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货呢
钱彬彬是农机厂老厂长的独子。
90年代的城镇结构比较单一,除去周边的村庄和堡子,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厂区。
一个工厂旁边会配备一个“家属大院”,“单位”和“家”两点一线,是大部分工人的日常。
厂长的权力覆盖工厂和大院,影响着各种利益的分配,是妥妥的实权领导。
钱厂长老年得子,本以为是天大的福气,不料生了一个讨债鬼,还没挨到退休,就被这个“二世祖”活生生地气死了。
老厂长去世后,钱彬彬彻底放飞了自我。
拉拢起几个大院里无业青年,整日游手好闲,做着偷鸡摸狗的事情,靠“捞偏门”维持生计。
地痞流氓,村霸,街溜子,这些称呼在他们身上都适用。
“你tm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这没有你要的货!你爹丢的东西找你爹要去,我又不是你爹!”
“不过,你娘确实是咱这块最带劲的娘们儿,嫁给顾建国算是白瞎了。”
“你小子要是愿意叫我一声爹,老子倒是愿意考虑帮你找一找东西,哈哈哈!”
说着话,钱彬彬的眼神放空,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的微笑。
“哈哈,那娘们儿确实骚,小腰贼细,走起路来魂儿都被她勾走了。”几个男青年有说有笑地附和起来。
“草!你小子那会儿才多大?你懂个屁!方”
“闭嘴!”
顾言的额头爬满青筋,眼里的杀气凝实,面目狰狞,像是要吃人!
在前世,那个女人是他最大的禁忌。
没人敢在他面前提那个女人,哪怕只是擦边,也会落得个不成人形的下场。
“哟,还不乐意了?”
“这是你们自找的。”
顶着两个壮汉的重量,顾言缓缓站起身子。
“wc?怎么个意思?要跟爷几个比划比划?”
“我去nmd!”顾言大骂一声。
一脚蹬出去,矮桌被当场掀翻,碗碟,酒瓶,噼里啪啦地砸向对面的男青年。
两只手臂猛地一甩,两个壮汉的重心被带偏,身子往前一坠,和其余几个人撞在了一起。
“wc!真tm敢动手?弄死他!”
“抄家伙!”
谩骂声骤起,钱彬彬抄起一个酒瓶冲了上来!
顾言退向墙边,抄起一条早就看好位置的木扁担。
迎面一棍,敲碎酒瓶!
“啪!”
反手一棍砸在钱彬彬的侧脸上,手法干净利落!
钱彬彬脸上的肥肉跟着扁担下砸的轨迹下陷,扭曲,变形,下颌骨应声脱落,牙血横飞!
两颗后槽牙崩在一旁的玻璃窗上,留下两个血红的小点儿。
还没来得及适应,一棍再次迎面而来!
“咔!”
扁担应声而断!
天旋地转间。
钱彬彬双眼翻白,肥硕的身躯挺得笔直,犹如一条拍入海面的鲸鱼,轰然倒地!
“啊!”
“麻花辫”惊声尖叫,被吓得花容失色!
其余四个青年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面门,无法想象这一扁担得有多疼!
这小子真敢下黑手,这是往死里打啊!
“草!弄他!”
短暂的愣神后,四人终于反应过来,提着酒瓶板凳冲了上来!
打架斗狠原本是他们的强项,但今晚的运气不佳,碰见了掌握年轻肉体的黑老大顾言。
在一片谩骂声中,酒瓶纷纷碎裂,两旁的门窗也跟着遭了殃。
不大的小院里砰砰作响,乱成一团,惨叫声此起彼伏!
顾言扛着两个人的阻挠,骑在其中一人身上,把他的脸砸得血肉模糊。哪怕早已失去意识,也没有罢手的意思。
“c!杀人了!”
明明是打群架,却只抓一个打,而且还是打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这可是个真不要命的!
人就是这样,当意识到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可能会是自己,内心的恐惧就会无限放大!
顾言再次扑出去时,竟然没人阻拦了。
所有人退开,就像近距离观看一场猎杀。
粗野的动作,最纯粹,最原始的发泄!
无助的惨叫里夹杂着骨裂的声音,听得几人毛骨悚然!
两个大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不敢再上前。
等满脸是血的顾言再次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扫过来犹如一头索命的厉鬼,顿时把两人吓得魂飞魄散!
