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斗将
眼前的光景快速黯淡下去,熟悉的坠落感再次袭来,无尽的黑暗里出现了一个耀眼的白斑。
随着距离拉近,斑点变得越来越大,光芒也越来越亮。
等看清光圈里的情景,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霓虹灯下。
“石榴裙”仰着头,伫立在窄巷之中。
她的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刀尖所指,正是顾言掉落的方位。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浮现上次见面的画面,回想起那个魔幻的“梦境”,以及那妙不可言的手感。
念及于此,竟然有些不合时宜的飘飘然!
四目相接。
女子似乎感应到顾言的龌龊想法,一股滔天的杀气从双眼中喷薄而出!
这是要吃人!
顾言苦笑着大喊:“慢着,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与其面对这个诡异的女人,他宁可回去继续冲锋陷阵。
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爆发,下坠的身形为之一滞,没一会儿,似乎找到了诀窍,高度竟然开始慢慢爬升。
第一次在这个飘渺的世界里掌握主动权,心头为之一震!
在女子惊愕的目光里,顾言越飞越高,离光圈也越来越远。
“回见了!”
丢下一句不失礼貌的告别,瞳孔开始快速聚焦,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横梁,顾言一骨碌爬了起来。
雨水浇灌在火焰上滋滋作响,空气中充斥着燃烧不彻底的焦臭味。
四周浓烟滚滚,视线严重受阻。
隐约有哀嚎声传来,或高或低,充满了临死前的绝望。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光芒照亮全景,眼前竟是一片废墟!
如同遭遇了一场空袭,整个仓库只剩下靠着山洞的一小截,裸露在外的部分几乎被夷为平地,只剩下几堵残垣断壁。
雨势依旧强劲,砸在脸上生疼,火焰被横风按在地面上苦苦支撑。老天爷似乎下了决心,势必要把这场大火浇灭。
顾言拖着脚步行走在废墟中,目之所及满目疮痍,尘归尘土归土,仿佛一切罪恶都被凭空抹去了。
临近原仓库门口位置,地面上赫然出现两个大土坑,黑色的焦土外翻着,仍冒着丝丝白烟,直径足有七八米大小!
“md,一群蠢货!”顾言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里原本是卡车停放的位置,现在竟然连个卡车碎片都找不到,不用说,这些人肯定运了什么不该运的东西回来。
忽然。
一记急促的刹车声划过夜空。
一辆黑色宝马汽车刹停在不远处的院子里,两个特种兵装束的人跳下车,合力将一个肥硕的身影抬上了后座。
驾驶座上的人察觉到异样,猛地拔出手枪,朝顾言所站的位置连开数枪!
刑队长!
这都炸不死他!
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顾言从土坑里探出头,瞄着宝马汽车狠狠地打了一梭子!
车窗,尾板,尾灯,尽数爆裂,却依旧无法阻止他们逃离。
“草!”
顾言愤恨地猛捶地面,那个被他们抬上车的身影,肯定是此次事件的幕后人物之一王主任。
泰爷,余文瀚?
刚才他们俩跑在自己身后,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回过头来,正对上一个冰冷的枪口!
错开视线,一张满是鲜血的脸看了过来。
黄剑波!
“都怪你小子,坏了老子的好事儿!”
顾言张了张嘴,想辩解两句,却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丽丽不来南岗的话,我也不会来,只能说这都是命。”
“你真是庞泰的人?”
“庞泰要那批货,我要丽丽,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交易。”
黄剑波的眼眸低垂,精神有点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开了口。
“好小子!算个男人,跟我来。”
黄剑波收起手枪,示意顾言爬上来。
大雨渐歇。
角落里不经意露出的尸首和残肢,令人误以为正行走在某个战后的废墟里。
一趟接一趟,顾言和黄剑波合力将最后一个木箱抬上卡车,靠着车门大口喘着粗气。
二人拖着带伤的身体搬了整整十二箱,已经精疲力尽。
正应了那句老话,是你的终究跑不掉。
这批货兜兜转转,结果还是回到了顾言的手里。
“我现在要是说,我跟丽丽只是普通朋友,你会不会打死我?”
黄剑波关上后车门,回头瞥了顾言一眼。
“老子在这拼死拼活就为了他们,你小子要是敢伤我妹妹的心,小心你的狗腿!”
“哈哈!”顾言知道,这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上车吧,去码头。”
“你先去吧,有个跟我一起来的朋友现在还没找到。”
“你就不怕我独吞?”
