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张家，按照惯例，众女眷坐在湖中的翠玉轩品茶消暑。看着陆上的一出戏班唱戏。声音经过湖面传来，竟平添几分空灵。
这亭子是大老爷想着夏日酷暑，母亲生性怕热，如今年纪大了，为了身体常常不敢用冰，便特地命人修建了此亭。
翠玉轩坐落在府中沁心湖中央，全体皆为绿竹所造。春秋冬三季皆闲置，唯有夏日，老夫人会领着众人乘舟到亭中品茶消暑假。
二夫人王氏没有加入众人的说笑而是安静的品着茶。世人皆赞大老爷孝顺，却无人知道这竹亭是自己的夫君亲自画图，出钱找工匠建造。
大老爷轻飘飘一句“建个竹亭给母亲消暑。”便引的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要是如此便也罢了，不想老夫人说大儿子公务繁忙有心即可，转头就将此事交给了二儿子。
夫君想着能孝敬母亲自是高兴万分，连夜画了图，花了大价钱请来工匠，又斟酌着只品茶不免无趣，便又请来了一戏班，常年养在偏院。只夏日供老太太娱乐。可谓既有新意也有雅趣。
可笑竹亭建好，老太太逢人便赞大儿子孝顺，小儿子竟是提都不提。
想着近几日的传闻，王氏抬头，看了看上方静默的两人眼里闪过几分嘲讽。什么进宫受宠，说到底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想到那自幼养在自己身边的庶女，王氏到底斟酌着开口：“张才人身份确实低了些，帮不到娘娘什么。况男人大多喜新厌旧。”
此话一出，亭中一时寂静，只余不远处传来的音乐声。众人都暗暗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大房夫人蔡氏。
李家嫡女如今竟在张嫔手下夺得了几分恩宠的事已是传遍了京城。王氏与蔡氏一向不和，养在其身边的庶女近日又一改往日的低调，耀武扬威起来。
张家本家女子自然比旁支高贵，且王氏让那庶女记在自己名下也不是不可。到时那便是嫡女了。
如今王氏这番话说出口，有暗讽张嫔失宠之意，更是几乎明示欲送自己身边的庶女进宫。
大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狠意，面上却疑惑
的开口：“弟妹是想让侄女进宫？”
看到王氏脸上的喜色，大夫人的语气中带着担忧道：“只是侄女到底是正经嫡女，今时不同往日，各大家族跃跃欲试。入宫怕是不及当初玉儿，位分要稍差些。之前我也有此想法，只我也是看着言儿长大的，心中自是不舍言儿受委屈。”
大夫人径直看向二夫人，露出了笑容：“如今弟妹这么想，可见言儿也是愿意的。我也就放心了。”
听此，王氏顿时脸色煞白。如今不及当初，新帝早已站稳脚跟，近几年的态度更是表明了对世家女的不喜。宠爱李家的女儿已是让人深思，如今张家再送一嫡女入宫皇上会怎么想？
原来是那从小养在王氏身边的庶女看张嫔得宠，便起了些别的心思。近几日请安多次暗示王氏。到底是自幼长在身边的，不免有几分情谊。
况王氏与蔡氏妯娌间有些冲突，如若那庶女得宠，王氏在张家也能得写利处。思虑再三，王氏便在今日姑且一试，便是失败也没什么坏处。
不想那蔡氏竟要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入宫，如今张嫔得宠，虽自己的女儿说的上才貌双全，但张嫔在宫中积威多年，女儿又哪能轻易得什么好处！
蔡氏脸上挂着貌似真挚的微笑，王氏心里觉得恶心，此时却不得不开口：“瞧嫂子说的，我是早早给言儿相看起人家了，倒是不曾想着入宫这一出的。”
蔡氏不置可否道：“那些人家的儿郎虽好，到底比不得皇上尊贵。言儿自幼聪慧且又身份贵重，进宫与玉儿姐妹里相互扶持自是再好不过的。”
王氏听此心中不免焦急，正欲开口，上方一直沉默的老夫人已是开口：“够了。张家已经送了两个女儿进宫，再争执这些是要惹人笑话吗？”
这算是在众人面前直接落了两个夫人的面子，一众小辈忙开口说笑，转移起老夫人注意力。“说到这个，也是皇上器重咱们家，后宫两位娘娘也是这京城头一份了。”
老夫人心中暗叹，脸上却露出了笑意：“自是皇上圣明，看出张家忠诚。再有张嫔娘娘在后宫帮扶，我们张家更要为皇家进一份力才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此话题便就此揭过了。
