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们愿意听愿意付账
刀客轻蔑地看了看地上昏着的说书先生,一伸手拉住其后领,就要提起来。
“住手!”有人阻拦道,众人朝声音来源处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位秀才。
这人说话文绉绉的,想不到这个时候敢站出来说话。
刘秀才站起身,拱了拱手,正色道:“请仁兄高台贵手,不知这位老先生有何得罪之处,要受如此折辱?”
刀客上下打量了秀才一番,回应道:“此人是个骗子,骗了你们的钱,我收拾了他!”说着,又要把说书先生拎起来。
“慢着!”刘秀才又阻拦道:“说书行当乃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口吐虚妄之言亦有,可这即是听书之乐,只要他能说出来,我们愿意听,愿意付账,便不算骗。”
“他口口声声说着‘真话、实话’,还不算骗?你们不是因着听了他这样说,才付的账?”刀客问道。
众茶客见这刀客对其他人并无敌意,已然放松了一半,听他谴责说书先生的言辞,不觉也回想刚才不情不愿付钱的心思,甚至有几个茶客露出了愤然之色,巴不得这刀客“惩罚”那说书先生。
“非也非也。”刘秀才摇头:“他赚得就是这份钱,刘某闲来无事,常逛于各家茶馆,说书之人十之有□□都会用‘真话、实话’吸引茶客,如果不信,倒不必掏这份钱,既然信了,就不必不平。”
秀才的话也是说给众茶客听的,人家说书先生刚才也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听,大可以转身就走,没人逼着你付账,也没人逼着你听书,你既然付了钱,人家怎么说,说的是什么,都是你自己愿意听的,况且京城茶馆的讲书人,十有八九都是这样,有什么可奇怪的?
那倒是,就南宫樱而言,听书中听见什么“如假包换”“如有一句虚言如何如何”的情况多了去了。听他这么说,茶客们倒也服气。
刘秀才又道:“如果这位仁兄心中不平,大可以将银钱讨回来,何必大动干戈。就算说书先生说了假话,他这把年纪,同我们家里的长辈有何分别?他站在这里以此讨生活也是不容易,就请仁兄大量,放了这先生吧。”说着,指了指趴在地上,佝偻身子的说书人。
众茶客听其一说,都不觉移开了视线,南宫樱看了看他们的眼神,又看了看那说书人,秀才终归是秀才,管这说书先生刚才如何让人厌恶,他终归只是个年纪大的老人,出来讨生活而已,只是不知道这话能否劝动这刀客。
“年纪大就可以骗人?”刀客倒有些奇怪,把脸转向茶客席位,问道:“难道在你们这里,只要岁数大,就可以当骗子,还没人管了?”
茶客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骗人与否,那是他的事,我们做小辈的,只要做到我们该做的便可。”刘秀才答道,顿了顿又说:“方才听仁兄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敢问仁兄来自何方,要到京城做什么事?如果刘某或在座的茶客们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大家出来见面就是缘分。”
任谁都能听出来,这又是变着法子在劝这刀客放手,茶馆的管事见时机已到,赶紧给身边的茶小二递了个眼神,茶小二会意,转身从茶厨端了杯茶出来,对刀客恭敬道:“这位大人,远道而来,小店没什么准备,只有奉茶,聊表心意,这茶是‘迎客茶’,迎客茶是”
刀客一摆手,打断了茶小二的“滔滔”介绍,冷声道:“他说什么话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樱公主的坏话!”
南宫樱心中一动,难不成这刀客与“樱公主”有什么干系?
茶客们多数也是这么想的,就看那刘秀才皱眉道:“仁兄,这说书先生说书而已,与公主有什么关系?”
刀客撇嘴道:“他方才说有人与樱公主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还不该杀?”
经他这么一提,茶客们才想起来说书先生说的王妃,刚才“生死关头”,吓得什么都忘了,众人都以为刀客是因银钱不满,原来这刀客是为这句话火大。
“这多半是吹嘘!”刘秀才笑道:“仁兄不必介意,虽然刘某并不知晓樱公主或是王妃,但刘某以为,这是不可能的,顶多有长得相似之人,要说一模一样”
“呃”
刘秀才话未说完,地上的说书先生咳了一声,悠悠转醒过来,他摸了摸脸,又看了看茶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眼前的刀客身上,既而看到眼前那把大刀,脸色又是一白。
刀客见他醒了,冲着问道:“老先生,他们都为你求情,你给我们说说,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胡说的,只要你承认撒了谎,我就放过你!”
