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年1班
林海市一中。
校史上人才辈出，最大的污点大概就是出了顾言这么个黑老大。
不过于现在来说，那是后话。
在学校门口，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训导主任老张，一个矮胖秃顶又油腻的中年男人。
同一件格子衬衫，夏天穿外面，冬天穿里面，从年头穿到年尾。西装裤配凉鞋，再搭上一双青色条纹袜子，衣着品味一言难尽。
每天站在校门口检查仪表仪容，极其不受人待见，每次都会揪着顾言的头发不放。
今天的老张依旧仰着鼻孔，视线在顾言身上晃悠了两圈竟然转过头去。
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顾言反而来了兴趣，把自行车靠在路边儿，主动靠了上去。
“张老师，帮我理个发呗。”
“嘿！我没找你麻烦，你小子还敢自己凑上来？”老张一脸的惊愕。
“天儿太热了，去理发店还得多花几块钱不是？来吧，您的手艺我信的过”
老张经常按着那群“差生”在校门口“就地正法”，主打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像顾言这一头“郭氏”中分长发，早就已经在他的“猎杀名单”上了。
奈何顾言虽然干着“差生”的事情，考试成绩却出奇的好，属于努努力能考个好大学的那类学生。
不管哪个年代，成绩好，在学校里都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老张犹豫半天，终究没能抵抗住“心魔”的诱惑，熟练地搬出了“作案工具”。
就这么的，顾言也享受一把“万众瞩目”的理发体验。
没一会儿。
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停在路边，一个女孩提着书包下了车。
同样一身蓝白校服，穿在她身上完全是另一回事。
高挑匀称的身材，优雅的步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光芒，愣是穿出了超越时代的美感。
在朝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哟，顾言，你也有今天啊？”
林夏伏下身子，脸贴得很近，近到能看见每一根睫毛，近到能闻见她发梢上沁人的芬芳。
“林…林……夏。”
顾言痴痴地看着林夏，居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眼下只觉得再死一次也值得了。
“张老师，给这个闷葫芦理短一点儿哦，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留长发了，哈哈！”林夏熟络地跟老张打着趣儿。
“你就瞧好吧，落在我手里，长过一寸算我输！”老张满口答应下来。
林夏是市一中的宝贝疙瘩，还没上高三，模拟考就回回七百多分，妥妥的“清北”料子。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一米八的大个子，肩宽腿长，巴掌大的小脸，生的唇红齿白，五官清秀得一塌糊涂。
按后世的说法，妥妥的“小鲜肉”一枚。
莫南。
一中的另一个宝贝疙瘩，成绩紧追林夏的“莫老二”。
“林夏，看什么呢？咱一起走吧？”
莫南扫了一眼顾言，说不出是什么眼神，大概是瞧不上的吧。
“好。”
林夏微笑着朝顾言挥了挥手当做告别。
清风拂过杨柳，二人并肩行走在校园的甬路上，顿时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引无数人侧目。
该说不说的。
还真是郎才女貌啊，连一丝嫉妒都生不起来。
“啪。”
老张给了顾言一个巴掌，呵斥：“想啥呢？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还？”
“张老师，听说你女儿也考上一中了？”
“是啊。”
老张一脸得意，忽然发觉不对：“你小子打听这个干啥？可别惦记我家彤彤！”
“您误会了，这不是担心咱家彤彤英语跟不上吗？特意托人弄了个随身听，给彤彤拿着听英语，将来考个好大学不是？”
“你你会这么好心？什么牌子？多少钱？”
“正经索尼的，诚心买怎么也得这个数。”顾言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八百！”老张心惊肉跳，小半年工资呢！
“别吵吵，百货商场里卖两千，您又不是不知道？”顾言压低声音。
“得，这谁买得起！”
老张悻悻地摇了摇头，用棉花块掸掉顾言脸上的碎头发：“过来，我给你冲一下。”
二人来到操场边，皮管子怼着头顶一顿冲洗。
“你别说，理短了还是挺帅的。”老张看着顾言的脸，咧着嘴直笑。
顾言把毛巾扔了回来：“您可拉倒吧，刚才还防贼似的防着我呢。”
“哈哈，你小子挺记仇！”
“呐！”顾言把一个随身听递到老张手里。
“干嘛？我又不买。”老张连忙摆手。
顾言硬塞到老张手里，压低声音说：“不要钱，走水路过来的，顺手带一个罢了。”
“你这孩子，这多贵的东西，老师不能要。”
顾言一把抱住老张，心中感慨万千。
