见了踪影!
“干!我干!”
“嗙!”
一记枪声在身边炸响!
悬浮的水滴同时落下,就像一个大泳池的水劈头盖脸地倾倒下来,把人浇了个透心凉!
“顾言!”
一记凄厉的叫声从身后传来。
是一脸错愕的黄丽丽,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不可抑制的悲伤侵占整个胸腔,令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丽丽,怎么了?”顾言连忙上前扶起她。
“你刚才刚才?”
“刚才什么?”
“枪,用枪指着自己的头。”
“怎么会?大概是你眼花了吧?”
“可是可是我亲眼……”
黄丽丽已经分不清原委,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别可是了,下去吧。”
“哦。”
扶着黄丽丽回到抢救室门口,王澜和大晨同时看过来,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顾言,医生说景瑜的生命体征稳住了,有希望!”大晨高兴地汇报。
“是吗?太好了!”
“你去哪了,淋这一身雨?”
“拜神!”
“啥神啊?这么灵验的么?”
“女神。”
“啥?”
“待会儿警察要找来了,我得走了,白景瑜就拜托你们了。”
“你要去哪?”
顾言把手枪悄悄地塞在大晨的手里,压低了声音:“记住,七天之内无论如何要保住白景瑜一口气,我会赶回来救她,拜托了!”
“放心,我亲自保她。”大晨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嗯,小心。”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顾言拉起黄丽丽挤进一架医用电梯。
透过电梯门的缝隙,刚好瞥见出现在楼梯口的绿色警服,陆超。
“顾言,咱们去哪?”
“找你哥。”
江北,山口镇。
山口有古城池,是遏制北方骑兵来犯的一道关隘。
北出山口,再穿过八百里密林,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戈壁。
金戈铁马已不再,古城墙犹在。
城门下是双车道马路,奔驰在马道上的骏马变成了现代化的钢铁兽。
一场秋雨一场凉,地面湿漉漉的,傍晚的气温比早上出门时起码降了七八度。
黄剑波在城门边的小吃摊坐了下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碴粥,一口一个的酸菜馅锅烙,酥脆香滑,简直香迷糊了。
吃到第二碟时,顾言到了,身后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背包。
二话不说,坐下先来一碗大碴粥,两碟锅烙。
“怎么样了?”
顾言沿着碗边儿嗦了一口玉米糊,一天没吃东西了。
“目前还死不了。”
“为了个女人,至于的吗?”
黄剑波是懂女人的,白景瑜当初跟着黄志雄的时候就警告过弟弟,趁早放手。
“她的身世比较特殊,但人品没什么问题。”
“那可不,关系到八大门派,咱们惹得起吗?”
“哥要是觉得为难,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草!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你去南岗救我妹妹,她跟着一起拼过命,老子恩怨分明!”
“嗯,这倒是。”
“知道我为什么去聊城吗?”
“不是见你爹吗?把事情都说了?”
“是啊,要不是看守拦着,我的脑袋已经被拧下来了。”
黄剑波仍然心有余悸,点烟的手都在颤抖。
“后来我跟他说,你老姑娘让人欺负了,有什么家底赶紧交出来。老家伙蹭一下又火了,嚷嚷着要出来。”
“”
这要是能出来,那还了得。
“老爷子的家底儿还有一些,在北边的林子里,吃完咱就出发。”
“靠谱吗?”
“我爹称霸林海时,千里旗不敢越过林子半步,你说靠不靠谱。”
“确实。”
顾言点了点头,颇为赞同。
老黄那一届的黑道最有血性,敢对着北边架炮轰。
之后是张铁军这一届,也能保持强硬的态度。
最差的是自己这一届,被“法制社会”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哪还有余力折腾地界问题。
不过北边的千里旗也差不多,生活所迫下,甚至干起了旅游业。
出山口。
一条林间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两边是荒凉的林海无人区,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只有一个小加油站。
顾言夹着一条烟走出加油站里的小商店,晚风灌进衣服,冻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黄剑波的腿瘸了,还不能久坐,拐杖换手杖,始终多出一条腿,正围着红色“普桑”转圈圈。
“能戒就戒了吧,你这么个抽法,怕是活不了几年。”
“草,怎么跟你嫂子一个说法。”
“真的,想抽了就想想小童童。”
“你可真行,够扫兴的。”
黄剑波犹豫了一下,把烟扔在了后座上。
“哈哈,真事儿。”
一阵灯光闪过。
一辆黑色雪铁龙轿车拐进加油站车道。
车门打开,下来四个包着头巾的青年人。
体型健硕,操着浓重的口音,上衣像无袖的褂子,阔腿裤,黑皮靴,衣着十分宽松。
最后下车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鹰钩鼻,目光警惕,时刻观察着四周。
在他转过头来之前,顾言错开视线上了车。
“千里旗的人。”
“嗯。”
“他们下来干嘛?”
“来前得到的最新消息,刺杀白景瑜的人死在医院里了,他儿子在火车站二次行刺,也被抓了。”
“这帮畜牲,医院里有人守着吗?”
“大晨在,警察也在,我另外请陈叔帮着留意一下。”
“林家的那位?”
“是。”
“那还行。”
顾言望向窗外,正对上鹰钩鼻的目光。
短暂的交锋,充满了审视,压迫感十足!
见行车方向截然不同,鹰钩鼻这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
夜色下。
两个人影在一条林间小路上步行前进。
偏离车道已经一个多小时,黄剑波走得大汗淋漓,拄着手杖的手微微颤抖。
像这种荒野小路,别说是晚上,就算白天也不敢贸然拐进来。
由于看不见天幕,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手电的光圈照亮一点前路。
树枝偶尔晃动,令人心神戒备。
猫头鹰的叫声有时如婴儿啼哭,有时又像女子的轻笑,更是平添几分恐怖。
忽然。
前方树丛里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盏灯光。
看不太真切,但确实是一粒光点。
“到了?”
“应该是吧。”
黄剑波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几分钟后。
森林里出现了一片空地,仔细看去,一个个圆形树墩遍布每个角落。看模样有年头了,有的树墩已经重新长出了枝条。
灯光来自空地边缘的一座木房子,纯木材搭建,经典的榫卯结构,风格粗犷大方。
一个人影映在窗帘上,似乎在读着什么书。
“卡吧。”
一声轻微的声音。
黄剑波的身体突然僵直,不敢再移动一分一毫。
顾言心惊!
缓缓蹲下身子,用手电照向黄剑波的脚下。
“别过来,踩到地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