“吞了也好,省得我惦记。”
“你?”黄剑波是真的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
凭空出现先不说,胆魄,本事,心计,都不赖,确实是吃江湖饭的人才。但是不贪太难做到了,连自己都不行。
“哟,东西都还没到手,就先谦让上了?”
两人同时心惊!
急忙把车门当做掩体架起枪。
“季良?”
废墟中窸窸窣窣地出现几个黑影,身上大多都挂着彩,但是眼睛里的凶悍没有丝毫减弱。
人数多还是有好处的,幸存者也多。
“黄剑波,是男人就下车,把咱俩的恩怨了一了!”
季良率先从残墙上跃下,独自来到车头前,其他人也举着枪陆续围了上来。
“你怎么他了?”顾言好奇地问。
黄剑波没有回答他,而是将一把钥匙塞在顾言手里,吩咐:“我要是死了,丽丽他们就拜托你了。”
“不至于吧?”
“我炸了他一条船。”
“”
难怪季良的火气这么大,都是在海上跑生活的,这不是断人财路吗?
黄剑波跳下车,走向车头。
“季良,别他娘假惺惺的,换做是你,跟我也没啥区别。人家给的太多了,干完就可以退休,老子实在没办法拒绝。”
“少废话,六条人命一条船,加上今天牺牲的兄弟,这账是算不清楚了。”
“算不清就别算了,烂命一条,有本事拿去就是。”
“都是林海人,按林海的老规矩来?”
“可以。”
黄剑波一边走向季良,一边解下腰带,神情突然变得肃穆起来。
斗将!
旧时,北地民风彪悍,常以“斗将”的方式了结彼此间的恩怨。
规则很简单,用一条三尺长的铁链绑住两人的手臂,各执一把尖刀互相攻伐,直至剩下其中一人。
因为太过血腥残酷,“斗将”被各个时期的政府衙门明令禁止。
但是在民间依旧经常被提及,尤其是在“江湖”上,更是被视作“勇气的最高殿堂”。
顾言伸手拨动开关,将车头灯亮了起来。
一团光芒罩住两个人影,“搭建”起一个简易的舞台。
斜风细雨穿过灯光,为这场决斗平添了几分萧瑟,一切影像都显得格外清晰!
在“前世”,顾言也斗过将。
一米之内,旗鼓相当的搏杀。
短短几分钟足够成为一辈子的梦魇,多年后午夜梦回,依旧心有余悸。
两个人影站定,相距不足一米。
各自攥紧手中的皮带,看向彼此的眼神无悲无喜。
“嗤。”
“你笑什么?”季良问。
黄剑波紧了紧手心里的皮带,回复:“没事,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呵。”
生死只在几秒之间,这个时候分心可不是好事,但是黄剑波很难不想起那人。
因为那人曾经把他跟自己绑在一起,每天一场斗将,打得他晕厥,失禁,便血,苦不堪言。
那一年,黄剑波刚满14岁。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有人动了!
黄剑波猛地拉紧皮带,靠着体型优势强行带偏季良的重心,紧跟一步踏出去,刚好卡住他的脚步。
一拽,一卡,跟上一刀直刺心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有了!
不止顾言这么想,观战的人群也发出了一阵惊呼!
然而,并没有出现大家预想的画面,这一刀竟然从季良的侧肋擦了出去,只带起一条血丝。
季良原地腾空,拧着皮带在空中旋转了360度,不仅以分厘之差躲过这一刀,在落地的一瞬间还反手送出了一刀!
难怪敢和身型高大的黄剑波斗将,如果这都不算高手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高手了。
黄剑波暴喝一声!
犹如一头猛虎扑向前方,靠着体重再次强行带歪季良的重心,然而刀尖划过,依旧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明显是吃亏了。
两人同时起身,再次面对面。
横刀互指,几乎要指到鼻尖上去了,根本没有什么腾挪的空间。
“啊!”
二人的血性同时爆发,忽然撞到了一起!
纠缠间,双方互换一刀!
两人同时拧转手腕,刀身在肉体中旋转,两记嘶吼声同时响起!
都是狠人!
直到季良忍着剧痛一脚踹开黄剑波,两人这才再次分开!
手臂换大腿,依旧是季良赚了。
不是黄剑波不够强,而是季良太灵活了,滑得像一条鲶鱼。
“草!”