比狠,这些“年轻人”还差得远!
“死人了死人了”
两个青年背脊发凉,醒酒后的脸色煞白,左顾右盼的,已经开始寻找退路。
顾言抹去脸上的鲜血,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一个健步冲出去,两人拔腿就跑!
一棍猛地砸在一条小腿上,咔吧一声,惨叫声顿时划破夜空!
已经扒住墙头的青年惨叫着跌落下来,刚捂着小腿翻过身来,还没叫痛快呢,一个脚底板毫不留情的落下。
一声闷哼,身子彻底软了下去。
另一个青年见状差点吓尿,提着不听使唤的双腿,慌不择路地撞进一间厢房。
顾言提着染血的半根扁担,推开房门,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
惨叫声和求饶声同时传来,连亲爹,好爷爷这些称谓都叫出来了。
长达一分钟的毒打,暴戾的气氛吓得“麻花辫”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顾言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走出厢房,随手丢在院子里。
五个人凑齐,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扁担敲在砖墙上,女青年再次失声惊叫,拖着步子往墙角靠了靠。
“你是钱彬彬的相好吧?”
“是…不是,不是!”
麻花辫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回答。
顾言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玻璃,立在“麻花辫”面前。
“我要找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20个索尼随身听,要麻烦你找出来给我。”
“给你两分钟,迟一秒,在你脸上划一道口子。”
“知道,我知道在哪!不用两分钟,我这就去拿。”
“麻花辫”连滚带爬地进了西边的一间厢房,没一会儿就端出一个纸箱子。
顾言接在手里,一番清点,不禁皱起了眉头。
“少了一个。”
“我…钱彬彬…拆了一个送给我,我放家里了。刚用了一天,还是全新的,我这就去拿!”
“麻花辫”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慢着。”
顾言伸出扁担拦住她,顺势在葡萄架下坐了下来。
“叫什么名字?”
“丽娟,赵…丽娟!”
“麻花辫”低头站在葡萄架下,手捏着衣角,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顾言抬眼看向她,长得不丑,只是妆太浓了,显得不伦不类。
“我记得你,是电工部老赵家的闺女吧?”
“是。”
赵丽娟看了一眼顾言,心里不禁有一丝好奇,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不用拿了,送你了,知道出去后该怎么说吗?”
“知道,我喝醉了,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嗯,懂事。”
顾言从冰水桶里提起一瓶红盖啤酒,往桌角上轻轻一磕,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玄了个干净。
“痛快!哈哈哈!”
接着端起箱子,迈着步子往门外走去。
门廊里。
一头狼狗冲上来,冲着顾言放肆咆哮,挣得脖子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难怪刚才那么吵,一米多高的德国黑背,活像一头狗熊,院里的小孩没少被它欺负。
“狗仗人势的东西!”
一棍抡圆了,如同击打棒球般横向砸出去,狗牙碎一地,牙血飙在院墙上,鲜红一片!
等它再次爬起来,当下就老实了,咽呜着爬回狗窝里,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悲鸣!
“吱呀!”
院门大开。
视野里出现了两盏大红灯笼。
三级石阶,高门槛,硕大的门楣配上一对儿憨态可掬的石狮子,在一众砖坯房里算得上“鹤立鸡群”。
毕竟是厂长家,大院里唯一的“高门大户”。
胡同里暗戳戳的站着好几波人,伸头探脑的正往这边看,手里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看着面熟。”
“这不是顾建国家的小子吗?”
“可不是嘛?合着打得这么热闹,就他一个人进去了?”
“看不出来啊,这小子是个狠人!”
“咱要不要报警?”
“报个屁警!这狗日的平时咋欺负咱们的都tm忘了?活该遭报应!”
“他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可不嘛,昨天看见顾建国鬼鬼祟祟地进去了,怀里好像也是这么个纸箱子,这小子八成是来要东西的。”
“顾建国真是想钱想疯了,敢找钱彬彬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做买卖。”
“他一个酒蒙子懂个啥?酒瘾上来了啥都能偷出来卖喽。”
“那小子走了。走,咱进去瞧瞧去!”