是夜，老夫人如往常一样亲自在佛前供上了一柱香。一旁的孙嬷嬷见老夫人上完香，忙开口：“夜深露重，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见老夫人没有反对，孙嬷嬷连忙叫人早已在门口等候的众丫鬟进来伺候。洗漱过后，又小心亲自服侍老夫人在床上睡下。
见一切妥当，孙嬷嬷心中松了一口气。正欲转身离开，不想床上的老夫人此时开了口：“宫中还没有好消息吗？”
想到那新入宫的李容华又思及张嫔至今无子，不禁面露踌躇。看到孙嬷嬷神态老夫人便也知道了答案：“到底是缺些运气。这后宫中家世才貌固然重要，只这运气却是最为重要的。”
说着说着老夫人压低了音量，自语道：“张家在后宫只有张嫔一个得宠到底不够，更何况那李家有出了个容华。”
孙嬷嬷站在一旁，不敢搭腔。沉默半晌，老夫人仿佛才意识到身旁还站着个人，“你今日且先下去歇着吧。”
孙嬷嬷听此便默默退下，及至走出房门才常出一口气。
“嬷嬷叹的什么气？”早等门外的金鹦笑着问道。
孙嬷嬷忙令其噤声，带其到屋外拐角处方才放下心。“谁给你的胆子！在老夫人门口便随意议论起来。若是扰了老太太休息，就是我也救不了你。”
听此，金鹦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的煞白。
看到金鹦知道害怕，孙嬷嬷心中便也软了下来。哥哥孙嬷嬷哥哥有两个儿子，这金鹦是唯一的女儿，父母便一向娇纵。因前几年世道不好，生存艰难，没办法便入了仆籍。
入了府，又有自己的看顾，金鹦没受什么罚，这性子便也没完全掰正。只孙嬷嬷知道金鹦是担心自己，况入府前哥哥再三恳求自己照顾唯一的女儿，孙嬷嬷也就消了气。
“到底是没出事，只下次万不可再犯。”孙嬷嬷厉声道。
金鹦慌忙点头，半晌听不到姑母回应，大胆抬头才发现孙嬷嬷陷入了沉思。
注意到金鹦的视线，孙嬷嬷反应过来，瞪了金鹦一眼，又让她靠近，低声吩咐起来。
看见金鹦慌忙离去的身影，孙嬷嬷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自幼便服侍老太太，这么多年来也挣得些脸面，对老太太自是感激。
只是光靠自己救济，哥哥一家只能温饱，两个儿子的学堂花费自然是不够的。前几日哥哥更是找上门，沉默半晌方才羞愧的提议讲小儿子送进府中。
自己在张家服侍多年，经手的內宅阴私更是不知凡几，安度晚年已是最大的渴望。
但孙家的根不能断，自己和侄女都做了仆人，孙家的人是万不可再入仆籍的。哥哥糊涂，孙嬷嬷却不糊涂。假使大侄子真的举全家之力考了功名，只弟妹二人皆是仆籍一点便会毁了他的前程。
想到几个月前二夫人王氏派人传的话，孙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只愿安度晚年不会是自己的奢望。
梨香院，荷姑听到了金鹦的传话，忙进了正屋，汇报给了王氏。
“该死的老虔婆！”到底是没忍住，王氏将手中的杯子砸了出去。
荷姑听此，神情慌乱，想起之前早已遣散屋外众人方才松了口气。看到震怒的王氏，心中却不由叫苦。却也不得不开口问道：“那孙嬷嬷？”
王氏深吸几口气，平复着心情：“你这次干的不错。老夫人身边向来如铁桶一般滴水不进，不想竟让你走通了孙嬷嬷的路子。便暗地里派人给她哥哥家一百两吧。”
荷姑连忙说“是”，又见王氏摆手，便悄声退下了。
待屋内没人，王氏便发起呆来。众人皆说自己运气好，嫁的张家受皇上重用，一双儿女也是身份贵重，才貌双全。
只王氏自己知道这其中的苦楚。直到出嫁前一日，自己才得知自己未来的夫君不是正经嫡出，而是妾室所生。
那妾室原也颇受恩宠，只不敌高门所处正室夫人的手段，只能勉强生出孩子，郁郁而终。刚出生的儿子便记在了嫡母名下。
那孩子自幼养在嫡母身边加上本身争气，外人便也不知道其真正出身，只当是正经嫡出罢了。
自己也曾哭闹，但那时婚事已成定局，母亲无奈哭着将自己送上花轿。而自己知道木已成舟加上夫君温柔体贴，便也安生度日起来。
只不想！王氏心中闪过恨意，那老虔婆明里暗里向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断给夫君下绊子也就罢了，如今竟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