“老张啊，这么多老师里边儿属你在意我，这些年可真想你哟！”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这是？让你爸打傻了？”
顾言的感情真挚热烈，不像是恶作剧，这倒是把老张给整得手足无措了。
“哪能？他现在已经打不过了我了，您就放心收着吧。”
“再说了，又不是给你的，给孩子的，不然我可就自己去找彤彤了？”顾言一脸坏笑。
“嘿！你敢威胁老师？”老张咂摸出味道来。
没等他拒绝，顾言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老张，我马上就要发财了，你就等着瞧吧！”
“嘿！”
老张笑了。
别人说这话或许不可信，如果是顾言说的起码信一半。
因为这是一个拒绝帮扶，连学费都自己挣的孩子。
……
二年一班。
明窗净几，流光纵横。
嘈杂的读书声，淡淡的书香，整间教室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晕。
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老同学，一张张热情洋溢的面孔，一道道纯真炙热的眼神，无一不令人恍如隔世！
老张剃得一手好头，长度整齐划一，紧贴着头皮，俗称“劳改头”。
能驾驭这种发型的男生，才算得上真正的“帅哥”。
很幸运，顾言算一个。
建模般的脸型没了遮掩，棱角清晰明了，高挺的鼻梁和异于同龄人的坚毅眼神更加凸显出一身的阳刚之气。
果然，年轻就是最好的资本。
在一片起哄声中，顾言讪笑着走向最后一排。
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教室对角，正对上一双弯弯的笑眼，一个大拇指配上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顿时杀得顾言丢盔弃甲！
林夏的牙齿很白，就像广告里的特效一样，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wc，你小子可以啊，林夏对你笑了！”
说话的是同桌“大春”。
本名李沐春。
理着干净的板寸平头，17岁的年纪，185cm的大体格，壮得像头牛。
面相略显着急，浓眉大眼配上淡淡的胡须，怎么看都像后世的“健身房教练”，走在学生堆里尤其显得鹤立鸡群。
家里托关系把他调到一中的重点班，但是跟不上就是跟不上，常年处于吊车尾状态。
好在班里还有个“吊儿郎当”的顾言，两人好歹能做个伴儿。
“大春！哈哈，见到你太好了，可想死你了！”
顾言搂着大春激动不已，“上辈子”最信任的人就是大春，只可惜死得早。
“你神经病吧？咱不是天天见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滚滚滚！”
大春奋力推开顾言。
当下还没有“基情”的说法，但是他脸上的嫌弃已经溢于言表。
顾言咧嘴一笑，解开书包拿出一个作业本。
“大春儿，你看这是啥？”
大春翻看着作业本，惊讶地说：“wc，这啥啊？奖券骗局？咋这么多字，你写小说了？”
“锤子小说！我熬了两宿才想出这个计划，你好好看看，至少需要五个人和一辆车。”
“人？车？找我哥呗！”大春脱口而出。
大春的哥哥大晨是开“面的”的，明黄色的“面包车的士”，属于这个时代特有的“城市出租车”。
“对，是打算找你哥的，还有你嫂子。”
“啊？我嫂子可不好对付。”大春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嫂子会来事儿，这个任务没她不行。”
“哦，那还差一个呢，不行叫上你爸呗？”
“你疯了吧？他一天能清醒几个小时？捅出篓子来，大家跟着一起完蛋！咱们现在还缺一个站台的主持人，我想到一个人选。”
“谁？”
“黄丽丽。”
“wc！你能请得动黄丽丽？”大春顿时两眼放光。
“我去，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至于的吗？”
“那可是黄丽丽啊！谁见谁不迷糊？”大春壮汉娇羞，瞧得顾言直起鸡皮疙瘩。
“瞧你那点儿出息，不过我不敢保证她一定来啊，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本事。”
“嘿嘿，咱啥时候走？”大春已经迫不及待。
“急啥？中午放学了开溜。”
“好嘞！”
燥热的夏天，天空一片蔚蓝。
几片白云随着轻风变幻着形状，一路向西，走得不急不缓。
印象中，亢奋与汗水几乎贯穿了整个青春岁月。
在那个车马书信都很慢的年代。
去哪？
见什么人？
准备干什么？
只是想一想，心里就充满了期待。
相比后世的“零距离社交”，此时的“快乐”要单纯许多，而且来得更加真诚一些。
发动机的“突突声”和一路的“乌烟瘴气”，引得无数行人侧目，纷纷投来嫌弃的目光。
这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口气喘不上来的“老家伙”是大春的“坐骑”，一辆七手的“木兰50”小踏板。
外表老旧，动力依然强劲。
“木兰50”投产于85年，神话级别的国产小型摩托车，累计销量达到了恐怖的400万辆！
大春把它当“媳妇儿”一样呵护，熟悉她身上的每一个“小脾气”。
二人骑着小摩托招摇过市。
在路人看来，绝对属于不学无术的“异类”，直可惜了穿在他们身上的“一中校服”。