“走走走。”
穿过几条漆黑逼仄的胡同,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座院门前。
一个人影仰躺在门边儿,正在呼呼大睡。
胡子拉碴的男人,脸上伤痕累累,满身的酒气混杂着汗臭闻着令人作呕。
嘴里哼哼唧唧的,怀里抱着一个空白酒瓶子,一看就是廉价的散装白酒,瓶身上连个标签都没有。
顾言没有理会他,摸出一串钥匙开了院门。
小院里杂草丛生,高的地方甚至没过了膝盖。
坐北朝南,立着三间平房。
爬墙虎肆意生长,几乎吞没了这座老房子,破旧的气质活像一个失孤的孤寡老人。
正屋的房门外堆满了酒瓶,绿色的,白色的,统统堆叠在角落里,像一座小山。
这些酒瓶是顾建国的“保底”,它们还在,说明最近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进门是一个长方形的厅堂,既是厨房也是客厅,东边一间大卧房,西边两间小卧房。
布局一目了然,屋里的摆设也是。
什么叫家徒四壁?
这里就是。
目之所及,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但凡还能卖上几块钱的家伙事儿,都被顾建国拿去换了酒。
一连开了五道门锁,顾言端着箱子进了西边的一个小房间。
墙上贴着“四大天王”的海报,书桌上码着几摞高考试卷,一米八的小床上堆着两套整齐的校服。
熟悉的布局,熟悉的摆设,一切都还像当年离开时一样。
一辆停在床头的山地自行车显得格外突兀。
蓝白两色烤漆亮洁如新,流线型车背在满大街的二八大扛里独树一帜。
关键是它拥有五档变速功能,虽然在后世很鸡肋,在当年绝对属于“奢侈品”级别,也是顾言唯一的心头肉。
“吱!”
院门开响。
顾言连忙起身关上房门,顺带关了灯,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接着猫下腰从床底下抽出一根近一米长的圆木棍,榆木做的,非常硬。
随手拉过一条枕巾,一圈圈地包裹起来。
眼睛死死地盯住房门,汗水顺着脸颊一路滑至胸膛,没一会儿就浸湿了大片衣裳。
突然。
一声巨响!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身酒气的汉子冲进房间,挥舞着手臂扑了过来,嘴里大声骂着:“你奶奶的,把酒钱还给老子!”
记忆中的前一晚,顾建国偷袭熟睡的顾言,并抢走了刚从“黄毛”那里接手的20部walkman随身听。
在那个月工资150元的社会,此举无疑把儿子逼上了绝路,也为后来的祸事埋下了伏笔。
但今晚的顾言,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少年。
木棍落下,黑暗里响起一声声惨叫声!
“哎哟,wc!杀人了!”
“儿子打老子,天打雷劈,没天理啊!”
“小兔崽子!你tm真敢下狠手!”
一番恶斗,持续了十几分钟。
顾言拖着昏迷的顾建国走出房门,随意地丢在门外的酒瓶堆里,就像丢了一大袋垃圾。
“呼!”
揉着肩膀长舒一口气,感觉比一打五还累。
褪去一身破烂的衣服,走到院里的水龙头前,端起一盆清水从头顶浇了下去。
清凉彻骨!
年轻的肉体在月光下微微泛着白光,小腹平坦,六块腹肌若隐若现。
细密的水珠顺着肌肉间的沟壑淌下,浑身上下充满了蓬勃的力量。
人体状态的巅峰,人生能有几个十七岁?
顾言习惯性地摸向胸口,空空如也,彼时还没得到那枚铜钱。
看着自己的双拳,想起那个穿着石榴裙的神秘女人。
难道是因为当时赌赢了?
起死回生?
穿越?
那女人难道真的是神仙?
如果是的话,那三个月的期限就犹如一柄悬在头上的达摩斯之剑。
书桌上的小台灯亮起。
柔和的光晕散开,就像无数个苦读的夜晚一样。
在堕入黑暗之前,顾言试图用读书走出这个压抑的小镇,离开这个困了他十几年的“家”。
但今晚肯定不能做卷子了,时间有限,三个月内找到一枚铜钱,以自己的身份和财力,无异于海底捞针。
一个计划在心里生根发芽,立刻在心底疯长,顾言抓来一个作业本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细细的虫鸣声响起,逐渐连成一片,越来越嘹亮。
有多少年没听见过这种声音了?
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