难道年少时挨的打都白费了,黄剑波不信邪,挺着尖刀再次冲了出去。
两道寒光交织在一起,呲呲作响,血花在呼喝声中四处飞溅!
很快,两个人就变得血肉模糊,没了人模样!
这就是斗将的可怕之处,短兵相接,以伤换伤,就算是胜者也很难活下来。
勇气的最高殿堂,不是每个男人都敢踏足的。
“轰!”
顾言启动了汽车,因为黄剑波回不来了,在他被刺穿大腿起,胜利的天平就已经倾斜。
扑通一声!
季良踹开压在身上的黄剑波,仰躺着伸出双手,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嘶吼!
“胜了!”
“良哥胜了!”
几个小弟涌向季良,将他架了起来。
顾言一脚踏上油门,发动机轰鸣起来。
档位还没挂上,嘭的一声,一颗子弹穿透玻璃,擦着顾言的脸皮射在身后的座椅上!
“顾言!把货留下!”
一个人影缓缓走到车头前的灯光里,手里端着熟悉的ak47自动步枪,脸上的金丝眼镜只剩一只镜片,还是布满裂纹的状态。
余文瀚!
“老子拼死搬出来的,凭什么给你?”
“我们需要它,比你更需要!关掉发动机,你没得选择!”
余文瀚深知广州帮和潮汕帮在今晚元气大伤,战斗力严重不足,但是城里还有湖南帮,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候倒向王主任,后果不堪设想!
“交出钥匙,放你们安全离开!趁我没反悔前,立刻下车!”
余文瀚向身后招了招手,人影一晃,一个近两米的大汉提着一个女人走到余文瀚身边。
“草!”
是白景瑜!
时刻留一手,这个余文瀚不简单。
“立刻交出钥匙,机会只有一次!”
人群围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辆卡车,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卑鄙小人!”
顾言大骂一句,熄火,下了车。
余文瀚一把扯过顾言手里的自动步枪,冷声说:“立刻离开这里。”
“你还欠我一个人情。”顾言不情愿地把车钥匙递了过去。
“滚!”
顾言拉着白景瑜来到黄剑波身前,按住他脖子上的大动脉仔细感应了一下。
“季良,这个我要带走,你没意见吧?”
“你要替他收尸?”
“怎么说也是大舅哥。”
“随你。”
“谢了。”
顾言扛起黄剑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大门走。
眼看就要跨出大院,背后响起一记枪声。
“慢着!”
季良抬起手枪,对准顾言。
“我季良做事从来不留后患,直觉告诉我,你今晚死在这儿,大家会省去不少麻烦。”
这话不假,季良和顾言的命运纠缠得很深,顾言若是死在今晚,他确实会舒服很多。
“季良!你敢拆我的台?”余文瀚呵斥。
“泰爷不在了,你休想再压我一头!”
季良不理会余文瀚,一招手,身边的几个亲信也跟着抬起了枪口。
顾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吩咐白景瑜:“你先走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得了吧,我是目击者,他们能放过我?”
“试一试呗。”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深情的。”
“滚犊子!”
顾言转过身,望着十几米外的季良,头一次觉得命运弄人。
人与人之间的恩怨难以琢磨,即使再来一遍还是纠缠不休,就像大春兄弟,白景瑜,黄家兄妹
以及林夏。
雨终于停了。
清风卷起细雨轻轻地敷在脸上,一片沁凉直透心扉。
“呛!”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记流畅的拉栓声。
“呛!呛!”
连续四声!
开枪,拉栓上膛,弹壳落地,再开一枪,如此往复四次仿佛只用了两秒,速度极快!
山风骤停!
季良身旁的五个人影相继倒下,全部一枪毙命!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侵袭全身,令人背脊发凉!
就像被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盯住了,明知道有危险,却不敢移动半步。
季良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枪声传来的方向,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一个人影从远处的废墟里悠悠地走了过来。
单手持枪,枪长1米2,看模样应该是一杆单发步枪,38大盖!
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酒瓶,看形状是一瓶洋酒。
步态摇摇晃晃很不稳定,似乎喝了不少,但并不妨碍他从黑暗一路走向光明。
几十米开外瞬发5枪,击毙5人,竟然是在这种状态下完成的?
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来人停在季良面前,扭头看着他的脸,淡然一笑。
“又是你小子,才几岁就活腻了?”
“顾建国!”
久违的屈辱涌上心头,季良恨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