说书先生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沙哑着嗓子开口问道:“你,你是问我讲的书是真是假?”
刀客点了点头,眼睛转向茶客们,目光在馆内打了个转儿,又落到刘秀才身上,冲他使了个眼色。
刘秀才心中了然,略略露出担心的表情,皱起眉头,看向那说书人,说道:“先生,你说书也要讲究‘真实可考’,如果是你道听途说,就赶紧承认了吧,否则这位仁兄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南宫樱看得明白,刘秀才这提示再明显不过了,只要说书先生认个错,刀客也就罢手了,只是这说书先生的犟脾气,恐怕不是那么稳妥,她盯着说书先生,见他一脸凝重,茶客们也紧盯着说书人,看他作何反应。
“我、我说的、说的”说书先生到底是服了软,不敢再同刚才那般硬犟嘴,只是把话含在嘴里,支支吾吾的。
刘秀才赶紧说道:“这先生显然就是承认了,还请仁兄就此收手,喝了这杯茶,咱们就算是知己了。”
南宫樱看向茶客,茶客们脸上的表情,显然并不同意刘秀才的说法,若是一会儿刀客放他们走,他们肯定转眼就作鸟兽散状,谁留下来交朋友啊?
她心中暗笑,这秀才文绉绉的,倒是大胆,方才一番言辞,也颇有见解,毕竟是读过诗书的人。
刀客不耐烦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说有人和樱公主长得一模一样,这话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绝无虚言!”
刀客脸色一变,又要发作。
茶座间嘘声一片,说书先生不知是昏了头还是怎样,竟然说出这句话。
“他定是吓傻了,才会这么说!”刘秀才急得给呆呆坐在台上的说书先生使了个眼色,直言道:“先生,这位大侠不喜有人胡说,说什么人长得像樱公主,你就别再提了,保住小命要紧。”
说书先生呆愣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刘秀才的话,末了对众人说道:“你们是问王妃长什么样子吗?”
“是。”刀客在一旁冷冷插言,“你快说,那王妃到底长相如何?”
南宫樱心里有些别扭,为何又有人问起这个,这刀客不是“奔着”樱公主来的吗,怎么又开始问她长什么样,她无意中撇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阿童,见他脸色紧绷,似乎非常严肃,南宫樱又打量了一下那刀客,暗自揣测,莫非这刀客是来“刺杀”我的?
“王妃?”说书先生结巴道:“我、我都是听说的,宫里的人说王妃长得、长得和樱公主,一模一样”
刘秀才闭上了眼睛,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
刀客狠道:“是谁说的?”
“谁说的?这我可不知道,我也是从别人手里买的消息。”说书先生不知性命攸关,只顾傻呆呆地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那刀客:“要不,要不你说王爷为什么要娶她呢?正是因为她长得和樱公主一样美,所以、所以,王爷才会娶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杀气,茶客们只盯着刀客举刀的手,这下子怕是他肯定要出手了,南宫樱也暗暗提示了一下阿童,如果刀客动手,就立刻救下这个先生。
片刻之后,没想到那刀客竟然叹了一口气,低头停下了动作。
场内寂静一片,茶客们无不奇怪,刘秀才也疑惑地道:“仁兄,可是有什么心事?”他这么问,倒不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杀那先生了”,而是问这刀客为什么叹息。
刀客将长刀立起支撑着,抬起头开口说道:“你们知道吗,我见过樱公主,还给她画过一副画像。”
南宫樱的脑子轰地一声响。
满座茶客尽皆大惊失色,要说茶馆里说书先生讲宫里见闻得多么精彩,那终究是宫里的事,谁也不知道真假,谁也没见过什么王爷公主,可这刀客竟然说他见过樱公主,这应该是有史以来,任何说书先生都说不出来的!
那地上坐着的那位说书先生也惊愕地看着刀客。
“仁兄,您说您见过樱公主,这么说,您是认识樱公主的?”刘秀才惊讶地问道:“您可是朝廷的人?”
刀客摆手道:“那可不是,我不是汴京人,我来自塞蒙。”