黄丽丽曾经也是一中的学生。
和林夏的“全优”不同，她不擅长学习，但性格外向，在校内的“活跃度”很高，走的是文娱的路子。
学校里但凡有个什么文艺汇演之类的活动，黄丽丽都是必不可缺的人物。
策划，主持，唱歌，舞蹈表演……样样精通。
配上自带的“校花流量”，只要有她在，就没有冷淡的场子。
关于她的退学，有很多个版本。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是说她和校外的小混混钻“录像厅”的事情。时间，地点，甚至连衣着都传得有鼻子有眼，据说还被学校的老师抓了个正着。
鉴于老黄家的精彩“案底”，这事儿变得百口莫辩。
当初是花钱进的学校，现在自动退学反而成了一个体面的选择。
小姑娘坚强，也自知不是读书的料，哭了几天就慢慢接受了事实。
毕竟生在老黄家，身上难免被打上“不安分”的烙印。
至于哪个版本是真的？
顾言没兴趣知道，更不敢主动往上凑。
按照上一世的“走向”，自己在几天后送走了“黄毛”，随后背井离乡去南方避难。
在之后的人生里，两人再也没有什么交集。
人们常说，假如人生能够重来一次，要如何如何……
没想到，这种事还能轮到自己的头上。
城西。
广盛音像店。
正值上班时间，店里就两个女孩儿。
“顾言？你理发了？怎么到这儿来了？这个时间不是在上课吗？”
黄丽丽瞪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进门的两人，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有些大，急忙摘下耳机。
“逃课了呗。”
顾言淡然一笑，转头向黄丽丽介绍：“大春，我朋友。”
黄丽丽看着短发版的顾言，干净，阳光，帅气，脸颊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
“哦…我知道，李沐春，你的同桌嘛，认识。”黄丽丽大方地伸出手。
大春受宠若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身体僵硬，偌大的个子愣是抬不起手来。
“出息劲儿。”顾言推了他一把，这才勉强完成了一个握手的动作。
“学…学姐好。”
大春端端正正地鞠了个躬，把黄丽丽逗得咯咯直笑。
“有什么事儿吗？我哥出去了，要不我给他打个传呼？”
“不用，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黄丽丽眼珠子一转，喜不自禁：“难道…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现在有空吗？我们请你喝汽水。”
“哼，这还差不多。”
黄丽丽嫣然一笑，一脸的得意，简单吩咐了一下，带着二人出了门。
大春傻傻地看着黄丽丽的背影，实在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女神竟然真的被三言两语地约了出来。
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今天的顾言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顾…顾言？咱们就一辆车，怎么走啊？”大春小声问。
“你驮着她呗，我打车去。”
“啊？那怎么好意思？”大春摸着后脑勺，当即开始浮想联翩。
顾言轻踢了他一脚，笑骂：“傻大个，你tm还真考虑上了？”
“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头来接你？”
“滚犊子！没看出来啊，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满肚子的坏主意？”
“嘿嘿！”
事实证明，大春多虑了。
黄丽丽的坐骑是一辆大红色的“本田小绵羊”，经典的圆润外形，漆色板正，原装进口货，绝不会辜负“女神”的个人形象。
相比之下，一路冒着黑烟的木兰50令大春尴尬得抬不起头来。
穿过半个城区，两辆摩托车停在城南立交桥前。
两条并行的铁轨横穿马路，两旁的青草郁郁葱葱，一路延伸到天边尽头。
穿着蓝色制服的交通员站得笔直，平举着小红旗拦在车轨前。
红灯不停地闪烁。
“当当当……”
急促的警钟声穿过城市的喧嚣，传得很远。
一辆绿皮火车从眼前缓缓开过，车轮滚过铁轨，枕木微微下陷，发出极有规律的亢亢声。
透过车窗，能看见乘客脸上的神情，或兴高采烈，或怅然若失，或安静平和。
曾几何时，经常幻想自己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开往那个令人向往的城市，开启一段全新的生活。
简单的场景，令顾言的意念慢慢下沉，心境变得舒缓惬意。
将近两分钟。
列车逐渐远去，栏杆缓缓抬起。
行人和车辆在路口交叉，匆匆地错身而过。
“啊！”
黄丽丽突然调转车头，神情变得格外紧张：“顾言，快掉头往回走。”
顺着她的目光。
三辆本田摩托车从铁轨对面疾驰而来，刚好卡住了三人的退路。
几个小青年跳下车，围了上来。
他们头发上的颜色五彩斑斓，手臂，前胸上绣着龙飞凤舞的纹身。
目光在三人的身上肆意地打量，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